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裴婠心驚膽戰的,若被發現怎么辦? 可蕭惕卻拉著她起身,此時天色已經黑透,借著天光,依稀能看到這是一處十分雅致的庭院,因后面未曾住人,此刻是漆黑一片的,裴婠只當這里當真是什么民宅,便跟在了蕭惕身后,她抬眸望著蕭惕側臉,又看了看蕭惕握著她的手,一時再多顧慮也顧不上了,只要有蕭惕在,便是被發覺了又如何? 二人沿著小徑,不多時便上了一處廊道,看著眼前連綿的屋閣,裴婠不由驚詫,此處屋閣之多,看起來似乎比長樂候府還要大,這西市,何時出現了這樣闊達的宅??? 等再轉過一道彎,卻見廊道一側臨湖,另一側仍有一間一間的屋閣相連,廊檐之下,每隔十多步便有一盞風燈掛著,極雅極靜,然而裴婠抬眸一望,卻見湖對岸竟然立著一座四層高的樓宇,此時那樓中燈火燦然,明若白晝,依稀能看到人影來往,極其熱鬧,可因為離得太遠,瞧著人潮鼎沸,卻聽不見動靜。 裴婠驚訝極了,這哪里是民宅,看那樓宇,分明像是酒樓……可誰家的酒樓,有這般大的后院?裴婠有些發懵,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裴婠驚訝之時,蕭惕腳步也頓了住,看著對面樓闕和這后院的建制,他有些哭笑不得,誤打誤撞的,他竟然帶裴婠到了這地方! “三叔?”四周無人,裴婠見蕭惕停下來,不由喊了他一聲。 蕭惕苦笑道,“我不該帶你來這里,不如我們還是等著,等外面的人離開——” 裴婠還沒弄明白這里是哪里,一時有些茫然,“這里是做什么的?瞧著極雅,若說酒樓,卻又不像,這后院的屋閣也太多了些?!?/br> 蕭惕明顯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卻沒解釋,他似乎真的在猶豫要不要帶裴婠往前走,可就在這時,那最明亮之地,卻走來四五個執燈之人,他們沿著臨湖的廊道一路朝著后面這排屋子來,眼看著一轉彎就能瞧見他們,裴婠驟然著急起來,轉眸一看,卻見身邊這屋子的門竟然是半掩著的,她靈機一動,一把拉著蕭惕進了身邊的屋子。 蕭惕無奈笑道,“這里不是你該來之處——” 裴婠也學他“噓”了一聲,借著外面風燈的微光大抵看清了這屋子的擺設。 這屋子只一進,珠簾繡帷,華毯錦裘,四五丈見方的空間內左邊靠墻一張矮榻,榻幾上擺著爐瓶三事并一張瑤琴,右邊則是書案書架,案上筆墨紙硯齊備,被收拾的十分整潔,而正當中一道六扇仕女圖屏風擋著,屏風之后,似是一張牙床,瞧此處雅致毓秀,裴婠驚道,“我們這是進了哪家小姐的閨房?” 說是閨房卻又不像,因不見任何衣裳首飾,倒更像是為女兒家準備的客房。 裴婠正狐疑著,卻發現蕭惕欲言又止的,正要問蕭惕,外面人聲已近,裴婠忙不敢多言,只站在門后,祈禱這行人千萬別是住她們所在這間屋子的。 “公子,公子莫要著急嘛?!?/br> “美人兒,這幾日叫爺想的魂牽夢繞,你說爺急不急?!?/br> 驟然響起的男女之聲嚇了裴婠一跳,她差點猜此處是酒樓客棧了,可沒想到這二人竟有如此言語,她并非不通世情,一聽這話,心底已有不祥的預感,而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裴婠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蕭惕拉著她,避到了門后。 就在裴婠緊張到屏息之時,腳步聲卻在他們隔壁屋子門口停了下來,裴婠頓時長松一口氣,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有人進了隔壁屋子。 而門口有人道,“你們在這里候著姑娘,定要伺候妥當?!?/br> 這話落定,有人在門外應聲,亦有人離去,沒多時,隔壁說話之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美人兒,春/宵一刻值千金?!?