第94節
闌珊目送他離開,突然想起那晚上飛雪要了那小布袋聞了聞的情形,她回頭看向飛雪,遲疑了會兒問道:“小葉,那天你聞過那小錦囊的,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飛雪方才一直靜靜地聽兩人說話,見闌珊問自己,她頓了頓,淡淡說道:“我不知那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不是好東西?!?/br> 闌珊正想再細問問,突然聽到一陣sao動,她抬頭看時,卻見前方是溫益卿帶了幾個工部的人經過。 今日他頭戴烏紗帽,身著小雜花紋的青緞子團領衫,腰間束牛角帶,腳踏黑色朝靴,是正五品的文官公服打扮,看著倒是氣宇軒昂,一表人才。 只不過臉色有些異樣的白,有點像是失血過多后的那種蒼白。 闌珊皺眉打量的時候,飛雪卻發現跟在溫益卿身后的那兩名曾跟她交手過的隨從,那兩人顯然也看見了他們,眼神有些狠厲地瞪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啊,我想見見此人皇帝:朕也想見此人 首輔:是的,我想念我的“小師弟”了~闌珊:阿嚏,阿嚏,阿嚏?。?! 第67章 過了驚蟄,萬物復蘇。 新的榫卯結構已經投入運用,一切有條不紊,迅速地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京城內陸陸續續又派了人來,司禮監跟工部的人都有,在工地細看過之后,也都極為滿意。 江為功熬了這月余,雖然抽空就要去大吃一頓,卻也仍是瘦了一圈兒,肚子都小了不少,臉也更加的黑糙了許多。 如果不是那身官袍,如此走出去的話,人人都以為是個在鄉間勞作的農夫而已。 闌珊因為也每每往海沿上跑,那海上的風大,且又咸澀冷硬,日頭又毒辣,弄得她一張雪白的小臉也黑了不少。 飛雪起初并不在意,后來察覺她的臉跟脖子明顯差了一個顏色,這才隱隱地有點慌張。 雖然沒有跟闌珊說,但飛雪心里知道,自己的確是“戴罪立功”來的。 之前因為感因寺沒有聽從趙世禛的意思,事后雖然被鳴瑟警告,她卻還以為趙世禛只是責罰她一頓而已,沒想到居然毫不留情地將她從身邊趕走了。 飛雪在外,痛不欲生。 后來突然有命令叫她趕往翎海,她還以為是趙世禛回心轉意,自己的懲罰到此結束了,一時欣喜若狂。 直到高歌傳達了趙世禛的命令,是要把她放在闌珊身邊的時候,飛雪只覺如墜冰窟。 她當然不樂意,之前她正是因為闌珊的緣故給“流放”的,如今哪里能吞下這口氣,覺著與其跟著闌珊,還不如仍是給流放的好。 是高歌的幾句話點醒了她。 “你是在舒丞的身上犯了錯,如今把你調回來,便是將功補過,你若是伺候的好,以后仍可有機會回到主子身邊,你若是伺候不了舒丞,你以為,以后主子還能再召見你嗎?那時候你對主子而言,已經是個不聽話的無用廢人了?!?/br> 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趙世禛的面,這比殺了飛雪還難受。 高歌看著她頹喪失魂的臉色,又道:“而且你怎么想不開?主子這么看重舒闌珊,自不會長久不相見,只要你跟在舒丞身邊,將來……你難道不明白嗎?” 飛雪當然明白。 趙世禛如此喜歡舒闌珊,自然不會棄之不顧,以后相見的機會多了是,只要她跟著舒闌珊,自然不愁見不到主子。 因此才終于乖乖地來了。 本來她對闌珊是心懷成見的,誰知來了這月余,朝夕相處的,便知道她其實是個極好脾氣的人,可以說是飛雪從沒見過的好人。 之前西窗每每念叨說舒闌珊如何如何的性子好,容易相處,飛雪總是嗤之以鼻,可真的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才知道,西窗所言非虛。 闌珊沒有架子,能親力親為的事情,總是自己就去做了,不肯勞煩別人。得虧是飛雪有眼色,才會做些端茶送水伺候的活計,不然,只怕闌珊一句指使她的話都沒有。 