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那些小姑娘三五成群,跪在指定的方位之上。 因為饑荒,他們都是面黃肌瘦、衣不蔽體。再仔細看去,在他們的背后——琵琶骨之上竟然都被一條條黑色鐵鏈上的鐵鉤所穿透了! 這是何等的痛楚??! 林若漁這一見震驚之余更是鼻頭一酸,忍不住就要留下淚來。 那些小姑娘們眼神空洞而迷茫,就與先前林若漁見過的那些扛石頭的百姓一樣,如同行尸走骨一般,完全沒有任何知覺。 那些黑色鐵鏈從他們身上穿透而出,又統一的往上延伸著,居然一眼都看不到頭。 而從那些鐵鉤與那些小姑娘的皮rou連接中央,竟然沒有任何血液滲透出來,反而其中凝聚著一股股黑氣。 黑氣散發著一股腥臭與難以言表的氣味。又與擺放在他們身邊的黑色石頭上的黑氣融合成一體。以林若漁用過之物為中心,向著公主府上空集結、盤桓。促使著那恐怖的法陣運轉。 這是什么陰毒恐怖的法陣?!作用又是什么? 林若漁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淚,又捏緊了拳頭,努力的辨識著法陣。 她來到若葉大陸時日尚短,即使努力的學習了《術數九律》,但終究不可能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 “初六,莫黑匪烏,其鳴咕咕……” “六五,雷穿石川,暴雨將至……” “看起來似乎是烏山小過的法陣,震上艮下……” 林若漁在《術數九律》上見過類似的法陣,但是,面前的這個似乎并不是完全相同。 秀氣的眉頭緊鎖,林若漁搜腸刮肚。 她雖然從小聰明,書讀一遍便能記住個大概,但還做不到過目不忘??勺詮牡搅巳羧~大陸,修習了《無上心境》之中的心法,她也覺得不但是自己的身體變得健康強韌、耳聰目明,她的記憶力也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如今她看著面前這座詭異恐怖的法陣,在心中反復描畫,突然,漂亮水潤的大眼睛怒張,她想起來了! 這個法陣顯然就是“蕭規曹隨”之陣! 所謂蕭規曹隨,出自漢.揚雄《解嘲》:“蕭規曹隨,留侯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br> 說的便是西漢時期,蕭何創立了一套規章制度,其死后曹參繼任丞相一職,完全照章行事,因循守舊、一成不變,復制了蕭何的行事作風。 當初林若漁看到這個法陣之時,還與江臨淵討論過此事——此法陣大抵是可以起到復制的作用。 魔尊向來瀟灑肆意,各種法陣都是爛熟于心,信手拈來。他當時便不屑道,此法陣簡直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復制也只能復制一個形體,最重要的內核卻是不能復制的。 不過,若是這法陣在他手中,他便會再套疊一個震雷術,讓法陣之氣環環相扣、源源不斷。這樣,只要在法陣中央放置所要之物,便可以起到如當年沈萬三聚寶盆一般的作用了。 “聚寶盆?!”林若漁聽到這話便躍躍欲試,“那不就是我放下一只金簪子在聚寶盆中,明日聚寶盆里就可以長出一盆的金簪子了!” “呵呵……” 江臨淵忍不住就被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與歡欣鼓舞的語氣給逗笑了: “這法陣的擺放若真是如此簡單,那這世上之人還要努力修行做什么?他們只要設立這個套疊法陣,然后放一塊靈石進去,那便能收獲源源不斷的靈石。豈不是可以不勞而獲?” 魔尊頓了頓,看了一眼面前軟萌萌的小姑娘,又道: “這世上本無不勞而獲之事,付出多少,才能收獲多少。妄圖投機取巧、另辟蹊徑,是極容易走上岔路,無法回頭的?!?/br> “嗯……” 林若漁想了想也贊同道: “先生說的沒錯,即便是當年的首富沈萬三有了這聚寶盆,最后還不是被皇帝給填了長城。