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她沒穩住,直接倒在了枕頭上,腰部還沒來得及用力,男人便已經用被子把她裹成了糯米糍。 林洛桑像海獅一般笨重地撲騰了兩下,猝不及防聽到男人低沉而帶著磁性的嗓音,共振得她耳郭都在發麻。 “別跑了,”他說,“被子外面冷?!?/br> 冠冕堂皇的,好像剛剛費盡心思把她從暖和被窩里弄出來的不是他一樣。 林洛桑嗤一聲,正想質問他,側頭時好像發現柜子旁邊擺了個小瓶子。 形狀很熟悉,她抽出手摸到,對著滿是英文的瓶子認真地讀取了幾秒。 “褪黑素?”她回身問他,“你買這個干嘛?” 他垂眼:“買這個還能拿來干什么?” 褪黑素是拿來助眠的,林洛桑偶爾也會吃,常用在倒時差或是錄完節目大腦亢奮必須逼自己睡覺的時候。 以前沒見床邊出現過這個,應該是她前陣子離開時添置的,看瓶子還挺新。 “沒吃幾次,”男人低聲道,“你剛走的時候,我一個人睡不著?!?/br> “我知道了,”她嚴肅地回過身,直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有打算,把這個瓶子擺在這兒,讓我看到了心疼你然后任你擺布?” 裴寒舟一時失語:? 她往后蹭了幾寸,禮貌又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喉嚨,溫聲提醒他看表:“很晚了,真的不可以?!?/br> 裴寒舟:“……” “我沒想干什么?!?/br> “那就好,”她摸了摸他的鬢角,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比出安全距離,“但由于在這個地點,我不太信任你,所以我們今晚就……” 話沒說完,整個人被翻了個面兒,男人鉗住她手臂攏了攏,將她背對著抱進懷里,沉聲截斷道:“就這樣?!?/br> 左邊的蝴蝶骨接收到男人胸腔中穩健有力的心跳聲,一路傳導到她心臟的位置,他的下頜就抵在她發頂,呼吸聲深深淺淺地掠過。 她以一種嬰兒酣眠的方式貼在他的懷里,腰上的禁錮有力卻溫暖,他看似用力,實則只是虛虛覆住,并不會讓她不舒服。 她舒適地弓了弓身子,忽然問:“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普通人一樣,自由地出入人多的場合,你最想要做什么?” 他想了會,說:“去看你的演唱會吧?!?/br> 她懵了一下。 “到時候總不能看轉播,但如果去現場又要留出一大片空位,不像阿怪的演唱會有部分票沒賣完,我可以和主辦方商量給我留出一塊?!蹦腥说?,“你的演唱會,應該是座無虛席。況且,我也不能跟你的粉絲搶票?!?/br> 她抿了抿唇,小聲說:“其實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困擾吧,你肯定也想要治好?!?/br> “以前覺得無所謂,”他說,“但是遇見你之后,也想和你一起在很多人的國際廣場跨年,也想陪你在人群里看日出,也想帶著你感受很好的氣氛,而不是去哪里都要清場?!?/br> “你平時的工作已經很特殊,隨時隨地要和觀眾保持距離,如果平時生活也像那樣,會很累?!?/br> 林洛桑睜開眼睛,望著衣柜一角出著神:“我有時候其實覺得,這樣挺好的?!?/br> “嗯?” “你排斥其他女人的靠近,我永遠不用擔心你出軌或是和異性距離過近。雖然有時候不能去一些很想去的地方,清場了沒有氣氛,但起碼——” 她說到這里停了停,思考著措辭,男人就跟在身后縱容道:“好,那就這樣,不用再考慮治愈的事情?!?/br> 林洛桑合理懷疑自己有一天如果想去放火燒山,這男人也會是第一個給她點炬火的人。 她皺了皺鼻子:“你理智一點行不行?” “我還不夠理智?” “……” 她又接著道:“但是那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瞬間,仔細思考之后,我非??隙?,我也希望你可以拋掉過去帶來的一切,積極而健康地生活?!?/br> “怎么又不怕我出軌了?”他笑。 “因為,”她深呼吸一口,輕聲說,“我相信你呀?!?/br> 臥室內有片刻寧靜。 半晌后,他啞著聲音回:“嗯,都聽你的?!?/br> “什么叫都聽我的,”她試探,“那我和心理醫生一起幫你計劃治療方案?” 他不假思索地應答:“嗯?!?/br> “我當你的私人醫生?” “嗯?!?/br> “我去上醫科大學?” “嗯?!?/br> “我棄唱從醫?” “嗯?!?/br> ? “我回去睡了?” “……” “這個不行?!?/br> “嗤?!