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溫益卿有些意外,卻淡淡道:“江所正,你醉了?!?/br> “不不不我沒有醉,我非但沒有醉,我還想、趁機告訴溫郎中一個秘密呢?!苯瓰楣Π杨^搖的撥浪鼓一樣,“我希望你,不要責怪小舒了?!?/br> 溫益卿本想拋下他走開,突然聽到這句便問:“你說什么?” “小舒他,”江為功打了個飽嗝,“小舒他……真的是條漢子,是好兄弟?!?/br> 溫益卿失笑。 “是嗎?他是條漢子嗎?”他冷哼了聲,不錯,在逛青樓的這種天份上,舒闌珊的確是不折不扣的“漢子”本性。 “當然!”似乎聽出了溫益卿口吻中的不以為然,江為功抓住他的手腕,“跟你說、雖然榮王殿下不許我們說出去,但是我、忍不住了,溫郎中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只跟你說……” 溫益卿本已經受夠了他的醉人醉語,忽然聽見他說到趙世禛,心頭一動:“什么?” 且說闌珊拿著那盤菜果出到廳外,邊打量江家后院景致,便迤邐而行。 慢慢走到幾塊高大太湖石旁邊,不知從哪里引來的水流,從太湖石上潺潺流下。 這設計還算別致,竟有幾分高山流水愜意,闌珊仰頭看著,一邊兒撿了個蜜棗在嘴里慢慢地嚼吃。 腳步聲響起的時候,闌珊以為是江家的仆人。 隨意轉頭看去,卻汗毛倒豎。 來者竟是溫益卿。 他緩步而來,雙眼卻緊緊地盯著她。 今兒他竟穿著一件茶色的吉服袍子,這顏色很是柔和內斂,跟他清俊的五官相得益彰。 闌珊有點兒緊張。 她想到上次兩人的不歡而散,實在不知這次溫大人想做什么。 但不管如何,有備無患。 闌珊右手捏著盤子,暗暗戒備。畢竟上次在芙蓉門前沒提防才吃了虧,相同的錯她可不會再犯第二次。 幸而這次溫益卿手中沒拿鞭子,只要趕在他撲過來之前轉身就跑,逃走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而且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大聲呼救,畢竟這是在江家,他不至于太過放肆,而江為功至少有一半的機會站在她這邊。 實在不行,手中的盤子或許可以做為反抗的武器。 兩個人誰都沒有開口,就在闌珊撐不住想要先一步逃走的時候,溫益卿突然說道:“先前……是我誤會了你,我向你道歉?!?/br> 闌珊都已經轉身了,卻沒想到會聽見這么一句話。 “你說什么?”她回頭。 溫益卿的臉上有些不自在,他扭開頭道:“其實我打聽過當時在感因寺現場的人,只是他們說的那些話我不愿輕信,剛才江所正……同我說了你舍身相救他的事,那天是我先入為主的誤會了你?!?/br> 闌珊好不容易把張開的嘴又合上,她看看手中的盤子:這是不會出現全武行的意思嗎? 可是他溫益卿,竟會當面向她致歉。 闌珊慢慢地垂下眼皮,掩住眼底復雜的情緒。 可溫益卿又轉過身來,他看著闌珊,又沉聲道:“雖然我錯在先,但是你不該撒謊說你來探望江為功,實際上卻偷偷地去那種煙花之地?!?/br> 闌珊重愕然。 溫益卿繼續義正詞嚴地說:“你知不知道,你毀了見楊大人的機會!” 闌珊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幾乎啞然失笑:“多謝溫大人提醒,可是我并不是非得見楊大人的?!?/br> “你說什么?”他擰眉。 闌珊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太無謂了些,忙不救道:“溫大人別誤會,我并無任何不敬,只是說……我到工部是做事的,不是去削尖了腦袋鉆營的,只要我能靠自己本事立足,做些踏踏實實的正事,見不見楊大人、給他喜歡或厭棄又有什么要緊?!?/br> 溫益卿的眼中浮現明顯的震動。 闌珊咳嗽了聲,把手中的盤子放低:“溫大人若無事,我先告退了?!?/br> 溫益卿張了張口,卻無聲。 闌珊將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停了停。 心中猶豫片刻,終于:“只是,為了這件事傷害一個無辜女子,郎中也心安理得嗎?” “你說什么?”溫益卿轉頭。 “就是那位芙蓉姑娘,她差一點給公主殿下害死?!?/br> “這件事不是公主做的,”溫益卿皺眉搖頭,“你誤會了,那是坊間有人胡說的,公主她性情溫婉,出身高貴,從不會做這種事,我是很了解她的?!?/br> 他的態度平和,沒有惱怒,就像平靜地在說一件天經地義毫無差錯的事。 闌珊吃驚地看著溫益卿。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泛紅。 溫益卿是在真心的維護華珍公主,也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闌珊看著他熟悉的眉眼笑了:“是,也許你說的對?!?