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父女關系如被冰封,殺伐果決的霍正并沒有那樣多的時間,去解釋,去安慰女兒。 戰亂突起,他又得上戰場了。 不過,今天要拍攝的戲份,并非父女離別,而是那之后的劇情。 將軍父親再度一去不復返,臨行前怕女兒意氣用事,交代府里上下要看好她。 將軍的話便如軍令,霍石蘭被關在這將軍府里,不得解脫。她感覺這里好像是一座囚籠,困住了過去十四載的父親,又困住了現在的自己。 于是,她精心策劃,易男裝而逃。 因緣巧合,霍石蘭代替一名新兵的身份趕赴了前線。 熬過漫長的新兵cao練時期,她終于有了機會奔赴戰場,她將要親自出現在牽絆父親十四年的地方。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父親在戰場上見到自己的表情了。 而今天,鐘杳所要拍攝的,正是父女倆在戰場上碰面的這場戲。 開拍前,靳川走到她身邊問:“杳杳,這場戲需要爸爸和你先對一下嗎?” 彼時,鐘杳正在對著劇本代入情緒,冷酷又無情地回:“不用,爹你別打擾我,我喜歡一次沉入的表演方式,你別打斷我情緒就行了?!?/br> 靳川:…… 行吧,他的女兒在片場的確是個絕對的女王。 在鐘杳的要求下,沒有任何人打擾她的入戲準備。 終于,少女眼含熱切的走到了鏡頭前。 鐘杳的眼中有期待有緊張,更多的是一種報復般的興奮。這一刻,她就是苦練已久,即將上戰場會面將軍父親的霍石蘭。 她對父親的一去不返耿耿于懷,但她同時又渴望,當父親在戰場上見到自己時,能夠真正的開始正視他的女兒。 然而,當霍石蘭真正抵達戰場時,她首先看見的不是父親,而是烽火連天、尸橫遍野。 鐘杳眼里所有的興奮情緒霎時凝固,這觸目驚心的場面直直擊中她的靈魂,將某些耿耿于懷擊出裂痕,勾起了她天真幼時的初心。 她的戰友已經在前方殺敵,而她的腦中卻浮現出,當年任人如何欺凌,她都堅持說她的父親是位大英雄的畫面。 鐘杳握住長矛的手緊了緊,眼前的廝殺和腦中的記憶交錯,有什么在催促著她。 她現在是一名戰士,她心中知道,自己應該上前奮勇殺敵,而不是像塊木頭般懦弱地杵在原地。 可同時,霍石蘭也隱隱知道,若是這一步邁出去了,或許一切便再無可回頭。 軍中是不能出現女人的,她的父親是將軍,她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倘若她迎敵而上,應當再無挽回的余地。 霍石蘭想,她的父親已經是將軍了,那么,她還有必要做花木蘭嗎? 她這樣想著,腳步已經在慢慢邁向霍正,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恰是糾結之時,霍石蘭看見遠處一支利箭對準了她的父親。 鐘杳瞳仁一縮,臉上的表情忽而堅定,她箭步走向父親,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狠狠一擲。 呲—— 是利箭穿破她血rou的聲音,是長矛刺入敵人弓箭手的聲音。 而她旁邊,霍正感受到有誰替自己擋了一箭,他手起刀落斬下敵軍首級。 回頭,卻看見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來者赫然是本該在將軍府上的他的女兒。 霍正深受震動,從來不動如山的他,竟在戰場上失了神。 與此同時,霍石蘭利劍出鞘,又刺破了想要偷襲霍正的人的喉嚨。 鮮血飛濺到少女的臉上,這一刻,她靈魂中隱藏的某些東西被點燃。 烽火狼煙之中,霍石蘭對著驚詫的霍正勾起唇角,似報復似嘲諷:“好久不見啊,我的父親?!?/br> 第90章 十一月初,《女將軍》歷經夏秋兩季,終于圓滿殺青。 鐘杳出道已近三年,但這其實只是她參加的第二次殺青宴。 拍攝《如果你知道》和直播綜藝時,她都因為意外而缺席了,上一次還是電視劇《夢想紀念冊》的殺青宴。 不過,今天的殺青宴與上次相比,卻似乎少了輕快,反而多了幾分厚重感。 從前期籌備、封閉訓練,再到現在殺青,《女將軍》全組說歷經了春夏秋三季也不為過。 然而,因為拍攝古裝戲太辛苦,他們輾轉橫店、貴州和西北大漠幾個地方,風吹日曬雨淋,彼此間經歷的酸甜苦辣更多,主創又都是些再熟悉不過的朋友,竟沒有熬了許久終于解脫的感覺。 所有人都只覺不舍。 譬如整個拍攝期間都英姿颯爽的宋拾,今夜就又喝了一點點酒,借著酒意哭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此時此刻,舉著酒杯說起了柔情話。 她說:“我真的特別感謝大家,杳杳的推薦,靳叔叔給的試鏡機會,整個拍攝期間兩位陳導對我的指導,還有辛苦為我化妝的老師,在我ng時加班的所有工作人員……” “《女將軍》是我拍過的最難的劇,也是我收獲最多的劇,和各位老師共事,我也太好運了!”宋拾抹一把眼淚,敬一杯酒,透出一股俠女范兒,她最后說,“我現在什么也不想,就希望咱們的《女將軍》能一飛沖天,擁有一個漂亮的好成績!