又見闌珊是個極為敬業的,起初老杜不許她外出,她就在屋子里做些文書工作,從來的嚴謹仔細,兢兢業業。后來工地上忙,她就主動要求前去督工,每天不辭辛苦的晨起而去,晨昏方回。 縱然再天生麗質的人,也經不起這般風吹日曬,那臉兒如何能夠不黑? 飛雪察覺之后,心里開始不安。 她當然知道趙世禛對舒闌珊的心思,而在她看來,能吸引趙世禛的最大原因之一,恐怕就是舒闌珊的相貌。 京城女子向來以白凈為美,飛雪拿不準,假如趙世禛再次見到舒闌珊,發現她的臉兒黑了這許多后,會不會覺著是自己的失職。 于是飛雪開始亡羊補牢的想法兒,每次闌珊去海邊,都要逼她臉上圍著帕子,或者親自給她打傘。 但闌珊總是要到處轉來轉去的,帕子擋著臉說話不便,頭上帶著傘走來走去也不便,所以一概拒絕。 把飛雪氣的半死,只好又去些胭脂鋪子里買些香膏之類的試圖給她擦。 闌珊因為女扮男裝,最忌諱涂脂抹粉,見飛雪弄了這些東西,簡直嚇得魂不附體,更是堅決不肯。 飛雪無奈,只好跟她商議,晚間無人的時候敷臉,白天不用就是了。 饒是如此,闌珊仍是受不了那股香味,每次早晨洗臉都要狠狠地搓上許久,生恐留下一點點香。 飛雪本以為自己的差事是極容易的,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差事也實在是艱難的很。 她找不到好的辦法保養舒丞的臉。 這天,飛雪好不容易打聽了個偏方,叫做“玉容散”,是說要用白蘞、白芷、細辛、白蒺藜、白術、甘松、白芨、白蓮心、白茯苓、白附子、薏苡仁等物磨成粉,蛋清調和涂在臉上,長久之下便又白又嫩,最為有用。 趁著闌珊在公事房里對賬,飛雪拿著那張方子,迫不及待地跑到最近的藥房里催著抓藥。 負責抓藥的小伙計看著那張藥方,笑道:“這是可讓臉變白的方子啊。哥兒要給心上人用呢,還是家里姊妹?” 飛雪忙問:“你知道這方子?這個有用嗎?” 小伙計道:“我只聽說過,沒有親身試驗過,不過這上面的都是好東西,應該是有用的吧?!?/br> 飛雪稍微安心。 正在等著抓藥,又有一人來到,問道:“你們這里有沒有上好的合歡皮,遠志rou?” 那小伙計道:“這會兒快開春了,合歡皮雖還有些,都是陳的,未必管用。遠志rou卻是稀罕沒有的,因為很少有人來要此物,這兩個都是治療神志恍惚,失眠多夢精神不振的,客人家里有人患這種弱癥嗎?我們這里有密制的寧神丸藥,比那些好?!?/br> “混賬東西,我要的是散藥,誰要你的什么丸藥!”那人叫嚷。 飛雪正覺著這聲音耳熟,又聽頗為霸道的,回頭看時,見竟是跟隨溫益卿身邊的一名小廝。 兩人驀地打了個照面,那小廝自然也認得飛雪,一愣之下,便擺手道:“算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小伙計莫名,便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的?!?/br> 此刻一名老大夫出來說道:“你好心好意,人家未必領情,他們既然要的是散藥,自然是自個兒回去配藥,咱們的寧神丸雖好,未必對人家的癥狀,所以他們不高興也是有的?!?/br>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飛雪才捧了一大包給磨成粉的“藥”出了醫館,徑直回造船局去。 到公事房里去尋闌珊,卻并不見人,是一個小吏道:“先前江所正來找舒丞,說是請他吃飯去了?!?/br> 飛雪一聽又是江為功,恨得嘖了聲,便打聽了是去哪里。 少不得先回房把藥粉放下,又追出去找。 不料還未到地方,就出了事。 先前江為功叫了闌珊,去靠近城門口的鋪子里吃燒海膽,他從本地一名老船工那里打聽到有這種美味,就著熱熱的燒酒,最是對味兒。 正好今日他的公務干的順利,心里高興,便拉著闌珊去嘗鮮。 那家店很是簡陋,連個正經的鋪子都沒有,只是頭頂一張棚子張著,撤去棚子就是露天的了,幾張小木桌子隨意擺放。 