/br> 不等溫益卿反應,闌珊轉身,拔腿快步走開。 第45章 溫益卿沒想到她會這樣干脆的走掉,“舒丞!” 他轉身脫口叫了聲,眼前的人卻頭也不回的,甚至腳步走的飛快。 那一襲黛紫色袍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溫益卿站在原地,腦中有片刻的恍惚。 他忽然莫名地想到,自從跟舒闌珊相遇,她的穿衣風格好像都是偏黯淡色調的,似今日這樣的大節下,連他都破天荒穿了稍微亮眼些的茶色,她卻仍是這樣……有些偏灰突突的。 明明她的相貌如此出眾,只要稍微打扮打扮,必然就如同明珠一般耀眼,她應該不會不知道這點。 那么,就是故意的了。 因為不想要引人注目,不想出風頭,所以故意穿這些偏暗色調、會顯的年紀比較大的衣裳。 想起方才她說“我見不見楊大人有什么要緊”的話,莫非自己真的誤解了她? 溫益卿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他回想著剛才闌珊離開時候的神情,以及那道看著瘦弱、卻仿佛在竭力挺直的背影,總覺著那背影里有一種他可能很熟悉、卻無法面對的情緒。 可是一旦去想,腦中就突突的有些針刺般的疼。 那邊闌珊一徑疾走。 慢慢地她聽見大廳內人聲喧嘩,她不想跟那些人照面,便拐了個彎。 很快入了另一重院子,聽見水聲。 闌珊抬頭看的時候,竟是個頗大的池塘,大概是先前那假山上引來的水流到此處,池中本來該有些荷花的,現在只剩下枯枝殘葉,還有幾個蓮蓬頹然地低垂著腦袋。 闌珊看著這一幅冬日殘荷圖,不知為何,兩只眼睛里的淚水頓時間傾涌如瀑。 她后退一步,無力地把身子靠在月門旁邊的墻上。 冬日的墻壁冰冷,寒氣從背后沁在身上,冷的令人心悸。 闌珊一邊流著淚,一邊覺著很可笑,事到如今,她居然還會為了這種事情落淚。 但是細微的情緒是騙不了人的,那畢竟……是曾經長在她心里的人。 院子很是幽靜,有一只尖嘴短尾的鳥兒飛過來,站在池塘邊沿上啄水喝,且喝且不停地東張西望,警惕回頭,生恐有危險降臨似的。 很快它喝飽了水,開始歡快地在原地跳來跳去。 這簡單至極的快樂,讓闌珊有些羨慕。 等那鳥兒終于心滿意足地振翅而去,闌珊才走到池塘旁邊,她俯身掬水洗了一把臉,冰涼的水流撲在臉上,覺著清醒。 直到她看見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的臉,才哭過的眼睛看著悲慘而可憐。 她忙連連捧了池水去冰那雙眼睛,希望她不要不爭氣地紅腫起來,給人看出端倪。 就這么連澆了幾次水,闌珊忍無可忍,手扶著池塘邊沿,將臉整個兒的埋入池水中。 仿佛很有效,起初還有些刺痛感,很快臉皮好像給凍的麻木起來,連呼吸都好像給凍僵硬了。 要是那些討厭的記憶也都給一并凍住就好了。 這念頭猝不及防浮了出來,闌珊緊閉雙眼,希望這神奇的池水能夠把腦子里那些糟心的舊事也都冰凍起來。 就在這時候,后頸的衣領給一只手用力揪住。 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揪了起來,臉上的水滴四處飛散。 她的眼睛給水迷了,又像是給凍的不能動,只模模糊糊地瞧見有個人影站在身前。 “你干什么!”那人卻生氣的。 這聲音有些耳熟,闌珊抹了把眼中的水,終于緩和過來:“鳴瑟?”闌珊無法置信地看著面前臉帶怒意的少年。 鳴瑟似乎很惱怒:“你想尋死也不是這么著!” “尋死?”闌珊本想問鳴瑟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忽地聽了這句竟有些轉不過彎來,她瞪著鳴瑟氣惱的神情,總算明白:“哈哈……原來你以為我是尋死?” 鳴瑟惱怒的臉色因為她的笑而轉做驚愕,他也發現自己是誤解了,有些驚窘:“你……大冷天誰喜歡把頭埋在冰水里?你發什么瘋呢?” 闌珊笑道:“這是我獨有的洗臉方式,對了,你怎么在這里?” 她問了這句,臉上的笑也刷刷地隱沒,取而代之的是滿面驚懼:“總不會是榮王殿下來了吧?” 鳴瑟本來正在惱羞成怒,外加一點點心虛,忽然看到闌珊滿面心虛,目光左右溜著,似乎怕趙世禛下一刻就出現,他的心氣兒才算平衡了些:“我們主子怎么會來這種地方?你想得美呢!” “沒來?”闌珊松了口氣,她想的可一點兒也不美。 鳴瑟深深呼吸,想說什么有沒開口,最后只道:“我懶得理會你?!?/br> 少年縱身一躍,青色的影子騰空而起,瞬間就如同那只飛鳥似的從闌珊的眼前消失了。 闌珊張口結舌,目送鳴瑟神奇退場。 擦擦額頭的水,闌珊不解:“怎么回事?若榮王殿下沒來,他怎么會在?難道是跟著別的什么人……難道是溫益卿?”越想越覺著最后一個可能性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