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少女話一落音,所有人包括班主任的臉色都變了,霎時間,鬧哄哄的走廊靜得可怕。 誰都知道,鐘杳從小就沒了爸爸,而兩天前她相依為命的mama也病逝了。一個孤女,哪來家長可請? 譚笑這無異于往別人傷口撒鹽。 她慌亂抬眸,發現方才還強勢的鐘杳瞬間紅了眼。譚笑意識到自己在班主任面前口不擇言了,這令她有些心虛,可她咬緊了嘴唇,道歉的話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事實上,誰都不知道此刻該如何安慰。 “你好,請問這里是初二三班嗎?我找鐘杳?!鼻∈亲顚擂螘r分,學生們身后的樓道口傳來天籟般的詢問。 一行人回頭,都怔了怔。 來者是一位與云水鎮格格不入的女人,一身干練精致套裝,燙著廣告雜志上那樣好看的大波浪卷,涂抹紅艷艷的口紅,明明是下雨天鼻梁上還架著副墨鏡。 怎么看都不屬于這僻靜小鎮,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好奇她這樣的外來者為什么要找鐘杳。 鐘杳不想繼續陷在令人窒息的尷尬悲憤之中,也不顧還在挨老師罵,立時穿過人群來到女人身邊。 她憋回眼淚,面色平靜說:“我就是鐘杳,你是誰?” 女人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卻像是忽然愣在了原地。 她直勾勾盯著鐘杳,好半晌都似沒回過神。 班主任這才過來將鐘杳護在身后,警惕地道:“你好女士,我是鐘杳的老師,你找她有什么事?” 自己的學生剛成了孤兒,她并不放心這個戴墨鏡的外來女人。 女人終于回神,頓了頓,她摘下墨鏡,露出了和鐘杳一般與小鎮格格不入的美貌。 緊接著,她再次語出驚人。 她看向明艷的少女,說:“鐘杳,我是替你爸爸來接你的?!?/br> 走廊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只一瞬,學生們便炸開了鍋: “我靠!她說什么?鐘杳居然有爸爸?!” “哈?她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嗎???” “不是吧?那為什么以前都沒出現過?我記得她幼兒園就沒爸爸了誒?!?/br> “肯定是假的,如果她有爸爸她爸爸干嘛不來?是這個女人在騙人吧!” 半大的孩子們全部陷入震驚八卦情緒中,就連班主任也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鐘杳全都不在乎,她背脊僵硬,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陌生的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也大大方方地盯著她,兩人仿佛對峙般互望,彼此眼里的情緒都相當復雜。 “那你算是鐘杳的家長了吧?!” 眾多八卦聲中,忽然傳來不一樣的聲音。 是譚笑撥開同學們擠了過來,她氣鼓鼓盯鐘杳一眼,語氣嬌蠻又激動地告狀:“鐘杳她偷錢了,可是剛才沒有家長可以叫,正好由你來管教她!” 第2章 “鐘杳她偷錢了,可是剛才沒有家長可以叫,正好由你來管教她!” 譚笑的話令鐘杳的心瞬時提起,并非因為她真偷竊了,而是怕眼前的漂亮女人誤會。 事實上,鐘杳的確有爸爸,mama臨終前才告知她此事。 mama知道時日無多,所以提前聯系了爸爸,在臨終前,mama要她答應跟著爸爸離開云水鎮,成年前一定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眼前的漂亮女人一看就來自于外面的大城市,mama又說過爸爸身份特殊,鐘杳直覺這就是來接自己的人。 下意識地,她不想要被這個女人誤會,或者說,她絕不要失蹤多年的爸爸認為她是個小偷。那是對她的污蔑,更是對mama的污蔑。 可是鐘杳又別扭倔強地沒開口,只瞪著眼用力地看著漂亮女人,好像在以這樣倔強的沉默,來表示對女人的排斥。 漂亮女人直視她眼睛,連看也沒看譚笑一眼,只是目中情緒變得更為復雜,有些不喜又似有些不忍。 “譚笑!這是我們班級的內部事務?!?/br> 班主任站出來打破這奇異的尷尬氣氛,她將譚笑往后以拉,嚴厲地說:“老師有沒有講過,不要隨便和陌生人搭話,這個人還身份不明,你給我站回去加入蛙跳!” 身份遭到質疑,漂亮女人沉默許久終于開口了:“張老師,我是鐘杳爸爸的朋友,今天是來替鐘杳辦轉學手續的?!?/br> 她說著,掏出手機撥下一串號碼,嘴里叫了聲校長您好,然后直接將手機遞到班主任面前:“具體情況先由校長和你進行確認?!?/br> 班主任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旋即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下屬對上級的尊重:“校長,哎,對我是小張……” 緊接著,鐘杳與同學們便看見,張老師一邊同校長通話,一邊不時地側目震驚來回打量佘芮。 最后,她掛掉電話,再看向佘芮的目光似乎帶了點驚奇和探究:“抱歉啊,事情太突然,我還沒接到校長的通知。佘小姐,關于鐘杳偷班費的事,是這樣的……” 她簡單地解釋了前因后果,末了又說:“鐘杳之前表現都非常好,遵守紀律,成績也好,我想她這樣做或許有什么原因……” 鐘杳越聽越委屈,正欲解釋,佘芮卻先開了口。 “張老師,請你先等等?!彼驍喟嘀魅蔚脑?,目光銳利地看向鐘杳。 