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昭昭透著帷帽的縫隙看見了陸封寒,他剛從馬上下來,正在和他身邊的侍衛說著話,離得太遠,她也聽不清在說什么,但她能隱約感覺到陸封寒心情不大好。 也是,他的父皇正在病中。 其實她本想告訴陸封寒皇上一定會沒事的,可這幾天他早出晚歸,也不容易碰到。 再者說了,他還生著她的氣呢,這幾天連一個眼神都沒掃她,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陸封寒到底為什么生氣。 普寧寺山腳下不少人,還有來送自家女眷過來的,熱鬧的很。 眾人正等著往普寧寺山門口走,就聽見一陣喧鬧尖叫聲,像是碰到了極害怕的事似的。 昭昭和郭姨娘也順著那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年輕男人正騎著馬跑來,他面色煞白,口中不住喊道:“快讓開,快讓開!” 那馬兒打著響鼻嘶鳴,不要命似的跑,一路撞翻了不少東西,一看就是發了性兒的,這種發了性兒的馬兒最是厲害,有時候一腳踢到人身上,登時就會喪命。 路上的人見狀忙不迭地跑開,還有女人孩子的尖叫哭泣聲,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正在這時候,騎馬的男子明顯要勒不住韁繩了,他咬著牙撐住夾緊馬腹,卻還是被馬兒給甩了下去,直接甩到了一旁的樹身上。 人一下便暈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這下可好了,沒了束縛,發了性兒的馬跑得更快,不住地嘶鳴,沿著山路便跑過來。 場面亂的更厲害了,就連薛月等人也害怕了起來。 陸封寒示意了一下,跟他說話的侍衛就持了刀過去,這畜生厲害的很,一個不察就會害了人的命,還不如直接了結了它,省的害人。 那侍衛也是打小練武過來的,對付一只馬還是很有信心的,他持著刀便揮了上去,可誰能想到這馬跑起來速度極快,竟然躲了過去,那刀刺偏了,只劃傷了馬腹,流了一地的血。 許是被這刀刺了一下,那馬兒更加瘋狂,一撂前蹄就轉了個方向,不要命的跑過去。 而這匹馬跑的方向正是昭昭等人的方向,原本一眾女眷有侍衛護著也不怎么擔心,可這馬忽然換了個方向,還直直地沖著女眷去,直是嚇慌了神兒,亂跑起來。 這種時候當然是各顧各的命,昭昭也嚇個夠嗆,她和鶯兒、青葉連忙轉過方向,可誰知那馬像是粘上她們似的,又沖著她們過來。 人腿再快也跑不過馬,眼見著距離越發逼近,昭昭跑的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完了完了,難道她要喪生在馬蹄下? 看到這一幕的陸封寒目眥欲裂,那一瞬間他的心跳都差點停滯了,他看著前頭昭昭纖弱的身影,還有奔跑間帷帽下露出的半側臉,他忽然間什么都想不到了,然后拼命趕了過去。 三步并作兩步,他一下躍到馬身上去,然后用手緊緊拽住韁繩,這馬力氣極大,饒是陸封寒也一時控制不住,他用盡了力氣,手肘說不出的痛。 終于,趕在最后一刻,陸封寒制住了馬。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馬前的人也身子一軟倒在地上,薛月的帷帽都跑丟了,她嚇得流了滿臉的淚,然后怔怔地看著馬上剛剛救了她一命的陸封寒。 原來是剛剛跑的又急又亂,薛月慌不擇路,竟然跑到了昭昭前頭,比昭昭離馬更近一步。 她當然以為陸封寒是為了救她才會如此,“王爺……” 王府旁的人也都以為如此,實在是剛剛又忙又亂,所有人都顧著逃命,也分不出心神去觀察旁的,便以為陸封寒是為了救薛月。 戴嬤嬤扶住薛月,她的心此刻才落定,失聲道:“多謝王爺,若非是王爺,我家娘娘怕是就要命喪于此啊,”說著就哭了起來,涕泗橫流。 薛月心頭一片迷茫,她沒想到陸封寒會為她至此,是不是在他心里,她也是有點位置的。 就連圍觀的路人也都以為如此,紛紛感慨起來。 戴嬤嬤還要再哭,陸封寒沉聲道:“去扶你家主子到一旁穩穩心神吧?!?/br> 此時馬也被控制住了,人們開始忙著整理剛剛被撞到的東西,都開始忙活起來。 