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個正行？”衛青問。

    謝瑯點頭：“是呀。他別一副放蕩不羈的流氓樣，還跟早年一樣是個郎官，村里人都會很尊重他。哪像現在中大夫了，錢小花還覺得他是流氓?！?/br>
    “就讓他們吵？”衛青又問。

    “三爺，我喊你沒聽見??？”小七跑進來。

    謝瑯把麻布扔麻繩上晾曬，“聽見了。別擔心，你東方先生嘴巴厲害，你二伯娘跟他吵，只會被他氣得想去死一死?！?/br>
    “我是怕二伯娘被氣死啦。東方先生攤上人命，廷尉會來抓他的?！毙∑呱先ププ≈x瑯的胳膊，“走啦，三爺?！?/br>
    謝瑯攥住他的手，“且等等，我把鹿rou放灶房里，免得落灰塵?！?/br>
    “我幫你?！币活^鹿去掉頭和內臟還挺重的，衛青說著話幫他抬到屋里。

    虎子在家，村里人不敢往他家來，謝瑯虛掩上門，“在村東頭？”

    “老里長家門口?！毙∑叩?。

    謝瑯：“那更沒事。老里長會勸的?！?/br>
    “勸不住。我聽到聲音找過去就看到二伯娘讓老里長離遠點?！?/br>
    謝瑯樂了，“這個錢小花，越來越能耐了?！?/br>
    “能耐啥呀，欺軟怕硬，也就敢跟東方先生吵吵?！毙∑吲ゎ^看一眼衛青，“像仲卿爺爺和孟達爺爺瞪一下眼，她連一個字都不敢說?！?/br>
    衛青忍不住搖頭，“這個東方朔啊?！币娭x瑯往南拐，“在這邊？這邊不是你大哥和二哥家么?！?/br>
    “從這邊往東走一點就到老里長家了?！闭诳靖竦拇鍕D開口道。

    衛青不禁問：“你知道我們干什么去？”

    “錢小花和東方先生吵起來了。小七剛才說的時候我聽見了?！?/br>
    謝瑯：“你不過去看看？”

    “有啥好看的。錢小花一天不跟人叨叨能急死。也就東方先生不知道她什么德行，跟她較真?！眿D人說完還撇撇嘴，很嫌棄的樣子。

    衛青樂了，“錢小花是不是你們村有名的悍婦？”

    “她稱第一，她大嫂都得排第二?！毕惹罢f話的婦人道。

    衛青拉著謝瑯的胳膊，“別去了，就在這兒等著?！?/br>
    “仲卿爺爺，你怎么也跟我三爺學壞了？”小七不敢置信。

    衛青松開謝瑯，捏捏他的小臉，“我壞？”

    “看熱鬧不嫌事大啊?！毙∑叩?。

    衛青是不嫌事大，但有外人在場，他不好意思承認，“我只是想看到你二伯娘倒霉而已?！?/br>
    “三爺……”小七望著謝瑯。

    謝瑯停下來，“你去看看，打起來再來叫我?！?/br>
    “好的?！毙∑咿D過身，猛然站直，“不用去啦?！?/br>
    衛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東方朔晃晃悠悠往這邊來，“誰勝誰負？”

    “你們都知道了？”東方朔不好意思的笑笑，“雖敗猶榮?！?/br>
    “啥意思？”剛才和衛青講話的婦人好奇地問。

    東方朔：“她嗓門大，看似占了上風，也被我罵哭了?！?/br>
    “哭了？！”幾人同時驚呼。

    東方朔點頭，“我先說她不孝，抬著老爹的尸體訛錢，后說她不義，有錢不養親侄子小七，最后說她不懂事，把兒女教的和她一樣，照此下去，閨女別想找個好婆家，兒子別想娶到好妻子。她氣得想罵我，我說你敢辱罵朝廷命官，我就去報官，她說不出話來，突然就哭了?！?/br>
    “你最后那個有點毒?！鼻丶t聽到謝瑯的聲音走出來，“錢小花得恨你一輩子?！?/br>
    東方朔：“正好。省得整天想著讓我教她兒子。我和三公子在外面說點什么，她都能接過去?！?/br>
    “三郎不過去看看？”秦紅見他不以為意，就找謝瑯。

    謝瑯搖搖頭，“又不是我讓東方先生去的。再說這事也不是東方先生先挑起的？”

    “不是。我和你們村老里長聊天，她趕著驢車從老里長家門口過，停下來調侃我，上午就過來，這么閑是不是被陛下罷官了，我才那樣說她?！睎|方朔道。

    秦紅頓時不勸了，對官場中人來說，再也沒有比“罷官”更惡毒的了。

    “外面風挺大，你們回屋吧?！鼻丶t道，“小七別著涼了?！?/br>
    謝瑯笑道：“走吧?；厝タ韭箁ou?！?/br>
    “烤驢rou？”拎著腐竹從烤房里出來的人忙問，“你還要殺驢？！”

    小七嘆氣道，“你沒聽清，是鹿rou?！?/br>
    “聽說驢rou也挺好吃的。仲卿，城里有賣驢rou的沒？改天過來給我捎一塊?！敝x瑯道。

    秦紅很想知道，“你聽誰說的？”

    “忘了。有沒有？”謝瑯看向衛青。

    衛青：“當真？”