敬大家,敬《女將軍》!” 宋拾反串楚逸,性格陰郁,戰場上殺人面不改色。 她壓力不可謂不大,整個拍攝期間,她在劇組其實很少說話。 此刻借酒吐真言,一呼百應: “敬大家!敬《女將軍》!” “會的,好多場戲我們在現場都完美入戲了,成片效果肯定會更好!” “《女將軍》一定一飛沖天!” …… 仿若劇本中的軍隊出征前一般,整個劇組相互鼓勵、士氣大振,一點也不像是殺青即將要分別的氛圍。 鐘杳被他們所感染,都特意請示了爸爸,問自己能不能稍微喝一點點酒。 不只是今天的氛圍太好,更因為在這部大女主戲中,最辛苦的恐怕就屬她了,《女將軍》值得她喝一點酒。 靳川對女兒的付出看在眼里,當然應允。 他悄聲告訴她:“今天這種雙喜臨門的日子,是值得喝一杯,放心喝吧,有爸爸看著你?!?/br> 見爸爸神神秘秘的,鐘杳不禁問:“為什么是雙喜臨門?” 靳川笑笑,喝一口酒,卻賣了關子:“等殺青宴結束再告訴你?!?/br> 畢竟,那還只是他們主創的目標,現在這里的人太多,不宜多說。 這是爸爸第一次故意吊她胃口,惹得鐘杳后面的整個殺青宴,都在想著那第二重驚喜是什么。 但她沒往《女將軍》上想,她想起靳川去年拍了一部《終點站》,他挑戰自我演繹了一位失去雙腿的殘障人士的死與生。 于靳川而言,這無疑又是一次挑戰和突破。 今年年底《終點站》也該上映了,那么明年春天,應當也能沖擊國際大獎了吧?鐘杳猜測,《終點站》是不是要沖擊柏林電影節的獎項。 假如靳川憑摘得柏林影帝,那他國際三大都有了,離大滿貫也就無限近了,倒的確也算得上是喜事一樁。 終于熬到殺青宴結束,鐘杳迫不及待問靳川,究竟還有什么好消息。 未曾料想,她竟真猜中了一半。 靳川告訴她:“接下來陳文康要徹底閉關剪片,爭取趕上明年春天的大獎報名,《女將軍》決定要直接沖擊國際大獎?!?/br> 鐘杳猛地一怔。 她沒想到,竟是他們共同的作品要沖國際電影節獎杯。 不過,冷靜之后再細想,《女將軍》做出這個決定也算是情理之中。 雖說一開始是打算將這部作品給導二代陳星闌鋪路打出名氣,但隨著主演陣容變更得這樣強大,當他們在拍攝過程中,一個個演技大爆發互飆演技之時,一切便已經不可控地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事實上,《女將軍》這部戲幾乎全程都是陳文康和陳星闌合拍的。 尤其是在霍石蘭與霍正和解那場戲后,很多鏡頭都是陳文康親自掌鏡,而陳星闌只是在一旁觀摩。 那場戲拍得比較早,是在橫店拍的。 霍正被俘,霍石蘭親自潛入敵營解救,父女逃亡路上達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并肩作戰。命懸一線,同生共死,然而父女和解之時,卻是霍正身死之時。 父女和解與離別這場戲,靳川和鐘杳演技大爆發,現場工作人員幾乎都跟著鐘杳哭了。就連掌鏡的陳文康也入戲太深,一度陷入情緒,平復了許久才開始下一條的拍攝。 名導掌鏡,新生代導演注入些許活力,再加上無比強大的演員陣容和極具張力的演技,《女將軍》主創有了更遠大的目標再正常不過。 只是—— 鐘杳問:“我們能趕得及嗎?報送國際獎項不都要求得先上映么?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就算剪輯出成片,這中間要上映應該也趕不及吧?” 因為祁昱參演的《線》要征戰奧斯卡,她大致也了解過國際大獎的報送規則,通常都得先上映一段時間,哪怕是小范圍試映也行。 “不必。國內早有先例,有兩部電影在拿下柏林金熊獎前,都沒有上映?!?/br> 飛馳的車內,靳川側頭看她,眼底仿佛跳躍著殺伐的火苗。 他說:“杳杳,不要懷疑,這一次,我們的征途就是國際大獎?!?/br> —— 殺青宴后,鐘杳先在家里狠狠地補了兩天覺。 連續拍攝幾個月的古裝,她再躺在床上都還常常有種失重感,就好像上游樂園坐了一天高空項目,夜晚睡覺都仍覺得還在過山車上。 這兩天,鐘杳幾乎將自己與外界隔絕,連祁昱也沒聯系。她需要找回獨處的感覺,以應對即將投入的高三沖刺。 她的精神面貌其實很快便養好了,但她總覺得,自己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像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去做,一直積壓在內心深處。 又兩天后,鐘杳想起來了。 今年的九月,她因為跟隨《女將軍》劇組前往了漠北,沒有回云水鎮替mama掃墓。 原本,鐘杳計劃殺青后就立刻去的,但《女將軍》將沖擊柏林金熊獎的事,以及突如其來的清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令她一時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