昭昭心魂未定,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然后便看見陸封寒朝著她走過來了,她想起剛剛那一幕,看來薛月在他心里還是有一席之地的,若不然他不會這樣拼了命。 陸封寒站在昭昭身前,然后恨恨地看了一眼昭昭,他想起剛剛昭昭差點喪生馬下的場景就忍不住一陣后怕。 總是不讓他省心。 離得近了,昭昭才發現陸封寒的右手一直在顫,虎口更是被韁繩磨得血rou模糊,血順著手掌一滴滴淌在地上。 昭昭驚呼:“王爺,你的手流血了?!?/br> 陸封寒卻沒回答昭昭的問題,而是用另一只稍好的手掀開了她帷帽的白紗,他看著她的眼睛,仿佛天地間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怎么樣?” 第31章 昭昭撞進了陸封寒的眼睛里。 以前她從未這樣近距離的看過他,她忽然打了個磕絆,忘了他剛剛問的是什么。 過了片刻,昭昭才緩過神兒來,她搖搖頭:“妾身沒事?!?/br> 她看向陸封寒還在滲血的右手,“王爺,您還是先去把手包扎一下吧,”他傷的不輕,瞧著是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能好。 尤其傷的還是右手,接下來一段時間怕是連字都寫不了。 昭昭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看著并沒有被嚇壞,陸封寒也松了一口氣,他用左手又撩開些白紗,以便看昭昭看的更清晰:“你以后要多看路,小心些?!?/br> 要是沒有他在這兒,后果不堪設想。 昭昭抿著唇點了點頭:“妾身記住了,”她說著指了下陸封寒的手:“王爺,你還是先找大夫瞧一下手吧,別留下病根?!?/br> “我沒事,”陸封寒說著話,把傷了的右手用袖袍掩住,負在背后,顫個不停。 其實剛剛用了太大的力氣,他不僅手掌被磨的血rou模糊,胳膊的骨頭怕是也錯了位,這才是傷的最厲害的。 確定了昭昭沒事以后,陸封寒的心也放下來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后怕,若是剛剛他真的沒有救下她怎么辦,先前覺得她是個呆的,現在更覺得她是個傻里傻氣的。 若是沒有他在身邊,他可怎么放心得下她。 越想越氣,陸封寒索性放下了撩著白紗的手,然后轉身便走了。 昭昭還要再說話,忽然發現面前白紗垂住,然后陸封寒就走了,她遲疑了一會兒,然后才隱約察覺到他這是還在和她置氣呢。 陸封寒去了薛月那里,眼下山腳下亂的很,她們這些女眷還是去普寧寺里比較好。 這會兒薛月也恢復了平靜,她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可腦海中卻不時浮現剛剛陸封寒救她那一幕,一想到這里,她的心忽然跳的異常的快。 聽著陸封寒的囑咐,薛月點頭應是,她這個王妃應當把女眷仆人都負責好的,然后她才發現陸封寒手上的傷,她一把握住陸封寒的手,驚道:“王爺,您沒事吧?” 驟然被薛月握了手,陸封寒眉頭輕皺,他不動聲色地把薛月的手甩開:“無妨,不過是小傷罷了,你去帶著她們進山門吧?!?/br> 見陸封寒如此說,薛月也不好說什么,只能聽從陸封寒的吩咐。 陸封寒本就只是過來送薛月等人來普寧寺,眼下所有事情都解決了,自然要先回府包扎傷口,然后便要入宮侍疾了。 … 女眷們一進了山門口,就有僧人迎她們進去。 到底是王府女眷,就算是不染俗世的佛寺也要小心伺候著,僧人把一行人送到了東小院的禪房處,這一處禪房如今收拾出來只讓王府女眷住,也算是清凈。 普寧寺建在山腳下,禪房旁邊就是花樹,景色十分優美。 剛剛經了山腳下的驚馬事件,所有人也都累了,均各自回了禪房休息。 薛月由著戴嬤嬤扶著進了禪房,從前她來普寧寺時住的就是這間禪房,故而這房間提前就收拾出來了,還是她從前習慣的模樣。 不久前才受了驚嚇,薛月眉尖微蹙,面色蒼白,她的相貌本就是偏向弱質楚楚,此刻瞧著更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美人,看的戴嬤嬤心都要碎了。 戴嬤嬤心疼地道:“娘娘今日可是受了苦了?!?