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蕭淳苦笑,“你們在說什么?正是含章這兩日尋到了新的線索,金吾衛這才不得不放我出來,他昨夜徹夜奔忙才得了岳立山之準,哪里是你們說的這樣!” 蕭筠一愕,“父親……你說什么?” 胡氏和蕭霖都狐疑的望著蕭惕,蕭淳道,“是他將我接出宮的,你們難道連我的話也不信?” 胡氏幾個本頗為怨恨蕭惕,一聽這話都呆了住,蕭惕卻不置可否的道,“父親既然回府,便先好好休息,我還要當值,便先走了?!?/br> 說著拱手一拜,竟當真朝外走去,蕭淳欲言又止,然而看蕭惕毫不在乎胡氏等人的誤解,他又生出幾分歉疚來,一猶豫的功夫,蕭惕已出了正院院門。 蕭淳嘆了口氣,“岳立山派人告知我,說這兩日含章頗下功夫,若非他,只怕我還要幾日才能出來,你們都誤會他了?!?/br> 胡氏和蕭筠不愿相信,可蕭淳話已出,她們卻不敢不信,二人面面相覷,心底五味陳雜,而蕭淳又道,“晟兒的事,只怕也要靠含章?!?/br> 胡氏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到她對蕭惕的態度,一時又是不甘又是懊悔,蕭筠心思單純,想到她竟如此誤解蕭惕,更生出頗多愧疚來。 …… 蕭淳回府,京城之中關于忠國公府即將倒臺的流言散了不少,然而到底是進過金吾衛大牢的人,國公府聲望還是弱了兩分,蕭淳回府便告病在家,不上朝不入宮,表面上看起來不打算為蕭晟做任何事,裴婠和元氏得知蕭淳回府,也都松了口氣。 這日傍晚,裴琰有些著急的從外面回來,一回家就直奔蘭澤院,“meimei,我看你不好再留著雪球了?!?/br> 裴婠從內間出來,雪球跟在她身后也竄了出來。 往日裴琰看到雪球頗為喜愛,今日瞧見雪球卻有些避之不及。 裴琰手伸著,而他手背上被雪球抓出來的傷痕周圍仍然是一片紅,竟然過了這么幾日都沒好,“你瞧瞧它抓的,過了這么久都沒好?!?/br> 裴婠瞧著也頗為詫異,“這是怎么回事,按理說一兩日就該好了?!?/br> 裴琰望著雪球心有余悸的道,“本來我也沒覺得什么,可今日和一位老侍衛說話,那老侍衛說貓兒狗兒身上臟,或許還要給人身上染病,他說我這傷久不見好,或許是被貓兒染上病了,meimei,你喜歡是喜歡,可它若是有病,你可真留不得?!?/br> 裴婠當真不知這點,正驚訝,裴琰卻捂著嘴輕咳起來,“你看你看,不得了了,我分明沒得病,可這兩日卻總咳嗽,我想來想去,只怕都是因這貓兒?!?/br> 裴婠看著雪球軟軟一團,哪里忍心不要它,猶豫道,“可是……可是它吃喝都是好好地,身上也無癬斑,不像染病的樣子?!?/br> 裴琰嘆氣,“貓兒不會病,可卻能讓人的病,你想想那些野貓野狗都宿在外面,卻還是好好地,可人能那般嗎?” 裴婠明白這個道理,嘆氣道,“哥哥別急,我這就派人去問問宋家表兄,看看他們府上是否如此?!?/br> 裴婠當下便吩咐石竹走一趟,兩家離得近,一來一去也便捷,裴婠又叫人將雪球先抱進竹籠子里,又陪裴琰到了竹風院上傷藥,到了竹風院,裴琰果然不咳了。 裴婠暗自稱奇,又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宋嘉泓卻和石竹一起到了長樂候府。 宋嘉泓看完裴琰的傷勢嘆道,“倒也不算染病,是有的人天生便養不得貓兒,便是貓兒毛都見不得,毓之恐怕就是這樣的人,如今我先把雪球接回去,毓之若好了,那便是因雪球,若還沒好,想來就是因別的,咱們就一月為限,若和雪球無關,便讓表妹再把雪球接回來?!?/br> 這是最好的法子,裴婠雖舍不得雪球,卻也不敢拿裴琰身體安泰玩笑,當下便應了,見她不舍,宋嘉泓又道,“你若想它,日日來看它便可,反正也不遠?!?