彼吆哌筮髢陕?,“沒意思?!?/br> “話說回來,”男人道,“如果當年能及時診治,現在也遇不到你了?!?/br> 林洛桑仰頭,對他的豁達表示敬佩:“你挺苦中作樂的???” “不會,”他說,“也有遺憾和擔心?!?/br> “比如?” “比如萬一以后女兒出嫁了,和親家該怎么溝通。萬一兒子的女朋友到家里來,我又該保持什么距離。初次見面坐太遠,似乎有些不尊重人?!?/br> 林洛桑:??????? 她回味了足足三分鐘,才明白裴寒舟到底在展望些什么東西。 盡管如此,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說成功的資本家都是這么高瞻遠矚的嗎? 人還沒轉正呢,連孩子都給她安排好了,并且還是……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 她偏了偏頭,囁嚅:“你想得真遠?!?/br> 男人垂頭:“遠嗎?” “遠啊……” 她吸了吸鼻子,困意上涌,尾音拉長后漸漸微弱,墜入夢里。 不知道多久過去,男人淡聲澄清。 “不遠了?!?/br> * 次日,在林洛桑的旁敲側擊下,裴寒舟給她看了曾祖父曾留給自己的遺物。 那樣喜歡看戲的老人,留下來的也是一本戲折子。 林洛桑問他:“你打開看過嗎?” “沒有,”男人垂眼,“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心情打開,沉重不是他想要的,但我無法輕快?!?/br> 他淡淡地:“這本折子,似乎只能提醒我的不孝?!?/br> 男人離開之后,林洛桑打開翻閱了幾下。 戲折子中間夾著一張薄薄的紙,應該是即將與世長辭前,老人知道或許見不到他,于是抓緊時間,用盡全身力氣寫下的。 字體模糊,辨認不清,大抵交給了裴寒舟后他也無法看清。 幸好戲折子里有老人抄寫的很多戲詞,由于戲曲是傳統文化,她作為音樂人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便把紙張中辨認不清的字找出來,再尋找老人抄下的戲詞中有沒有筆劃外形相似的,根據上下文和自己的了解,來分析那到底是什么字。 好在老人雖然寫得潦草,但她對戲曲略有涉獵,因此“翻譯”過程算不上艱辛,盡管繁雜,但她也理出了頭緒。 值得一說的是,老人有一出很喜歡的戲曲,連眷抄時都無比認真,經典句子甚至還換了顏色做標記。 而那一首恰巧她也喜歡,好像曾經還在那張翻唱專輯里致敬過十幾秒。 她盯著戲折子出了會兒神,想起了小時候的裴寒舟,他也會在老人的帶動下聽這些嗎? 但她沒有出神太久,很快又繼續投入翻譯,看著最終的成品,心間涌現無限的感動和唏噓。 次日,她上午在健身房練了舞,下午和裴寒舟去了自己前幾天曾踩過點的地方。 她沒有主動說,只是先在附近買了杯鮮榨果汁,再回來的時候,看他正對著那一片樂高積木沉思。 她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 裴寒舟淡淡道:“我還記得這里?!?/br> “那次月考我在生病,成績出來以后,只拉開了第二名幾分,家里人怒不可遏,揚言要打得我握不了筆。我逃了出來,躲在這里,最后是他來把我接走的?!?/br> 她當然知道,“家里人”指代的是他嚴格的爺爺,而“他”,指的則是曾祖父。 “他雖然做不了多少,但總歸來講對我很好?!?/br> 男人半垂著眼睫,瞧不清眼底洶涌的情緒,但嘴角卻掛起一絲嘲弄的笑,“他走的頭幾年,我甚至不敢去祭拜他?!?/br> 那幾年他們做過他唯一的寄托,但曾祖父最終也沒能等到他回報,只有曾祖母還健在,他不愿悲劇重演,于是力所能及地對老人好。 林洛桑一語中的:“你愧疚嗎?” “我沒有辦法不愧疚?!蹦腥苏f,“總覺得無顏面對他,連他臨終時微小的遺憾都無法彌補?!?/br> 她極少見他這樣,思忖半晌之后,說:“可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還那么小,沒有決定權,你不應該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也許他并不怪你?!?/br> 男人低聲:“我也這樣安慰過自己,但明白是一回事,想法又是另一回事?!?/br> “他究竟怪不怪我,恐怕誰也無法替他定論?!?/br> “你之前給我的戲折子我看過了,里面有一張紙,”林洛桑抬起眼,“是給你的?!?/br> 裴寒舟猛地一滯,蹙眉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