/br> “快點,爺想你想的身上疼——” 裴婠臉上轟的一聲燒了起來,她總算知道蕭惕為何有那般欲言又止的眼神了,這里根本不是什么女兒家的閨房,這里分明是青樓姑娘們與恩客歡/好之地,難怪不見任何日常起居之物,裴婠羞臊的想立刻逃離此處,可隔壁屋子門口卻守著人,而對面那些叫人面紅耳赤的話卻仍然一字一句傳過來,沒多時,女子的軟吟也跟著響了起來。 裴婠何曾聽過這些污言穢語媚聲浪調,就在她羞惱的要燒著之時,一雙手落在了她耳朵上,所有的聲音被阻隔在外,是蕭惕將她耳朵捂了上。 蕭惕站在她身后,掌心粗糲而溫熱,裴婠聽不見那些聲音了,面上熱意這才褪了三分,可她忽然想到蕭惕還聽得見那些,她一轉身,掙脫了蕭惕的手,又自己捂住耳朵,見蕭惕站在黑暗之中沒有動作,不由又指了指他的耳朵,示意蕭惕也不可聽這些。 然而蕭惕就站在她面前,不僅一動不動,還一雙眸子幽光森森的望著她。 蕭惕看著受驚小鹿一般的裴婠,只覺得他身上也要命的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僅日六還想做老司機→_→ 第38章 認出 借著風燈灑進來的昏黃微光,裴婠看到了蕭惕的目光,蕭惕雙眸一錯不錯的望著她,瞳底深處有種野獸般的熾熱,裴婠心中狂跳兩下,既驚且悸,下意識便往后退。 蕭惕已活兩世,心中本就對裴婠頗多執念,多少夜深人靜之時,他都想著裴婠輾轉難眠,更別說如今裴婠在他眼前,一墻之隔的屋子里有人翻云覆雨,他若不動欲念,簡直枉為男人。 然而看到裴婠受驚似的后退,且險險要撞上身后的屏風,蕭惕頓時醒過神來,一把將裴婠拉了住,他眸光一垂,再看向裴婠時,那懾人的熾熱便被他壓了下去。 裴婠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著他,蕭惕心底嘆了口氣,捂耳朵對裴婠有用,對他又有何用,他指了指一邊的矮榻,示意裴婠坐過去,自己卻往后走,站到了后窗處,他一把將軒窗打開,待外面的冷風吹進來,心底的燥熱才散了些。 裴婠捂著耳朵,隔壁聲音卻還是模糊傳過來,一時牙床晃動的“吱呀”聲響起來,簡直能蓋過二人的喊叫呻/吟,裴婠聽著聽著,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堂堂長樂候府大小姐,有朝一日竟然淪落到聽人家的活春/宮。 一轉眸,裴婠看向蕭惕,蕭惕背影高俊偉岸,筆挺如劍,竟就那般站在窗前,絲毫不為隔壁的聲響所動,裴婠心底便生出兩分贊嘆來,蕭惕的處變不驚之力當真駭人,而剛才……剛才那一瞬間,定是她看錯了。 這場景荒誕詭異,隔壁的曖昧旖旎仿佛透墻而過,傳到了他們跟前,裴婠無奈的想,也不知道隔壁二位要顛鸞倒鳳到何時,更不知他們要如何離去。 可就在這時,隔壁發出沉悶一聲響,那牙床的吱呀聲忽而消失了。 裴婠紅著臉松開手,只聽那女子媚到骨子里的吟哦當真停了。 裴婠坐直身子,這時隔壁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公子怎么了?幾日不見,竟變做了銀樣镴槍頭!” 裴婠先是不解,后來猜到了意思一時哭笑不得,又聽那男子喘著氣胡咧咧了幾句什么,而后隔壁便在女子的抱怨打趣之中安靜了下來,裴婠大松了一口氣。 蕭惕這時轉過身來,一雙眸子仍是深淺不定的望著裴婠,裴婠起身走到蕭惕跟前,卻見那后窗只有尺來寬,便是跳窗而逃都不行,她巴巴望著蕭惕還有些尷尬無措,蕭惕卻坦蕩的抬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點,低聲道,“后悔了沒有?” 裴婠笑出聲來,些微尷尬盡散,雙眸亮晶晶的道,“不后悔,不來還不知道這種地方竟如此雅致——” 蕭惕聞言哭笑不得,“此乃京城銷金窟,可并非下等——”“娼館”二字蕭惕未說出口,轉而問,“適才你說并非來喝茶,是為了來找我?” 裴婠神思一震,當下想起正事來,“是,三叔,我今日去忠義伯府,發覺一個慶春班的伙計和那日的山匪頭子十分相似,可……可奇怪的是,那人的樣貌卻和那山匪頭子完全不同,我不敢定論,便想告訴你,去了國公府沒尋到你,便來了慶春班,沒敢直接進去,便在對面的茶肆候著,我讓石竹去看哥哥回來沒有,他走了沒多久便看到了三叔,這就跟了上來?!?