這凡事啊,還終須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才能夯實?!?/br> 江臨淵淡淡收回了視線,漫不經心的舔著他的雪白爪子,這小姑娘如此聰慧通透,可謂是孺子可教也。 而林若漁此時看著這面前冒著黑氣的詭異法陣,心中更是篤定這便是先生當初所講的,蕭規曹隨之陣套疊了震雷術! 如此一來,施展這法陣之人的目的,便是要復制法陣中央之物。 可是……這中央放的明明就是些她在公主府中所使用的舊物,這、這到底是為了什么?!薛瑩心是想要她的什么東西呢?! 心中的不安越擴越大,林若漁急切的往四周查看,她想要看到公主府的眾人都怎么樣了? 為何她放眼看去,卻看不到一個認識的人? 正在林若漁著急之際,突然聽見在她的閨房之中傳來了重物落地之聲。 林若漁心念一動,面前的景象倏然變化,彈指之間,她已經來到了房間里。 永安小郡主的房間向來是整個公主府中最舒適漂亮的。 往日里,這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新奇、珍貴之物。非但是整個公主府,就連整個甬安府之人都寵愛著她。 往年,瑞湖里盛開的第一朵蓮花,都是由采蓮女小心翼翼的摘下來,送給林若漁的。而每年新年,圣雪寺的第一道鐘聲,也都是由她來敲響的。 圣雪寺的天元大師是林若漁的忘年交,在她的房間之中,還擺放著天元大師送給她的綠云母石圍棋。 可是林若漁再次進入了她的閨房,卻發現這房中的一切,她都已經不認識了。再沒有那些精美的刺繡、稀奇古怪的西洋鐘,也沒有她所鐘愛的紫檀木琵琶。有的只是冰冷刺骨的寒意,與隱隱散出著的血腥氣息。 “天元大師,本宮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br> 一道傲慢蒼老的女聲從房門外傳了出來。 聽著那猶如尖銳指甲滑過黑板的刺耳聲音,林若漁覺得毛骨悚然。 再循聲看去,又見一條條黑色的冰冷鐵鏈從四周墻面之上蜿蜒到了房間中央。而在那房間中央端坐著的就是圣雪寺主持天元大師。 在甬安府百姓眼中,有著大夏第一天師之稱的天元大師,寶相莊嚴、不茍言笑。 但在林若漁的印象里,天元大師只是個身穿土黃色袍子,光著頭、及著草鞋,一天到晚都笑瞇瞇的老和尚。 她小時候總喜歡往天元大師的身上爬,還要伸出小小手去摸他的光頭。天元大師向來端方嚴肅,可是面對這樣子的奶娃娃,總是會忍不住一邊托著她的小屁股、一邊囑咐她小心一些。 她的祖奶奶也老是感慨,這天元大師與她是一般的輩分。她都已經老得頭發花白,牙齒掉光,而他卻一直沒有老去,看起來還是壯年模樣。 這足見其功力深厚,是個得道高僧。 可就是這樣一名得道高僧,如今,卻已是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模樣! 第147章 天元大師往日最是一塵不染的紅色袈裟上, 此時沾染著大塊大塊干涸的黑色血跡。 他非但與外邊的小姑娘們一般, 琵琶骨被黑色鐵鏈上的鐵鉤穿透,連手腳之上都是被其穿透鎖住。 無數條黑色鐵鏈如同張開的蜘蛛腿, 猙獰恐怖,從天元大師的身上, 往房間的四周延伸著,鐵鏈的末端最后都被釘在了那四面斑駁的墻面之上。 “滴答——” 猩紅的血珠從鐵鉤與皮rou的縫隙之處流淌滴落了下來, 在鋪滿稻草的骯臟地面上綻開了一朵朵紅梅。 因為失血過多,天元大師面色蒼白, 嘴唇也毫無血色。此時,他雙眼緊閉, 對外界的囂叫充耳不聞。 “大師可真是硬氣, 令朕好生佩服?!?/br> 蒼老尖銳的聲音再次傳來,無數身著青灰色侍女服的女子,抬著一把雕龍秀鳳的寶座,放置在了天元大師的面前。 這寶座與平日所見的王座大有不同,其雕刻的圖案竟然是鳳在上, 龍在下。 房間昏暗,光影迷離, 明黃色龍袍逶迤而來。隨即,“砰——”的一聲坐倒在了寶座之上。 