/br> 裴婠也覺有理,想到前世雪球沒養多久便死了,裴婠心有余悸的道,“雪球過來的幾日,吃得好睡得也好,不知在廣安候府的時候可好?” 宋嘉泓笑道,“也是一樣的,這小家伙性子好,也就剛來怕了一日,后來吃吃睡睡,才幾日就長胖了不少,你且放心,我會專門找人養它,務必將它照顧妥帖?!?/br> 宋嘉泓不是誆人的性子,且也隨了裴老夫人念佛,頗有好生之德,即便裴婠不問,他也會好好照看雪球,可前世雪球為何死了呢? 裴婠不敢明說這疑問,待宋嘉泓將雪球抱走,她心底頗有些空落落的,而兩日之后,裴琰手背上的傷竟開始愈合,亦不再咳嗽難受,裴婠只得打消了將雪球接回來的念頭。 因掛念雪球,裴婠便專門去了廣安候府一趟,一來看雪球,二來告知宋嘉泓裴琰好了的事,宋嘉泓得知,便也道裴琰不得養貓兒,又讓裴婠時常過來看貓便可。 雪球從廣安候府到長樂候府,又從長樂候府回到廣安候府,這一來一去折騰,不僅沒半點不適應,反倒更貪吃貪睡,裴婠不過幾日沒見它,竟又覺它胖了些。 在廣安候府和雪球玩了一下午,離開之時雪球仍然精神極好,裴婠上馬車之時還狐疑的想,尋常小寵最忌折騰,而雪球來來去去皆無不適,可見本是個好養的,那為何后來會死呢? 裴婠自小到大沒養過小寵,如今初得便極心儀,自也有了感情,百思不解之下,裴婠下定決心往后多來探看,馬車近了長樂候府,裴婠卻見正有一小馬車自侯府門前離去,她略有狐疑,待進了府門才知是忠義伯府來人了。 裴婠至正院,便見元氏手中拿著一張請帖,見她回來,元氏道,“過幾日是忠義伯府老夫人的壽辰,給咱們送了請帖,到時候你與母親同去?!?/br> 裴婠恍然,忠義伯府老夫人乃是皇后之母,其壽辰自然比裴老夫人的更為盛大,不止她們府上,京城所有達官顯貴到了那日只怕都是要去的,這般一想,裴婠忽而覺得似乎有好幾日不曾見到蕭惕了,忠國公已經回府,蕭惕在做什么呢? 傍晚時分,裴婠和元氏一起等著裴琰下值歸來,待看到裴琰一個人回府之時,裴婠心底涌起淡淡的失望來,用完了晚膳,裴婠跟著裴琰去竹風院為他最后一次上藥。 上藥時,裴婠不經意的問,“這幾日怎不見三叔?” 裴琰嘆氣,“他前幾日查到了青州案的重要線索,如今正追著那條線奔波,這幾日一直沒有入宮,聽說是在找什么人,什么賭坊酒樓茶肆,一家家摸查,很費功夫?!?/br> 裴婠沒問具體什么線索,只是道,“青州案要查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何家大公子不是已經拿住了嗎?” 裴琰見裴婠一臉懵懂,便覺把話說明白些也無妨,便道,“何家長子拿住,卻沒審出該想要的東西,指揮使自然不會放,陛下也在等我們往下查?!?/br> 微微一頓,裴琰低聲道,“指揮使雖然沒說,可我卻猜到了一點,去歲撥給青州的賑災錢糧不少,如今追回的卻沒有半數,只怕是為了查剩下的錢銀下落,而知情人便是那些匪盜和與青州貪腐案有關的朝廷官員?!?/br> 裴婠明白了過來,也不好多問蕭惕之事,待回了蘭澤院便有些擔心蕭惕的傷勢,那樣重的傷,要痊愈至少要兩月,如今傷口正結痂,卻還沒到無所顧忌之時。 不知是否擔心太過,裴婠當夜竟做了個極其久遠的夢。 夢里的她回到了前世的棲霞莊,時值春初,棲霞莊后山的幾畝桃林燦如煙霞,她因生了踏春之興去往棲霞莊小住,那一夜月色極好,她帶著侍婢踏月賞花,就在那粉瓣委地的桃林之中,她遇著了那個血糊糊的人,生平第一次,她用自己淺薄的醫術救人性命。 她分明救的是另外一個人,可在夢里面,那個人竟生了一張與蕭惕一模一樣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日六的小可愛(*^▽^*) 第36章 心動 醒來時裴婠仍有些如夢似幻之感。