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敝x瑯道。

    東方朔又忍不住吞口口水，“三公子問這話的意思？”

    “先生喜歡，當然是送先生一個?！敝x瑯說著就進屋拿一個出來，見他不敢置信，失笑道，“這瓜再放兩日就壞了?！?/br>
    東方朔：“當真？”

    “這種小事沒有騙先生的必要?！敝x瑯見小孩又拿西瓜，“不可以再吃。等一下我給你做rou絲面條?！?/br>
    小七立刻放下西瓜，“三爺買rou了？”

    “在車里，你去拿過來，我就去和面?！苯袢仗鞖獠诲e，坐在種有竹子和桂花的院子里，涼風習習，謝瑯感覺再坐下去會睡著，索性站起來，“先生也少吃點?！敝钢线叺钠咸褬?，“那邊還有好東西?！?/br>
    東方朔跟著起身，“在下過去看看？”

    謝瑯點頭。東方朔立刻往南去。

    小七跟著謝瑯進廚房，小聲問，“三爺，他真能當我的夫子？”

    “三爺有騙過小七嗎？”謝瑯反問。

    小七搖了搖頭，他三爺從不騙他。

    “坐下等我一會兒?！敝x瑯舀兩瓢白面搟面條。

    猴哥、虎子和小狼不在家，東方朔盯著葡萄樹研究好一會兒，想摘一個嘗嘗，沒經過主人許可，東方朔的手伸出去又慌忙縮回來。

    如今他是小七的夫子，得有些為人師表的樣子。東方朔便改看竹子，然后欣賞桂樹。不好去堂屋，就去灶房對面的西偏房看看，然后回到灶房，就看到謝瑯在搟面皮，“三公子還會這個？”

    “學的?！敝x瑯道，

    東方朔往外瞅一眼，“你家挺大，為何不買兩個奴仆？”

    “不喜歡。陛下和仲卿時常過來，外人在他們難免覺得不自在?！敝x瑯道。

    東方朔挺大這話，心中忽然一動，“陛下若是在你家碰到我……”

    “陛下知道?！敝x瑯道。

    東方朔忙問：“知道你叫我教小七？是不是說陛下還挺看中我的？”

    “你想多了。東方朔，你真不知道該做什么，又不想渾渾噩噩過一輩子，不如潛心做文章?！敝x瑯直起腰，認真道，“當一輩郎官，也能流芳百世?！?/br>
    東方朔吞口口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流芳百世？就憑我東方朔？三公子，你這人真愛說笑?！?/br>
    第115章 無地自容

    謝瑯搖頭笑笑，沒想到狂傲不羈的東方朔也有不自信的時候。

    “司馬長卿官幾何？”謝瑯問。

    東方朔更是難以相信，“你拿司馬相如同我比？”

    “他不如你？”謝瑯故意問。

    東方朔果然中計，脫口而出，“我不如他?！?/br>
    “他已到知天命的年紀，比你虛長近二十歲，你還有二十年可追上他?！敝x瑯看著他的眼睛問，“二十年都追不上？東方朔，你就老老實實當一個郎官吧?！?/br>
    東方朔長嘆一口氣，“三公子的話總是讓在下無言以對?！?/br>
    “我同你說的是實話。二十年，不說潛心做學問，當一個匠人，做陶或做木器，也能得到陛下青睞?！敝x瑯道。

    東方朔點頭，“道理我懂?？墒翘y?！?/br>
    “陛下不難嗎？自從大軍越過長城，就沒睡踏實過。衛夫人有喜，上林苑大豐收，陛下的眉頭才散開。這話是你說的?！?/br>
    東方朔又不禁撓頭，“可是二十年啊?！?/br>
    “做什么都沒有捷徑。我認為做文章對文人來說，比百姓種地簡單多了?！?/br>
    東方朔：“百姓擅種地?！?/br>
    “百姓靠天吃飯。種下去不一定有收獲?！敝x瑯道，“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場蝗災回到從前。你們的文章不會飛。即便丟了，都在你腦海里，你還能再默寫出來?！?/br>
    東方朔嘴巴動了動，再一次啞口無言。

    “先生奉行及時行樂，讓先生潛心做文章著實有些強人所難?！敝x瑯道，“但我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br>
    小七疑惑不解，“及時行樂就不能做文章？”

    “可以?！敝x瑯道，“你先生暫時還沒能把這兩者結合好。有些人不喝酒不犯愁就寫不出好文章。每每去酒館逛一圈，或者跟舞者玩一會兒，就能寫出令世人震驚的文章?！?/br>
    東方朔：“世上還有這等人？”

    謝瑯不想提李白，因為說出來無法解釋，可他又見不得東方朔如此不自信，便仔細回想一下李白的《將進酒》，“先生，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這句如何？”

    “這不就是句大實話？”東方朔問。

    謝瑯噎住，大實話，大實話……謝瑯咽口口水，“這是類似于樂府的詩。后面還有幾句，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接下來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最后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些連在一起，先生讀一遍?！?/br>
    東方朔默讀一遍，驚訝道，“這是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

    “先生猜出是哪一篇了沒？”謝瑯不知道是不是，便把問題拋給他。

    東方朔又默唱一遍，“后面還有吧？”