/br> 蕭惕眼底波光閃動,“你說慶春班的伙計?” 裴婠頷首,“是,今日忠義伯府老夫人過壽,請了慶春班去唱臺戲,我離開之時正好撞見了,他沒看到我,可我瞧他身形和習慣動作都像極了那山匪頭子,可是……那山匪頭子分明死了?!?/br> 蕭惕眼底當下生出兩分笑意來,所為踏破鐵鞋無覓處,他查了幾日無果的事,卻沒想到裴婠將線索送到了他跟前,蕭惕忍不住傾身對上裴婠的眸子,“你怎想著第一個告訴我?” 裴婠一愕,“因……因為,我知道三叔在查這些?!?/br> 蕭惕又問,“毓之也在查?!?/br> 裴婠一下子語塞,她甚至沒發現自己遇見此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蕭惕,后來找不到蕭惕情況又頗為緊急之時她才不情不愿的想到了裴琰,眼珠兒一轉,裴婠道,“三叔幫我查宋嘉彥和柳家,這事哥哥并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著找三叔?!?/br> 這話合情合理,蕭惕雖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可還是頗為滿意,“做得很好,能不讓你哥哥擔心,就最好不要讓他擔心?!?/br> 裴婠眨眨眼,覺得蕭惕所言也有些道理,便點頭問,“跟著三叔的人又是誰?” 蕭惕笑意未消,直起身來,“多半是皇城司的人?!?/br> 裴婠倒吸一口涼氣,“皇城司?他們為何跟著三叔?他們要對三叔不利?” 說到這里,蕭惕忍不住在裴婠發頂撫了一下,“我本來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跟著我,可聽了你剛才的話,我便知道了?!?/br> 裴婠不解,蕭惕又彎身靠近她,語氣更低沉,“那山賊頭子沒有死?!?/br> 這一句話,裴婠便驚的背脊發涼,蕭惕知她沒想到,繼續道,“那山賊頭子名叫鄭世樓,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人找替身假扮他的尸體,將他保了下來,這幾日我在找的人便是他,我查到慶春班周圍的時候,被那些人盯了上,我本不解,可如今知道了,原來他正躲在慶春班?!?/br> 如此一解釋,所有事便合了上,裴琰說的蕭惕正在找的人就是鄭世樓,而裴婠剛好極其巧合的認出了鄭世樓,裴婠道,“原來三叔找的人就是他!” 蕭惕贊賞的道,“不錯,你今日可幫了我的大忙?!?/br> 能幫上忙,裴婠自然也高興,“那是誰保了鄭世樓?是皇城司嗎?難道青州案和皇城司有關系?” 蕭惕聽裴婠這些疑問眸色微暗,嘆了口氣道,“我不能都告訴你,你認出鄭世樓的事亦不能告訴第二人,便是你哥哥都不可告知,免得為你和你哥哥招來災禍?!?/br> 裴婠被蕭惕說的緊張起來,想到跟著蕭惕的那些人,更為蕭惕擔心,“連哥哥也不能告訴嗎?那皇城司要對付三叔怎么辦?” 蕭惕只覺一顆心被春日暖風拂過,不由欺近問,“你在擔心我?” 蕭惕越離越近,本是為了說話方便,如今卻連鼻息都要落在她臉上,離得近了,裴婠便越發能看清蕭惕的眼睛,她一顆心跳的更快三分,只覺近距離看,蕭惕的眸子和夢中一般惑人,而他語聲低沉悅耳,撩撥的她心弦微動,情不自禁弱了聲氣,“我……我當然擔心三叔?!?/br> 蕭惕笑開,笑音沉沉從胸腔鼓動而出,裴婠的心便跳的越來越快,蕭惕卻道,“你既擔心我,我便會惜命,你放心,皇城司拿我沒辦法?!?/br> 裴婠感覺自己被蕭惕的目光俘獲了,她分明想移開視線,卻又不自覺的仍然看著蕭惕,直到蕭惕直起身子又撫了撫她發頂,裴婠方才醒過神來,她垂眸呼出口氣,只覺自己有些神思不屬。 蕭惕發覺裴婠呆呆的,愈顯嬌軟可人,她對他越來越信任,亦給他格外多的注意力,這使得他心境大好,“不必擔心,這些朝堂之事復雜危險,你不必深究,我有職責在身才不得不為,你卻不必卷進來,我自會保全自己?!?/br> 裴婠的手下意識抓在腰間的血玉墜兒上,遲疑點頭,“那……那三叔可要說到做到?!?/br> 蕭惕自然應下,正在這時,外面廊道之上又有聲音響起。 