來吃的多半都是些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有一種海膽拌面最受歡迎,寬寬的手搟面澆上些醬油汁兒,蔥花,姜絲,再挖一個海膽進去,伴上一杯燒熱的酒,不到半刻鐘就吃光了,又飽肚子,又解饞,還能抗寒。 江為功也依樣畫葫蘆要了兩碗,闌珊是第一次吃這種海膽,看那黑乎乎毛聳聳的,笑道:“此物我先前只聽聞過,還是第一次見?!?/br> 江為功道:“你哪里聽過?我連聽都是第一次?!?/br> 闌珊笑道:“是一本書上看來的?!?/br> 江為功聽是書,就未曾追問,低頭試著挖了一勺海膽吃,只覺著入口即化,鮮香蔓延,當下大喜。 兩個人吃著,江為功感慨說道:“我忽然又想起來上次咱們吃魚片粥的事兒,你說溫郎中,好好的吃頓飯又怎么了,非得鬧得那樣,假如當時大家融融恰恰的,這會兒有這樣好吃的,哪里能忘得了他?” 闌珊垂眸:“人家也不缺這個。何況他也未必愛吃?!?/br> “這倒是,”江為功點頭,又扒拉了一口面,“不過你聽說沒有,說是溫郎中身體不大好,風傳像是要回京呢?” 經過上次元宵夜的不歡而散,闌珊心里只當溫益卿是“路人”了。 此刻便淡淡道:“我倒是也聽說,京城內公主一再派人來催他回去,真是鶼鰈情深,不知他堅持些什么,橫豎這里沒有別的棘手難辦的事兒了,他也該走了?!?/br> 江為功眨了眨眼,忽然道:“小舒,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溫郎中?” “也談不上不喜歡,我對這個人……無感?!?/br> 江為功笑道:“我只是想起你第一次跟他見面的時候,就揭他瘡疤的事兒,那會兒我極佩服你了?!?/br> 闌珊聽他說起此事,低頭不語。 江為功喝了一口酒,道:“這溫郎中的遭遇也是奇特,原配是咱們工部前輩大師計先生的女兒,聽說也算是青梅竹馬,只是那位計小姐著實薄命,竟在新婚夜葬身火海,聽聞伺候溫郎中大病了一場……調養了兩三個月才完全轉好?!?/br> 闌珊皺眉:“是嗎?”可又一想,病不病的誰知道,或許只是傳言,又或者是他故意放的煙幕而已。 江為功見她仿佛不信,便道:“我家里原先有個生藥鋪子,常有宮內的太醫光顧,所以認得一位,據說有一段時間溫郎中的情形很不好呢。后來也不知怎么又好了?!?/br> 若真的是太醫口中傳出來的,倒不像是假的。 闌珊聽的有點發怔。 江為功道:“你看他又昏厥又吐血的,是不是那會兒留下來的病根?” 闌珊一陣心煩:“你怎么總說溫郎中?你再說我都吃不下飯了?!?/br> 江為功也自省了,笑道:“可不是嗎?我常常怕見他,怎么眼前一清凈,自己倒不習慣起來。我自罰一杯,對了你也嘗嘗,知道你不善飲,只喝一口醉不了的!” 闌珊正有些心亂,給他攛掇,就也舉杯喝了一口,辣辣的酒入喉,心窩里便升起一團暖意。 兩人吃的差不多了,正結了賬要回去,卻有兩個路人經過,道:“那邊到底怎么了,居然打起來?!?/br> 另一個縮著頭道:“其中一位像是造船局的某位大人吧?多半得罪了人?!?/br> 闌珊跟江為功聽了很是詫異,忙向他們所指的方向而去,匆匆拐過街口,果然見有一人靠在墻上,閉著雙眼垂著頭,竟是飛雪! 兩個人看清后大驚,急忙撲過去,一個叫“小葉子”,一個叫“飛雪”,一左一右將飛雪扶住。 飛雪的臉上有血痕,滿面粉粉白白一片狼藉,眼睛更是不知給什么迷了,竟睜不開,聽到兩人聲音便忙握住闌珊的手。 闌珊第一次看她這樣狼狽,嚇得問道:“是怎么了,誰動的手?” 江為功氣急:“他媽的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小葉子動手!” 闌珊有察覺她臉上的白色粉末有一股異味,嗅了嗅,竟像是石灰粉,當下忙道:“這是石灰粉不能用水,快,快取菜籽油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