    “是的，但我不記得了?！敝x瑯道，“只知道是《將進酒》。這種對先生來說簡單吧？”

    東方朔噎了一下，簡單個鬼。

    “其實是三公子寫的吧？”東方朔試探道。

    謝瑯笑道：“我有這等本領，還要你教小七啊。我又不是忙的團團轉?！?/br>
    “我三爺閑的摳腳?！毙∑叩?。

    謝瑯猛然轉向他，“我揍你！”

    “不是我，是孟達爺爺說的?！毙∑吡⒖贪褎刭u了，“孟達爺爺還要我給你找點事做?！?/br>
    謝瑯：“別理他?！?/br>
    “他是陛下?！睎|方朔小聲提醒道。

    謝瑯輕笑一聲，“我又不欠陛下什么，也不指望陛下發俸祿，理他作甚？”

    東方朔再次無言以對，“三公子，你做飯吧?！痹僬f下去他都無地自容了。

    謝瑯拿起刀，把面片切成條。

    東方朔卻又忍不住問，“你不怕陛下命人把你關起來？”

    “聽說主父偃那人睚眥必報，比你還貪，彈劾他的不少，陛下罰他了沒？”謝瑯反問。

    東方朔搖頭，想也沒想就說，“陛下還要用主父偃——”猛然停下。陛下對有用的臣子很是寬容，“在下明白了?！?/br>
    “明白什么??？”小七不明白。

    謝瑯反問：“村里討厭我的多不多？”小七點頭，“但是沒人敢在我面前說，小七知不知道為什么？”

    “擔心三爺不管他們啊?！边@個道理小七懂。

    謝瑯：“我對他們來說很有用是不是？我有用，他們想殺我，都不得不忍著?！?/br>
    “那等三爺沒用了，他們會不會罵三爺？”小七很是擔憂的問。

    謝瑯搖了搖頭，“我有你孟達爺爺。小七要記住，得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只有一點本事，隨時會被人代替，而且還沒有靠山。我正好都有，所以我不怕村里人?！?/br>
    小七搖了搖頭，“我沒聽懂，三爺?！?/br>
    “那你先記住?！敝x瑯瞥一眼東方朔，“朝中可替代你的人太多?！?/br>
    東方朔點頭，長嘆一口氣，“是呀?！?/br>
    “陛下把你當成一名俳優，做到無人能敵，也能安穩到老?！敝x瑯道，“后人也會記住你?！?/br>
    東方朔皺眉，“俳優？”

    “被人記住的可不止是王侯將相。再說王侯將相做不到極致，也會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敝x瑯心想，衛青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領兵十年而已，就讓人傳頌兩千多年。

    東方朔細細思考一番他的話，又回憶一下自己所知道的遠古名人，“三公子說得對。只是三公子這么清楚，為何還要在鄉野之中？三公子就不希望自己流芳百世？”

    謝瑯心說，我一個投機取巧的有何顏面流芳百世。

    “人的追求不同。我喜歡這里，就像先生喜歡美人一樣?！?/br>
    東方朔的臉一下紅了，“三公子，休要再提?！?/br>
    謝瑯搖頭笑笑，把面條放到一旁備用，就切豬rou做拌涼面的rou沫。

    像大拇指甲蓋那么大的rou沫做好盛出來，謝瑯刷一下鍋，就煮面條。隨后把面條分兩盤一碗，澆上rou沫，就叫東方朔端去堂屋。

    東方朔還從未吃過這樣的，做飯的又是個男人，很擔心味道一般般，看到小七大口大口的吃，東方朔才敢夾一點放入口中。

    軟嫩的豬rou，濃郁的醬香，勁道十足的手搟面，東方朔咽下去，就覺得口中不斷涌出唾液，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口齒生津。

    “三公子，你的依仗頗多啊?！睎|方朔感慨道。

    謝瑯笑道：“所以我無需看陛下臉色過活?！?/br>
    東方朔點了點頭，“我有你這等手藝，我就不當那什么郎官了?！?/br>
    “我可以教先生，只怕先生拉不下臉?！敝x瑯道。

    東方朔想象一下，他挽起衣袖和面條，一邊擦著汗，一邊炒rou，不禁打個寒顫。

    “你不如司馬長卿的也不止是文章。你還不如他臉皮厚和膽子大?！敝x瑯又說。

    東方朔正想反駁，隨即一想，可不是么。他愛娶新婦，沒少被不愿和離的婦人打，讓他帶著良家女人私奔，他沒那份勇氣。

    當壚賣酒更是不可能。

    東方朔想到這點，不禁看向謝瑯，“三公子知道的可不少?！?/br>
    “我們村的人都知道。你問我司馬長卿都寫過什么，我說不出來。你問我汲黯都跟陛下說過什么，我說不出來。說跟他們有關的傳聞，我能跟你說一天都不帶停的?！敝x瑯道。

    東方朔也喜歡聽人家的故事，“沒想到三公子也是同道中人?！?/br>
    謝瑯搖頭笑笑，臉上的笑凝固。

    東方朔下意識問：“怎么了？”扭頭看去，身體猛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