二人一驚,當下屏息靜氣,卻聽得門外有人道,“李公子要帶媚娘回府,你們速速去幫媚娘更衣,這里先不必守著了?!?/br> 留在外面的人被叫了走,腳步聲遠去,裴婠眼底微亮的看向蕭惕,蕭惕彎了彎唇,抬步朝門口走去,蕭惕閃身出門,便見最前面幾個人簇擁著一男子從屋子里走出來,他懷中抱著一人,竟就這般大步朝著側門而去。 裴婠貓在蕭惕身邊,也看到了這一幕,便問,“三叔,咱們怎么出去才好?” 蕭惕看著裴婠,“想從前面走還是退回去?” 裴婠想到在暗巷之中徘徊的人,再想到他們皆出自皇城司,當下便打消了從后面走的念頭,裴婠肯定的道,“前面——”說著卻又有些發愁,“可咱們從前面走必定要碰上人?!?/br> 蕭惕見她一雙眸星亮,不僅不覺害怕,反而還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一時笑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br> 裴婠眼底生出疑問,蕭惕卻重新將他帶回了房中,裴婠不解,“三叔?” 話音剛落,裴婠便覺什么貼在了她臉上,她抬手一摸,只覺所觸光滑細膩猶如人之肌膚,裴婠不知那是什么,蕭惕低聲道,“莫動,戴上此物,便是撞到人,也無人能認出你?!?/br> 裴婠微訝,很快蕭惕收手也在自己面上撥弄片刻,沒多時,蕭惕傾身道,“我要抱你了?!?/br> 裴婠被這話驚的心頭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蕭惕已將她打橫抱起,裴婠輕呼一聲抱住他肩頭,下一刻,蕭惕一腳踢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裴婠頓時慌了,更可怕的是,她一轉頭就看到廊道之上幾個侍婢朝這邊走了過來,裴婠緊張的身子發僵不知該往哪里看,蕭惕手一動,將她腦袋按在了自己懷中,裴婠明白過來,腦袋一下埋在了蕭惕肩頭。 她二人親密如斯,路過的侍婢竟然退開一旁福身行禮,仿佛見怪不怪,而蕭惕面不改色,順著剛才那行人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沿著廊道一路往西,沒多時又遇上幾人,這些人看著他二人如此,竟也習以為常不加查問。 裴婠緊張的掌心冒出一層層冷汗,然而一路過來,卻無一人攔下他們,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側門處,側門處有護院看守,見她二人出現,更上前問,“公子是哪家府上?可需車馬?” 蕭惕隨意道,“大理寺林少卿府上,無需車馬?!?/br> 幾個護院恭敬極了,連忙開門相送,等蕭惕帶著裴婠出了院門,幾個護院方才面面相覷,“大理寺少卿姓林嗎?” 裴婠腦袋埋在蕭惕肩頭,緊張的忘記蕭惕說過旁人不會認出她來,等蕭惕抱著她繞進了另外一處無人巷道,裴婠方才抬起頭來,她不可置信道,“我們……竟就這般出來了?” 蕭惕笑了一聲,放下她來,“沒錯,就這樣出來了?!?/br> 蕭惕今日未著官服,可他周身氣勢和這身衣飾卻是非富即貴,在青樓之地當差的最會看菜下碟,又如何敢攔住他們盤問? 裴婠緊張的手腳發涼,等站定了方才緩緩回過神來,往巷口看了幾遍,見當真無人追來方才放下心,而蕭惕手在她鬢角一拂,裴婠聽見一聲輕響,下一刻面上便是一涼,蕭惕把什么從她面上揭了下來。 裴婠抬眸問,“三叔給我貼的——” “什么”二字還沒出,裴婠忽而驚的呆了住,此處巷道無人,光線亦十分昏暗,可借著遠處民宅中透出來的微光,裴婠還是一眼看清了蕭惕的模樣。 蕭惕雙眸不變,可因臉上貼了什么,本來深邃俊逸的面容一下子變的平淡無奇起來,而讓裴婠震驚不已的,卻是蕭惕這張臉……竟和她前世所救之人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怎么肥四,感覺看文的小可愛越來越少了,看來作者君真的不適合寫感情線多的文o(╯□╰)o 第39章 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