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驚慌了幾秒后，深呼吸了一口，接著暗暗在心中對鄒瞬表達了由衷的感謝。

    嘴唇幾乎就貼在他耳朵邊上的許熙然小聲說道：“我們看看吧，他會不會又過來?！?/br>
    “應該不會了吧……”方默縮了縮脖子，“剛才真的是巧合?！?/br>
    許熙然說話時的氣息若有似無打在他的臉頰皮膚上。他半邊身體都麻了，和許熙然握在一起的手快要出汗，聲音肢體全都僵硬無比。他有點希望許熙然能多保持一會兒這樣的姿勢，又希望他能趕緊收手坐回去。

    他覺得自己身上有些部位已經開始不受控制。

    “行了行了，你看吧，他沒有……”方默別別扭扭說到一半，卡住了。

    因為視線中，他的親密友人鄒瞬同學，正一臉不懷好意地快速逼近。

    “你們在干什么呀，”鄒瞬明顯是在強行忍笑，視線不住地往他倆緊握在一起的手上飄，“這大庭廣眾的，拉拉扯扯授受不清，是不是太……”

    無論是他的表情或者語氣都明顯帶著調侃，在方默看來，擺明了是故意過來搞破壞順便取笑自己的?？煽丛谡扇送蹈脑S熙然眼中，就全然是另一種意味了。

    他松開了手，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沖著鄒瞬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緊隨其后，他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方默一下。

    方默大致明白他想傳達的意思。

    你看吧，果然就像我猜的那樣，他不希望我和你太親密。

    方默看了看明顯有些興奮還對著他偷偷擠眉弄眼的鄒瞬，又看了看身邊一臉嚴肅陷入沉思的許熙然，哭笑不得，無語至極。

    空氣中流動著詭異的氣息。方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尬笑。

    “呵呵，呵呵呵?！?/br>
    “我知道，這種事一時之間很難消化的，”許熙然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試圖開導他，“所以我猶豫了很久該不該說出來。后來將心比心想了一下，覺得還是早點知道比較好。對你好，對他也好?！?/br>
    這話和昨天楊琳那套婊言婊語竟還有幾分相似。但由他說出來，卻顯得真誠無比。

    方默低頭用筷子戳著面前盤子里的烤rou片，欲言又止：“呃……”

    “唉，”許熙然一邊對著烤盤忙碌，一邊嘆了口氣，“他也不容易?！?/br>
    “為什么這么說，”方默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是一貫很反感被同性追求么？”

    “也不好這么說，”許熙然搖頭，“那是兩回事?！?/br>
    他說完，見方默依舊看著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區別在于是不是尊重吧，”他歪著頭，伸手在頭發上抓了抓，“就是……有些人想占你便宜，但有些人是真的喜歡你。不一樣的。人家一片真心，就算接受不了，也不至于討厭吧？”

    方默聞言，點了點頭。

    他大概明白許熙然的意思了。欲望和愛情并不能等同。那些被他吸引的同性中，大部分只是想和他做點快活事，不顧他的意愿對他進行言語或者肢體上的sao擾。他對此感到不適進而不齒。

    可鄒瞬在他眼中不是這種人。按照他的腦補，鄒瞬隱忍癡戀，既不傷害也不索取，只是靜靜地呆在方默身邊，暗自神傷，所以許熙然非但不反感，還覺得他很不容易。

    這當然是對于鄒瞬的誤解。真正接近這個描述的，難道不是他方默嗎。既然許熙然會為此動容，豈不是說明他有機會？

    “那……如果是你，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辦呢？”他躍躍欲試。

    許熙然答得毫不猶豫：“只能拉開距離咯?！?/br>
    原本還想說些什么的方默把嘴閉上了。

    許熙然又一次誤解了。他淺淺地搖了搖頭，還在方默放在桌上那只手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說道：“我高中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事，是挺難受的?！?/br>
    方默趕緊問道：“能具體說說么？”

    他想了解一下這位折戟的前輩的失敗經歷，好從中吸取經驗總結教訓。

    許熙然卻是以為他要從另一個角度進行參考，于是認真同他講述了起來。

    “我那時候有一個同班同學，男生。我倆關系很鐵，本來說好了要考同一個大學的，”他垂著視線，滿臉唏噓，“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我去他家玩兒，無意中看到了他的日記?！?/br>
    “偷看？”方默問。

    許熙然沉默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偷看，反正就是看到了。他明明知道我要來，卻把日記本攤開放在桌上。我后來想想，覺得他可能是故意的，希望能被我看見吧?！?/br>
    “……里面都寫了什么？”

    許熙然沒有細說，只是沖著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那，后來呢？”方默又問。

    “我當時太震驚了，還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完全接受不了，”許熙然說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鬧掰了?！?/br>
    他這最后三個字說得輕描淡寫，但換到當時，過程肯定并不簡單。

    方默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那你后悔過嗎？”

    許熙然在安靜了幾秒后，點了點頭：“有一點。我當時不成熟，也太沖動了，說的話做的事都有點傷人。明明可以處理得更好一點?！?/br>
    方默低頭咬著嘴唇，沒出聲。

    “你好好處理吧，”許熙然說，“要是覺得尷尬，我們社團這邊我可以另想辦法，你不用太在意?！?/br>
    方默心情低落，可與許熙然所猜測理由截然不同。他垂著視線，沉默了許久以后緩緩搖了搖頭。