她嚴肅詢問:“鐘杳,你有沒有做過?” “當然沒有!”女人質疑的發問,霎時令鐘杳炸毛,“我mama幼兒園就告訴過我,偷東西是不對的,我從來沒偷過任何東西!” “行?!辟苘穷h首,“我相信你?!?/br> 竟是一瞬就相信了她的話,這反而令鐘杳感到錯愕。 “這位同學,”佘芮轉而看向譚笑,“請問班費一共多少錢?” “52個人,每人10塊,總共520塊?!弊T笑說完覺得不對勁,奇怪地問,“不對,你干嘛問這個?錢就是從鐘杳書包搜出來的,她mama教過她不偷錢,那我mama還教過我不要冤枉別人呢!” 佘芮不管小女孩虛張聲勢的辯駁,又問:“那么,鐘杳書包一共掉出多少錢?” 走廊忽然又安靜了。 事實上,沒人數過鐘杳書包一共掉出多少錢。全班都搜索無果,當時鐘杳那樣反常,一疊零錢紛紛灑灑落下,就連班主任因為教訓他們打群架也都沒來得及確認金額。 “這個當然不能確定!萬一她偷錢后花了一部分呢?”譚笑思維相當敏捷,“畢竟鐘杳從來沒有過那么多零用錢!” 佘芮冷呵一聲,面色比方才還凜厲:“連金額都沒確定,憑什么給鐘杳定罪?她突然有錢了就是偷的,那將來你突然有錢了,是不是也合理推測你也是偷來的?” “你——”譚笑被頂得漲紅了臉,卻無法反駁,只得說,“你胡說!你這個家長包庇她,還冤枉人!” 佘芮比她爸爸還兇,她感到壓力索性躲到班主任身后尋求幫助:“張、張老師,鐘杳的家長強詞奪理!” 張老師自認為了解鐘杳也了解譚笑,她認為譚笑這孩子就是嘴上不饒人,心還是不壞。況且,佘芮氣場太強,步步緊逼,連她都感到有幾分壓抑,所以她不由得就站到了自己的學生這邊。 “佘小姐,這件事估計有誤會?!彼胍獙⒋耸路?,和稀泥說,“我相信譚笑不是故意冤枉人,鐘杳書包里出現錢也有別的原因,這件事咱們就此翻過,現在先去辦轉學的事好嗎?” “不行?!?/br> 意外地,佘芮篤定拒絕。 她認真且嚴肅地說:“偷竊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太重的污名,我雖然只是鐘杳爸爸的朋友,卻也不允許任何人污蔑她。既然這么多人認為她偷了班費,她又告訴我說沒有,那我就得還她清白?!?/br> 佘芮邏輯清晰地提議:“調監控,核對數額,若不是520塊,查缺口多大,查全班學生今天的消費情況。就算沒監控,云水鎮不大,可以問問周圍的人,想必查清這些并不難?!?/br> 這簡直堪比警察辦案了。 一般家長被請來要么打罵孩子,要么和稀泥,張老師從沒遇到過這樣棘手的家長,一時竟有些無措。 更別提絲毫沒有證據的譚笑了。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 佘芮看向眼紅紅的鐘杳,少女美麗、安靜又透著孤寂,她這樣耀眼卻生活在偏遠小鎮,再結合眼下的事情,不難想象她從前的艱難境況。 佘芮本來極不喜歡朋友這個私生子,可看著她那張幾乎和朋友一模一樣的臉,倔強別扭的眸,又見她被冤枉欺負,便又忍不住想要替她出頭。 佘芮心中微微嘆口氣,面色卻愈發冷厲。 她直直盯向那個叫做譚笑的女孩,一字一句說:“都不贊同?行,那我報警,讓警察來查。鐘杳mama去世,她待在教室的時間不可能太久,我看就是某些人故意栽贓她?!?/br> “你胡說!”譚笑第一個站出來反駁,“你這是冤枉我!討厭鐘杳的人那么多,憑什么就說是我栽贓她?!” 佘芮卻忽然笑了:“小同學,你學過此地無疑三百兩的故事嗎?我剛才有說過是你栽贓她嗎?” “我沒有!”譚笑直接急哭了,“誰栽贓誰王八蛋,考試門門不及格,出門踩狗屎!” 都是一群小孩子,佘芮也不打算真的為難他們,她只要為鐘杳正名和出頭。 “既然你們都沒有主意,那就聽我的?!彼K于給出解決的辦法,“先核對金額,再請警察進一步調查,如果證實鐘杳沒偷錢,那么凡是冤枉她的人都必須道歉?!?/br> 佘芮說完看向了班主任。 碰到這樣硬氣較真的家長,張老師只覺得頭疼,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對方的任何一句話。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讓譚笑將剛才那疊錢拿來核對金額,鐘杳是個好學生,她的確不能夠將其冤枉了。 不成想—— 金額還真對上了,鐘杳書包里的零錢總和恰是520塊整。 佘芮霎時皺緊了眉。 而班主任卻忽然說:“這錢不對勁,怎么還有綠色的2塊面值,1塊錢的顏色也是舊版的稍紅色,5角的就算了,現在幾乎已經沒人用2角和1角了吧……” 佘芮恍然:“鐘杳的確沒偷錢,這是第四版人民幣,現在連兌換期都已經過了?!?/br> “可是怎么可能剛好這么巧?!”譚笑仍是無法相信,“雖然版本不對,為什么恰好就是520塊錢呢?” 鐘杳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箭步沖進教室,在書包里翻找起來。 須臾,她摸出一張信紙,平平整整地夾在兩本書中間,所以才沒跟著和錢甩出來。 信紙展開,是mama的字跡: “我的寶貝杳杳, mama要暫時離開啦,沒有太多的東西留給你,只在你書包里放下520塊錢。 這是你爸爸打工掙到的第一筆工資,當初特意兌換成每一種幣種送給我,mama將它視為護身符,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用掉。 現在把它送給你,希望這份愛也能成為寶貝的護身符,給你勇氣,為你帶來最珍貴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