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后頸上一陣冷風,闌珊拉情不自禁地了拉被子。 正在胡思亂想,西窗跑進來,滿臉的好奇:“主子跟你說什么了?” 闌珊含糊道:“殿下、殿下嫌我跟著別人上京?!彼`機一動,不如跟西窗打聽些內情:“你們如何會在澤川?王爺他生我的氣了嗎?說過別的嗎?” 西窗道:“我們來澤川,當然是為了龔小姐啦!至于你,主子沒提過呀。哼,你以為你是什么要人嗎?主子會時不時掛在嘴上?” “也是,”闌珊附和,又問道:“殿下是怎么找到那個賊巢的?” “是高大哥查到的,高大哥的消息最為靈通,世上沒有他不知曉的事情?!?/br> “高大哥是誰?” “是主子身邊伺候的呀,我是近身伺候主子起居的,飛雪是護衛,鳴瑟呢,他整天在外頭,據說他劍法很厲害,高大哥叫高歌,他也滿天下亂竄,有什么消息都是他第一時間發回來,還有富貴富總管,我最怕他了,王府內沒有不怕他的?!?/br> 雖然別的沒有消息,但是居然陰差陽錯的把趙世禛身邊的關系網聽了個七七八八,也算是意外收獲了。 闌珊忖度道:“目前我只看見過你跟飛雪姑娘,其他幾位還沒照面呢,只是西窗你如此伶俐能干,飛雪姑娘更加不必多說,乃是難得一見的女中豪杰,想來其他幾位也是極了不得的英雄人物?!?/br> “嘿嘿,”大約是給闌珊不留痕跡的馬屁拍的舒服,西窗得意地笑了兩聲:“富總管跟高大哥就罷了,你沒見過鳴瑟嗎?怎么他好像見過你???” “什么?何時?”闌珊疑惑。 西窗忽地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正在支吾,門外有個略顯清嫩的少年聲音道:“西窗,你又差富總管打你屁股了?!?/br> 聲音未落,西窗跟中箭的兔子似的跳了起來:“我我什么也沒說?!?/br> 闌珊歪頭往門外看了眼,并不見什么人在,她小聲問:“那是誰,是……鳴瑟嗎?” 西窗緊閉雙唇不敢再說,只是向著她打手勢。 闌珊看他害怕的樣子,便笑著不再問了。 西窗松了口氣:“我、我去看看當歸烏雞湯熬好了沒有,你喝了也好得快些?!?/br> 闌珊想起才醒的時候他正因為這個罵人,見西窗要走便喊住他:“西窗,你之前說……我死了的話,你會給我燒紙,是真的嗎?” 西窗一愣,嘟著嘴說道:“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不是有意咒你的?!?/br> “不不,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闌珊擺手:“我只是覺著高興,畢竟,要是死了后真的有人記掛著我、還給我燒紙,是一件好事?!?/br> 西窗睜大雙眼。 他的嘴巴本來極不饒人,可見闌珊這樣認真的說如此喪氣的話,心中卻油然生出一種復雜的感覺。 面前這個人看著很和軟好相處,似是天底下脾氣最好的,可是……怎么會想到死后無人燒紙這種至為頹然孤寂令人忌諱的事,且以為是好事? 這時侯西窗似乎意識到:興許舒監造并不像是表面上看來這樣沒心沒肺,隨和溫情,只怕他身上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傷心事吧。 一念至此,西窗對于闌珊便產生了些許由憐而生的憫恤,西窗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不能再對舒監造橫眉豎眼挑挑剔剔的,應該對她好一些。 西窗努了努嘴,道:“年紀輕輕的,又有我們主子這樣了不得的靠山,說什么死呀活的?你給我安心養著,長命百歲的才行!”扔下這句,西窗便跳出門去跑了。 西窗跑到廊下,卻見一個身形纖細,著青衣,扎著高馬尾的少年靠在柱子上,嘴里不知含著什么在吃,半邊腮幫子鼓起來。 “鳴瑟,”西窗跑到他跟前,討好地說道:“剛才的事情你別告訴主子或富總管啊,我又不是故意的?!?/br> 鳴瑟清秀的臉上露出鄙夷:“你真是笨的要死,給人套話都不知道,我要不攔著,你把主子的底兒都要賣了呢!” 