/br> 雖說安國公后來偏寵那房小妾極其所出的子女,可對于薛月這個嫡女也是極疼愛的,薛月何時受過這種苦。 薛月按了按額頭,“無妨,只是嚇了一跳而已,倒是王爺為了救我傷的不輕,”她想起了陸封寒那血rou模糊的手。 說到陸封寒,戴嬤嬤的臉上都是笑,她驚喜地道:“老奴沒想到王爺竟會這般在乎娘娘,在今天這樣危急的時候出來救您?!?/br> 戴嬤嬤越想越開心,這是不是說明在王爺心里也有娘娘的位置,只要這樣一來就好辦了,以后說不準能和好如初呢! 薛月聽戴嬤嬤這樣說,連忙矢口否認:“嬤嬤可別胡說,王爺能救我只是因為我是他的王妃罷了,你別多想?!?/br> 可話雖這樣說,薛月面頰上卻早浮起兩團紅云,露出羞澀之意。 戴嬤嬤還能不知道薛月在想什么,她笑的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是,老奴不胡說了?!?/br> 薛月不自覺地扯著帕子,她又想起了陸封寒救她的那一幕。 當時她就在馬蹄前,眼見著就要喪命,在最后時刻,陸封寒挺身而出握住了韁繩,將馬制住,她也才得以活下來,她還記得陸封寒當時皺著眉頭扯韁繩的樣子。 從前京里的小娘子們就說晉王是最俊美的男子,還文韜武略,薛月之前并沒覺得如何。 可現在她卻忽然覺得那些小娘子們說的極正確,她是嫁了個人人欣羨的夫君。 薛月咬著唇,是不是他只是面上有些冷,可心里還是在乎她的,畢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戴嬤嬤見薛月這模樣有些欣慰,她們娘娘可算是有些開竅了,“娘娘,今兒您受了驚,還是喝些安神湯才好,若不然晚上該做噩夢了,寺廟里不比家里有小廚房,老奴去找小沙彌要碗安神湯來?!?/br> “嗯,嬤嬤去吧?!?/br> 戴嬤嬤走后不久,禪房里迎來了一個客人,是韓側妃。 薛月有些驚訝,韓側妃怎會來此,“今日才經了驚馬事件,meimei怎么不去歇著緩緩神兒,反倒跑到我這里來了?!?/br> 韓側妃行了個禮,然后才道:“瞧jiejie這話說的,meimei來看看jiejie還不成?” 伸手不打笑臉人,薛月只好讓韓側妃坐下,然后由著丫鬟給韓側妃倒了碗茶水,薛月心中有些疑惑,韓側妃什么時候是個好人了,不來看她笑話便不錯了,今兒怎么忽然來此。 韓側妃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唉,說來meimei想起今天那一幕都止不住的后怕呢,若是王爺再晚一步,那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br> 薛月順著韓側妃的話道:“可不是,都是因著王爺?!?/br> 瞧薛月這神情,韓側妃心中暗暗嗤笑一聲,“當時meimei瞧的真真兒的,那匹瘋馬后來直沖著昭昭meimei那兒去,我還以為昭昭meimei要危險了,嚇得我都閉上了眼睛,沒成想王爺忽然制住了那馬,而jiejie你忽然出現在馬前?!?/br> 她說最后一句話時,明顯提了音調。 薛月的臉一下就白了,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meimei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韓側妃嬌笑道:“meimei只是實話實說罷了,meimei哪敢消遣jiejie啊,這些都是meimei親眼所見?!?/br> 當時場面極度慌亂,所有人都在顧著逃命,也沒功夫去看其他人,倒是韓側妃離的比較遠,反而看的清清楚楚。 “meimei是在想啊,原來王爺是為了救昭昭meimei,王爺他真是疼meimei疼的很啊,之前在王府里日日都去聽云院也便罷了,沒成想還為昭昭meimei做到這種程度,”韓側妃輕聲說,眼里全是譏諷。 薛月的心忽然沉沉地墜了一下,她當時只顧著逃命了,似乎是往昭昭那側跑過去了,而且韓側妃說的那般清楚,不像是作假,原來……陸封寒他想要救的是昭昭啊。 那剛才她想的都算是什么? 自作多情嗎。 看著薛月臉上的血色一寸寸涼下去,韓側妃心里說不出的暢快,像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