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此刻看見栗子便問道:“這個是新買的嗎?” 西窗道:“你以為還是你給的那些???那早沒了?!?/br> 闌珊笑道:“我說好吃吧?改天我再買些給你?!?/br> 西窗嘖了聲,擺手道:“別提了,你買的那些,我只聞了聞味兒,哪里嘗過一個呢?!?/br> 闌珊吃驚:“何故?難道不好吃?” 西窗道:“我才帶了回去,還沒藏起來呢,誰知給主子見著我,就問我身上帶的什么……你也知道,主子的鼻子靈得很,什么也瞞不過,我只好說是你給的糖炒栗子,誰知主子竟叫我立刻剝了給他吃?!?/br> 闌珊摟著言哥兒,瞠目結舌。 西窗又搖頭咋舌地說道:“我們主子向來不碰這些玩意兒的,誰知道到了這里,什么油煎豆腐什么糖炒栗子,竟都成了好東西似的,唉!多半是這里沒什么好吃的,虧待了我們主子了。我倒盼著趕緊離開這里早早回京呢,定要好好地王府的廚子好好給主子補一補?!?/br> 他碎碎念念的說了這幾句,闌珊的心思也跟著他的話轉動,聽到最后眼中微微發光:“王爺準備什么時候起駕回京?” 西窗拈了一塊甜米糕給言哥兒,自己也拿了一塊兒吃起來,邊吃邊說:“這個還沒有消息呢,按理說處置了臨淳兩縣的事情后就該回去了,誰知又跑到這里來,主子的心意我猜不透,也不敢亂問,橫豎就只跟著就是了?!彼缘慕蚪蛴形?,忙里偷閑地突發奇想:“不過說起來,自打我們主子留在太平鎮上,接觸最多的似乎就是你了舒監造,難不成,我們主子是為了你?” “這怎么可能?!”闌珊慌忙搖手,“絕對不是!” 西窗笑說:“看把你嚇得,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你不過是區區的一個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官兒,主子怎么會為了你?我只是打趣而已?!?/br> 闌珊頭上有些汗意:“公公啊,這種玩笑開不得,真的會嚇死人的?!?/br> “膽子比老鼠還小,”西窗樂不可支,拿了塊松子糖塞到闌珊手里:“吃塊糖壓壓驚吧!” 正其樂融融,馬車卻毫無預兆地緊急停了下來。 西窗冷不防,跟著往前一滾,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怎么回事?” 闌珊早一把抱住了言哥兒,也不知到底如何,回頭掀開車簾看去,外間毫無動靜,可仿佛……隱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西窗按捺不住,探頭問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不多會兒,一名侍衛策馬過來:“公公,王爺傳舒闌珊?!?/br> 西窗詫異:“什么?在這兒?” 侍衛點頭:“趕快!” 大家急忙下了車,侍衛卻又攔住了言哥兒:“王爺只叫舒監造一個人?!?/br> 這里還不到太平鎮,乃是在兩片樹林之間,環境極為清幽。 在這個時間點兒,來往的車馬也少。 闌珊嗅到一點異樣,拉著言哥兒的手心突然冒了汗。 那侍衛還要催促,西窗適時地上前一步,對闌珊道:“既然主子傳你,你且快去,只好生應對便是了,我替你看著言哥兒,保管無事?!?/br> 闌珊雖一萬個不想過去,但是王命難為,何況她也不想先讓言哥兒擔心,當下只得放手:“你跟著西窗公公在這兒等著。不許亂跑?!?/br> 言哥兒剛才在車上跟西窗吃了一路,倒也挺喜歡這個白臉清秀的小公公,就很聽話地乖乖點了點頭。 闌珊獨自一人邁步往前方走去,周圍太過安靜,腳下踩過給秋風搖落的枯枝亂葉,吱吱呀呀的聲響格外清晰,聽起來就像是凄慘的尖叫,讓闌珊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步子。 一直到了趙世禛馬車旁邊,才發現榮王殿下不在車內。 路邊的樹林里,趙世禛袖手而立,在他身邊竟還有一個人。 闌珊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太平鎮的人,此人身上的衣著,神情,氣度,透著一股熟悉感。 這是……跟趙世禛一樣來自京內的人。 闌珊上前行禮。 “不知王爺、召喚小人是為何事?” 趙世禛沒有做聲。 開口的是旁邊那人:“晏成書的關門弟子,便是這樣?”聲音里透出倨傲跟不屑。 闌珊詫異地抬頭。 面對闌珊的愕然注視,那人毫不避讓,反而冷笑道:“舒監造,你用了什么法兒讓晏成書收了你的?楊時毅若是知道他有個這樣的師弟,怕是要面上無光?!?/br> 闌珊看看他,又看向趙世禛,后者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請問您是?”闌珊問道。 “你不必問我是誰,”那人繼續冷笑著:“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淳縣決堤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闌珊心一跳,閉嘴不語。 “讓我來提醒你,那日你在決堤口搬走了很多碎石,然后你向王爺稟告了有人故意毀堤,對嗎?” 闌珊更加不安。 此時此刻,她竟很想趙世禛能說一句話,不管是什么,但是仍聽不到他的聲響。 闌珊想否認。 畢竟她曾經在趙世禛跟前保證過,會將那件事忘掉,但這人既然知情,自然是趙世禛告訴過他,否認還有意義嗎? 忽然她想起了那次從淳縣回鎮子遇到的殺手,難道、跟這人是一路的? “具體情形已經定論,”闌珊收神,終于抬頭,“小人只負責向榮王殿下稟奏,詳細如何,殿下也都明了。閣下卻是何人,卻來問我?” 這人吃了一驚:“你……” 此刻趙世禛才也略側了側臉,眼中有一道光悄然掠過。 闌珊想到他方才詆辱自己跟晏老的話,也便冷笑道:“閣下若是水工河道上的人,或許大可以親臨淳縣探查一番。若不是水工之人,一介外行,只怕也沒有資格來質問我吧!” “好……好!”那人冷笑更甚,“好一張利嘴,倒是人不可貌相。你既然想知道我是誰,那我便告訴你!我是東宮詹士府司議郎,太子近臣!怎么,我問不得你嗎?” 他得意地獰視闌珊,平常之人聽到“太子”二字,早就惶恐跪地了。 可闌珊卻并未跪地,她咽了口唾沫:“詹士府管的是東宮內部事務,區區司議郎而已,如何也在工部河道上探手?且又這樣盛氣凌人,甚至非議本朝首輔,只怕太子知道也未必高興吧?” “你說什么?”司議郎震驚。 闌珊道:“太子殿下賢明仁德,圣上曾經親口夸獎說太子明賢仁孝,我看你不像是東宮的人,這般放誕舉止,不怕連累太子殿下的賢名嗎?” “混賬!”司議郎臉上漲紅,惱羞成怒地指著闌珊道:“果然不愧是楊時毅的人,反咬一口的本領好生厲害,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他回頭看向趙世禛:“殿下,這種人難道還要留著他成為太子的心腹大患嗎?” “那你想怎么樣?”趙世禛淡淡地問。 司議郎不由分說的:“他已經知道了潰堤的內情,自然是除之后快!” 闌珊睜大雙眼,卻看向趙世禛。 “好啊,”趙世禛挑唇一笑,顯得很是冷情,“既然如此……殺就殺吧?!?/br> 司議郎大喜。 闌珊看著趙世禛冷峭的眼神,突然慶幸言哥兒不在身邊,不必看到這樣的場景。 “殿下……”實在是怕的很,闌珊強撐著說道:“殿下還記得之前、去淳縣的那夜小人所求嗎?” 趙世禛眼中依舊毫無波瀾:“記得?!?/br> “求殿下、不要……做出爾反爾之人,小人,縱然死也、瞑目?!?/br> 旁邊那人卻笑起來:“殿下,您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心慈手軟,跟這種無足輕重的人也講交情?” 趙世禛竟很好脾氣地笑了笑:“是啊,的確不該?!?/br> 他看一眼飛雪:“動手吧?!?/br> 闌珊瞅向飛雪,正看到她腰間的劍出鞘,雪亮的一抹。 她的腿都軟了,整個人都軟下去,幾乎站不穩,恍惚中瞥見趙世禛近在咫尺。 闌珊想也不想就往前撲過去,她緊緊地把趙世禛抱住,啞聲道:“殿下饒命!我還不想死!” 趙世禛給她撞的微微一晃。 幾乎是與此同時,飛雪已經揮劍入鞘。 在闌珊身后的地上,司議郎喉頭的血汩汩地流淌出來,像是紅色的泉水。 他死不瞑目,不知自己為何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路。 闌珊卻并不知道該死的人已經死了,只管拼命地抱著趙世禛不放。 飛雪自然知道主子最討厭人接近,見狀忙要上前把闌珊拉開,腳下一動,卻瞧見了趙世禛的臉色。 如果不想闌珊靠近或者厭惡這種接觸,以榮王殿下的身手,這會兒她舒闌珊只怕早就死上千百回。 飛雪遲疑片刻,反而悄然地后退了兩步。 闌珊本是緊閉雙眼的,此刻大概是沒聽見動靜,就大膽地稍微睜開了眼睛。 卻正對上趙世禛俯視的眼神,她嚇得立刻又閉上雙眼。 她的臉色格外蒼白,眼神驚慌躲閃的,緊緊攀抱在自己身上……像是什么綿軟中透著一點倔強掙扎的小動物。 趙世禛突然就笑了。 “看樣子你真的怕了,怕本王殺了你?” 他笑的很好看,劍眉輕揚,星眸閃爍,眼底瀲瀲滟滟的,甚至有種明光四射萬邪遁滅的感覺,但是明明,在闌珊心里他就是“萬邪之首”似的。 怎會不怕。 闌珊本是瞇著眼睛偷看,不知不覺竟忘了。 直到她想起那個司議郎,正要回頭看看情形,下頜卻已經給趙世禛捏住。 “你怎么還不懂?”趙世禛微微傾身,緩氣輕聲。 此刻闌珊意識到,原來趙世禛這樣高,她雖然是站著,對方卻仿佛是從云端俯視著自己一樣。 “我……不懂?”她懵懵的重復了一句。 “你早就是本王的人了啊,”趙世禛笑的和顏悅色,“本王不是告訴過你嗎?只要是本王的人,我就會照應你。所以,怎么會容許那種貨色傷你呢?” 像是心頭有一股血涌了上來,驚悸里帶一些暖意,讓闌珊也“復活”過來。 “可、可那個人是……”他不也是給太子辦事的嗎? “怕我回京后無法交代?”趙世禛笑意晏晏,“你是在替本王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