    許熙然見狀，把烤盤上大堆的rou都往他的碟子里堆：“我懂的，我理解你現在的感覺，真的?！?/br>
    你懂個屁啊，方默心想。

    溫柔體貼又招人的直男簡直是這世界上最討厭的生物了。渾身破綻，勾得他心癢，又總打破他的希望。

    眼看他整個人都不好了，許熙然有些著急，開始胡亂憋臺詞哄他。

    “其實，也不一定是真的，也許是我想多了呢，”他沖著方默努力擠了個笑，“我這個人吧，這方面也不是很機靈的。很有可能瞎猜猜錯了?！?/br>
    方默抬頭：“就是啊，我真的見過他單戀的那個男人！”

    說出這句話消耗了他非常多的決心和勇氣，說完后還隱隱有幾分惋惜。因為就在剛才那半分鐘里，他又有了非常糟糕的念頭。

    許熙然的這些懷疑，是完全可以利用起來的。借口都是現成的，許熙然自己方才在社團活動室時才用過。比如，為了確定鄒瞬到底是不是真的對他芳心暗許，一次兩次測試不夠充分。還是得以后找機會再多試試，然后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又比如，要是鄒瞬真的有那種想法，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完全可以在他面前也假裝情侶嘛?？偠灾?，許熙然得和他在肢體上多親近。

    多好的機會啊。

    方默覺得自己太偉大了，這樣的甜頭，居然主動放棄。經歷昨晚，他的思想境界簡直有了質的飛躍。

    許熙然又在烤盤上鋪了些rou，接著放下夾子收回了手。他歪著頭撐著下巴，若有所思了片刻后，說道：“我有個想法?！?/br>
    “……什么？”

    “今天兩次測試，結果不一定準，不能排除只是巧合的可能性。我們以后可以找機會多試幾次，看看他的反應？”

    “……”

    “要是他真的喜歡你，我們也可以在他面前裝情侶啊。他知道你有對象了，應該就能死心了？”

    “……”

    “你覺得呢？”許熙然問。

    方默看著他的臉，咽了一口唾沫。

    這他媽就是你自找的了，他想。

    “怎么說？”許熙然見他遲疑，催促道。

    方默嚴肅點頭：“妥?！?/br>
    吃過晚飯才剛回到寢室，方默就接到了鄒瞬打來的電話。

    “我識相吧，”他笑得賊兮兮，“讓你們兩人世界單獨共進晚餐?！?/br>
    方才試裝結束后，原本說好了一起吃飯，走到中途鄒瞬突然裝模作樣接了個電話，提前離開了。

    “那么請問，識相的你剛才在活動室里干嘛老是過來打岔？”方默問。

    “哈哈哈哈哈哈，”鄒瞬大笑，“因為你那時候的表情好好笑??！”

    “……”

    “你們倆現在什么情況啊，”鄒瞬有點興奮，“怎么突然那么曖昧了。他經過昨晚的事，開竅了？”

    方默陷入了猶豫之中，怕鄒瞬知道了真相會崩潰。

    “說話呀，”鄒瞬追問，“就算是直男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手牽手把？”

    方默嘆了口氣，決定還是老實交代：“他懷疑你暗戀我?！?/br>
    “……”

    鄒瞬瞬間沉默。

    “我和他說是誤會，他就說不如做個實驗，看如果他和我這樣那樣，你會不會過來打擾?！?/br>
    “……”

    “你他媽過來干嘛？”方默說，“能不能安點好心？”

    “你不是說他神經很粗么，”鄒瞬的聲音都顫了，“為什么會在意那么細節的事情還瞎想那么多？”

    “我哪知道啊，”方默嘆氣，“我告訴他說見過你暗戀的對象，他也不是很聽得進去?！?/br>
    “cao，好尷尬啊我！”鄒瞬有點著急了，“那怎么辦，難道還要我把那誰帶到他面前自證清白？”

    “可以是可以，”方默說，“但是……最好過一段時間再帶?！?/br>
    “為什么??？”鄒瞬不解，“這還有什么講究嗎？”

    方默低頭摸了摸鼻子：“……嘿嘿?！?/br>
    第28章 那男人至今沒有姓名

    談話在不友好的氣氛中進行。

    鄒瞬老大不樂意，仿佛被誤認為喜歡方默是一件多么丟臉的事。

    兩個人在電話里一陣互相批斗。一個說就為了你追個男人我犧牲未免也太大了做牛做馬一點好處都沒還被這么誤會你不幫著好好澄清月就算了居然要利用起來簡直就是在吃人血饅頭。另一個說要不是你今天賤兮兮跑來打岔怎么可能會有這種誤會我難道不尷尬嗎我也很尷尬好不好事已至此順水推舟一下又怎么了你以為我愿意被他這么誤會嗎。

    撕到最后，姑且還是達成了協議。鄒瞬委委屈屈退讓了一步，犧牲自己換方默先爽一陣。

    方默識時務，立刻態度一轉對著他大放彩虹屁，贊美他善良高潔，祝福他早日抱得直男歸。

    鄒瞬聽了卻不怎么開心。他長長地嘆一口氣，說道：“但愿吧?！?/br>
    這語氣，聽著就知道他和那個男人進展的還是不怎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