    謝瑯使勁點了一下頭。

    “下次來我幫你問問?！毙l青道。

    東方朔連忙說：“我，還有我?！?/br>
    “我和兄長一起來，你也來？”東方朔在，謝瑯做飯諸多顧忌，衛青也別想跟謝瑯敞開心扉的聊天。衛青又不好直接拒絕，便把劉徹搬出來。

    東方朔：“那我，我改日再來?！笨聪蛑x瑯，“我幫你買驢rou?！?/br>
    “你也怕王大公子？”秦紅好奇地問。

    東方朔點頭，認真道，“大公子是陛下的心腹智囊，不止我，廷尉張湯，還有主父偃都怕他?！?/br>
    “主父偃怕他正常?！鼻丶t道。

    謝瑯聽到這話心中一動，“嫂子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二公子沒說？”秦紅看向衛青。衛青也想知道她為何這樣說，就搖了搖頭。秦紅恍然大悟，“我忘了，二公子去年一直在外面?！?/br>
    謝瑯開口道：“嫂子，說說?！?/br>
    “我還是聽你伯文哥說的，他聽城里人說那個主父偃特別貪，什么人的錢都要。也不知陛下怎么會重用這種人?！鼻丶t看向衛青，“二公子知不知道？”

    衛青：“聽說過一點，但沒證據?！?/br>
    “廷尉審案不都是先用刑？為啥不把他抓進去審一下？”秦紅問。

    謝瑯笑道：“那種是指證據確鑿的。像主父偃這種朝廷命官，沒人告也沒有證據，誰也奈何不了他。除非陛下出面?！?/br>
    “那陛下為何還用他？”秦紅想不明白。

    衛青開口道：“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br>
    “進屋吧。嫂子，回頭跟伯文哥說，這種大事聽聽就算了，萬不可在外面亂說?！敝x瑯道。

    秦紅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連忙說：“我記下了?！?/br>
    東方朔關上大門，就忍不住問，“三公子當真不知？”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主父偃一沒魚rou鄉民，二陛下還用得著他，不說沒證據沒人告，即便證據確鑿，陛下想殺他也得緩一緩?！敝x瑯道。

    東方朔：“難怪他那么有恃無恐?！?/br>
    “東方先生羨慕？”謝瑯問。

    主父偃一年升四次，東方朔當然羨慕。讓他學主父偃那樣貪，那么狠，他卻沒那個膽子，“羨慕不來。再說他這個樣，哪天陛下不用他了，夠他受的?！比欢?，主父偃還沒等到劉徹厭惡就被告了。

    朔元三年，這一年謝瑯二十三歲，衛青二十六歲，也是三次出擊匈奴，三次大獲全勝，被封為長平侯的第二年春，主父偃被抓了。

    劉徹身邊只有衛青這一位大將軍，哪怕劉徹做夢都想踏平漠北，也不敢讓衛青連年征戰。衛青從關外回來，被封為長平侯，劉徹就給衛青放個長假。

    四月十八日，艷陽高照，閑來無事的衛青這個月第四次來到養蠶里，見到謝瑯就同他說主父偃的事。

    主父偃被抓第二天謝瑯就知道了，謝二郎告訴他的。謝瑯跟主父偃不熟，又覺得主父偃有今日是他罪有應得，聽過便拋之腦后。

    衛青很少同謝瑯談朝堂之事，下馬就說此事，說明他很在意。謝瑯到院里便問，“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不想殺他?！毙l青道。

    謝瑯去灶房端一碗桑葚遞給他，“那就把它貶為庶民啊?！?/br>
    “不行。告主父偃的是趙王，皇室宗親，陛下想輕輕放下，也得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毙l青道。

    謝瑯好奇地問，“陛下沒暗示你給主父偃求情？畢竟你倆也有些交情?！?/br>
    衛青搖搖頭，“我敢出面，陛下能把我罵的狗血淋頭?！?/br>
    “求過？”謝瑯問。

    衛青：“此事說來話長?！?/br>
    謝瑯立刻給他搬個凳子。

    衛青樂了，“我和主父偃相識于微時，那時主父偃請我替他引薦，我跟陛下提了許多次，陛下都沒召見他。直到后來陛下征召四方有學問的人，主父偃和東方朔上書自薦，陛下才用他。

    “當時我想不明白，現在回頭想想，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他的時候，陛下大概就看出他是什么樣的人。不希望我同他有過多交際?！?/br>
    “你沒猜錯。陛下曾親口跟我說過，不要跟他有過多往來?！敝x瑯道，“旁人呢？主父偃在朝中這么多年，就沒幾個好友？”

    衛青：“我說一個沒有你信嗎？”

    謝瑯不大信，畢竟“秦檜還有仨朋友”。

    “還真沒一個為他求情的。哪怕朝中有不少人看出陛下并不想殺他?！毙l青說著，停頓一下，“我以前有想過，哪天主父偃犯事了，幫他求求情?？晌乙幌氲缴洗螏凸庹埱?，沒幫到他，反而讓陛下記住他，這次擔心雪上加霜，早朝之上，陛下談到主父偃的事，我是連一個字都沒敢說?！?/br>
    “難得啊。終于明白我的良苦用心?！?/br>
    衛青和謝瑯俱一驚。

    大門被推開，劉徹進來。

    衛青和謝瑯連忙站起來。

    “父親，等等孩兒?！?/br>
    謝瑯下意識問：“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