西窗紅了臉:“我不會的,我還是很有分寸的,而且里頭的這位,他也不是外人,主子是很器重舒監造的?!?/br> “器重?你以前可不是這么說的,你不是罵他下作不要臉勾引……” 鳴瑟還沒說完,西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是以前!可我現在確定了他的確是個好人。而且、而且我覺著主子也不至于真的就跟他……那個啥。多半是那些人胡說的?!?/br> 鳴瑟將他的手推開:“你要噎死我!” 西窗的手心里粘粘的:“你又吃糖?”他立即舉手在鳴瑟的袖子里翻,果然又翻出了一個糖球。 在鳴瑟搶回來之前,西窗當機立斷的舔了口,他得意地看著鳴瑟無奈的表情,忽然放低聲音:“你之前真的見過舒監造?在哪里呢?” 鳴瑟嘴里含著糖,含含糊糊道:“我敢告訴你?你回頭就告訴了他去!” 西窗雖然好奇,可想了想果然如此,于是便不問這個了:“主子在哪兒呢?” “那個李墉又來了?!兵Q瑟往前頭揚了揚下頜。 “唔,他可真執著,不過主子的脾氣也夠好,居然沒把他打走?!?/br> “畢竟是楊時毅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兵Q瑟答了這句,忽然焦躁,“你別只管說話,是糖不好吃么?” 西窗嗤地笑了,果然也不再打擾他,兩個人就靜靜地站在廊下吃糖。 前廳之中,李先生第三次來了。 他的頭也有點大,似乎每個人見了這位榮王殿下,頭都會有不同癥狀的反應,有時候是大,有時是疼。 “殿下,”他垂著頭,并沒有一絲在闌珊面前的倨傲,反而十分的恭謹,“請殿下高抬貴手,把舒監造交還給微臣?!?/br> 趙世禛睥睨著他:“憑什么?” 李墉硬著頭皮說道:“畢竟……舒監造是首輔楊大人的師弟,臣是奉命請他上京的,殿下中途將人帶走,臣在首輔大人面前該如何交代?所以斗膽請殿下成全?!?/br> “你說‘帶走’?你果然是斗膽,”趙世禛的笑容里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譏誚,“要不是本王,她現在還能留一口氣?你自個兒保護不力把人丟了,怪的誰來?本王救了她的命,她的命就是我的,你有話說?” 李墉的臉皮漲紅,當時闌珊失蹤后他第一時間反應,卻到底晚了趙世禛一步,在他帶人趕到嚴老大的巢xue之時,所見的只是滿地的尸體,似乎除了嚴老大,其他的人都給滅了口,場面如同人間地獄,卻不見闌珊的蹤影。 后來他多方探聽才知道是趙世禛駕臨,雖清楚跟這位殿下不好打交道,卻也沒有別的法子。 可是趙世禛不容他開口,又說道:“人是不可能給你的,你只管回京如實回稟楊首輔,楊大人若想要人,讓他親自來。本王面前,沒有你說話的份兒?!?/br> 李先生的臉驀地漲紅,他咬了咬牙還要再說,飛雪已經上前一步,冷冷地說道:“李大人請回!” 李墉忍無可忍,忍氣拂袖而去, 稍晚,西窗捧了雞湯來,闌珊努力喝了一大碗,果然是身心舒泰,于是順便的又吹捧了西窗幾句。 不過因為被鳴瑟警告,西窗也不敢再跟她盡情的胡說了。 闌珊見敲不出什么話,就也不再刻意探問。 是夜趙世禛并沒有來見她,也并沒有傳她,闌珊卻仍有些無法安枕,頭上的傷還隱隱作痛,手臂似乎有些給扭到,她看著帳頂,心里又有些亂,不知道阿沅跟言哥兒現在處境如何。 自打跟阿沅出逃,言哥兒出生,雖然闌珊也常去臨縣,卻不似這一次分開這樣長,一想起兩人,心也跟著隱隱作痛。 子時之前,西窗又叫她喝了一次藥,這次闌珊卻很快睡著了,后來她意識到藥里興許有什么安神之類的東西,不過……反正現在趙世禛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倒也不必格外提防。 畢竟榮王殿下“既往不咎”,那她又何必“庸人自擾”,索性大家相安無事,依舊當什么“身份”的事情并未發現就是了。 闌珊拼命地給自己塞了許多無形的定心丸,才模模糊糊地想睡,只不過在入睡之前,她沒來由地想起了萬府之夜。 