自稱為“朕”, 且坐著這樣子的一把寶座, 這說話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鳳臨天下》的女主角薛瑩心。 林若漁循聲看去, 墨黑的水潤眼眸卻在見到那人的瞬間倏然瞪大。 她、她、她看到了什么?! 只見那寶座之上, 端坐的分明是位身穿明黃色龍袍的女子。 她的身材肥碩臃腫,如同一灘rou泥。這原本十分寬大寶座,在其身下居然搖搖欲墜,幾乎都快要無法承受她的重量。 那女子的臉上也滿是溝壑,眼角的皺紋深邃的幾乎能夠夾死蒼蠅。 即使此時她穿著奢華貴重的龍袍,一頭灰白的頭發也俱都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被盤踞在頭頂,其上遍插著滿頭珠翠。臉上也是厚重的白粉敷面,試圖掩飾那些皺紋。 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掩飾其風燭殘年、垂垂老矣的事實。 這是……薛瑩心?!她怎么那么老了?! 林若漁抿緊了唇,倏然想到難道若葉大陸與大夏朝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 她在若葉大陸呆了不過一、兩個月,而大夏朝卻已是過去了許多年。無論是天元大師,還是薛瑩心都已經老成了這幅模樣。 那么,她的家人呢?爹、娘、祖奶奶他們還在嗎? 林若漁如此想著,薛瑩心卻是坐在那寶座之上,開口道: “天元大師,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便是這天下之主!而你便是朕的臣子,跟要替朕排憂解難才對?!?/br> 天元大師盤腿而坐,不動如山。 一旁的太監頭子見狀,大聲叫囂道:“大夏最尊貴的皇帝陛下與你說話呢!你個老禿驢竟敢在皇帝陛下裝聾作???!我看你是皮癢了!” 太監頭子取來了一根沾水的皮鞭,便要往天元大師身上抽去。 “慢……”薛瑩心低頭把玩著手指上帶著的長長護甲,阻止道,“天元大師是識時務之人,如何會不明白他此時此地的處境?” 她說著,緩緩的朝著天元大師俯下了身去,那漸漸伸長的脖子,竟然柔軟纖長,如同一條毒蛇一般。 “老和尚,大夏的老皇帝早就死了,三哥死了,小皇帝也死了。朕熬死了那么多人,你可都親眼看見了。放眼這大夏,如今還活著的,可就只剩下你、我了。朕怎么會舍得讓你這個老朋友死呢?朕還要讓你看著朕一展宏圖大業呢!” 她頓了頓,鑲嵌著繁復寶石的護甲,在這幽暗的牢房里閃耀著刺目的光芒: “老和尚,你看這世上啊,已經沒有什么東西可以阻止朕了。唯一的便是這生死。老和尚,朕不想死!朕想活!朕想看那大夏大好河山千秋萬代,生生不息!” 她說得太過情緒激昂,額間的青筋爆綻,口水噴濺,讓薛瑩心本就蒼老的臉顯得更加的猙獰扭曲。 天元大師依然一動不動,唾液在面上漸漸風干。 “哈哈哈……”薛瑩心仰頭長笑,又喘著粗氣道,“老和尚,你現在是不是在心里罵朕。罵朕毀了你的圣雪寺,罵朕將你囚禁于此,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過……為什么要死呢?朕手中有可以長生不老的修習法門,有整個大夏的資源。朕便是這天下的主人,想要什么都可以為所欲為!可是朕唯獨缺少的便是時間……” “朕……已經那么老了?!?/br> 薛瑩心縮回了脖子,整個人蜷縮在金尊玉貴的錦繡龍袍之中,蒼老佝僂著身體,茍延殘喘著, “朕與人斗!與天斗!與地斗!朕都贏了,這大夏的疆土從來沒有如此寬廣過。四方來賀、八方來朝,大夏在朕的手上是如此的繁榮昌盛!但是……朕唯一斗不過的是時間……” “這里的靈氣太過匱乏,即使朕有著最得天獨厚的修真心法,但也無法修習。而且,這具身體的資質實在太差了,連最差的五靈根都不是。多年來,朕一直沒有放棄過修習法術,可是到了如今年老體弱還是未曾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