榮王應該是一早就知道了她是女子,那么在萬府那夜當著花魁娘子的面兒做那種行徑又是為何。 應該是……故意看她的反應,或許想看她出糗的吧。 真是位惡趣味的王爺啊。 闌珊如此想著,才慢慢地大睡過去。 次日清早起身,車駕行了一個多時辰,巍峨雄偉的城門在望。 王駕還未進城,闌珊就聽見外頭有人大叫:“舒監造,舒監造你在嗎?” 這聲音竟是王鵬,闌珊忙掀開簾子看出去,果然瞧見在路邊上,王鵬一邊往這里跑一邊奮力向著她招手,因為他大聲喧嘩,趙世禛隨行的侍衛中有兩人便打馬轉了過去攔住。 闌珊生怕王鵬有個萬一,忙叫道:“不要動手!” 她推開車門便跳了下去,西窗攔都來不及。 闌珊雙腳著地,身形跟著一晃,畢竟她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幸而西窗也及時跳了下來將她扶住了。 此刻王駕也隨著停了下來,王鵬卻給兩個侍衛攔著不得上前。 闌珊看看他,又回頭看向前方趙世禛所乘的馬車。 打量中,飛雪策馬奔了過來,她停在闌珊跟前,說道:“殿下有命,說你可以跟著他去,但是不要忘了你答應殿下的事?!?/br> 闌珊握了握拳,終于站直了向前做了個揖:“小人自然銘記于心?!?/br> 飛雪垂眸看著她:“這就好?!比缓笏蛭鞔罢f道:“讓舒監造去吧?!?/br> 西窗兀自不放心:“你的傷呢?”又問飛雪:“主子真讓他去???” 飛雪哼了聲,調轉馬頭自去了。 西窗見事已至此,只好抱怨闌珊道:“你真是有福不會享,你就不要出來,自然就跟我們去王府了,這下你跟了這個傻大個兒去,誰照顧你?他能照料好你?” 雖然西窗啰嗦,闌珊卻知道他的心是為著自己,便忙道:“等我找到阿沅跟言哥兒,自然會去謝恩的?!彼匾鈱⑽鞔暗氖治樟艘话?。 西窗心里感動,卻偏說:“真是的,那雞湯白給你喝了?!?/br> 他轉身上馬車,卻又從車廂里轉出來,氣狠狠的說道:“別忘了去找我!不然我可不饒你!” 闌珊后退一步,向他笑著一點頭。 王駕重又緩緩向前,進城門去了。 王鵬這才沖到闌珊身旁:“舒監造!”他打量闌珊頭上的傷,偌大的男人,居然立刻紅了眼睛,他跺著腳又氣又悔地說:“怎么弄的這個樣兒?都怪我,我沒看好你!” 闌珊忙安撫他:“不打緊的,都是皮外傷,沒有大礙。你是一個人在這兒?” 王鵬道:“我原本是跟著那李先生的,可是看他臉色難看的很,我也不想跟他照面,所以中途走開了,他也沒理我……我心想著這王爺要回京,一定要打城門走,所以才在這里等,果然給我等到,我是不是很聰明?” 闌珊笑道:“是是,你這一招守株待兔,用的極對?!?/br> 王鵬看她笑了,自己也笑起來:“罷了,我知道你取笑我呢!” 闌珊心里算計著,該不該貿然的就去楊府拜會首輔大人。 她另有一點顧慮,雖然她少女時候跟楊時毅碰過兩次面,但當時楊大人已經是位高權重,雖然看在父親面上格外優待她這個孤女,不過也未必就真的記得當初的那個小丫頭。 而且世人皆知,計姍已經在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洞房花燭夜”中,葬身火海。 何況這幾年她的形貌也有所變化,只要小心應對,應該不至于有問題。 可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王鵬邊看著繁華的京內景致,便跟闌珊說話,這次他學乖了,手牽著闌珊的一角衣袖,闌珊取笑他若是袖子斷了就是斷袖,他也不以為意,仍舊死死捏著,生怕在澤川的事情重現。 想起這個,王鵬忽然說道:“對了,我在路邊等的時候,見到了昨兒的那個大理寺的姚、姚什么大人……” “姚升姚寺正?” “對對,就是這個人,他看見我在路邊上,就特意停下來跟我寒暄,還問起你來,他叮囑我若是在京內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就去大理寺找他?!?/br> 闌珊正在尋思該從哪一處著手,聽了這句,倒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