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她的記性一向不差,可不知為何,她后來沒過多久就想不起來那所救之人的模樣,只依稀記得,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可沒想到昨夜夢中,她竟將那人想象成了蕭惕的樣子,而若說二人有何相似之處,裴婠想來想去只覺得二人一雙利眸有些像。 那人極其年輕,衣飾樣貌皆是普通,被她發現之時已奄奄一息,彼時她獨自在棲霞莊,救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重傷將死之人,雪茶和辛夷都十分驚恐,在她嚴令之下才沒告訴元氏,以至于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她給那人止血上藥,穩住了傷情,而那人從頭至尾不發一言,好似天生啞巴似的,唯一讓裴婠覺得他不似常人的便是他那一雙眸子,黑亮深邃,藏著太阿一般內斂的鋒芒,她本想探究探究此人身份,可兩日后的清晨,那人卻不告而別,從那以后她再也沒見過他。 她當時少女心性,牽掛了幾日便忘了此事,后來兄長戰死,家中變故頗多,她便將此事遠遠拋在了腦后,以至于連那人模樣都記不清了。 裴婠嘆了口氣,那人當初傷勢也在后背,和蕭惕一般深可見骨,或許是因為這個,她才將其想象成了蕭惕的模樣,深秋時節,晨起的涼風刺骨清寒,裴婠想了想,打算去國公府走一趟,一來看看蕭筠,二來說不定能碰上蕭惕,別的不說,蕭惕的傷勢馬虎不得。 午時之后,裴婠乘著馬車到了國公府,蕭筠早早來迎,面上笑顏輕松,再不是兩日前的愁苦,待進了蕭筠的院子,裴婠方才知道蕭淳是如何被放出來的。 蕭筠道,“真是沒想到,平日里瞧著不近人情,暗地里卻做了不少事,倒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我還攔著他,將他痛罵了一頓?!?/br> 蕭筠雖是驕縱,卻并非刁蠻不講道理,此刻言語頗為懊悔,“父親還說,大哥想要早些被放出來,也要看他這邊能否查出新進展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記仇不幫大哥?!?/br> 裴婠失笑,“他不是那樣的人,我聽說這兩日他極是忙碌,哪是撒手不管的樣子?” 蕭筠忙道,“還真是這樣,他日日早出晚歸的,便是和父親都沒說上幾句話?!?/br> 這么一說,蕭筠更是歉疚,“你說我眼下該做點什么補償補償他呢?” 裴婠自然樂見他們兄妹和睦,便道,“三叔前些日子受了傷,傷勢還很重,這些日子還在用藥之中,你不如吩咐府中廚房,多給他進補進補?” 蕭筠眼底一亮,“這個簡單,我去找母親說,母親如今也沒往日那般厭他了?!?/br> 裴婠唏噓蕭惕的處境,自又一番出謀劃策,待說起過幾日忠義伯府的壽宴,蕭筠嘆氣道,“我們府上只怕不去的,父親剛回來,大哥還在金吾衛,去了少不得要聽人非議,母親也不愿強顏歡笑,便干脆只派人送禮就好?!?/br> 裴婠心中明白,便不多言,如此在忠國公府消磨了一個下午,眼見天色將晚,卻也不見蕭惕回來,裴婠只得當先告辭,她一走,蕭筠便去找胡氏說話。 胡氏一聽蕭筠要向蕭惕獻殷勤,心底還是有些膈應,然而想到蕭晟的事還要靠蕭惕,便也按下了心底的不快,一番吩咐,自有珍品佳肴備好。 蕭惕于一更時分回府,先去見了蕭淳,待回到清暉軒,便見桌案上擺了滿滿一桌子酒菜,蕭惕挑眉,空青上前道,“是裴大小姐下午來過,也不知和小姐說了什么,晚上夫人便命廚房給您準備補品,只怕是知道您受傷的事想示好?!?/br> 蕭惕如何不明白裴婠的意思,當下眼底便浮起了笑意,“倒也有好幾日未曾過那邊侯府了,明日下值過去瞧瞧她?!?/br> …… 第二日傍晚,元氏在繡莊定好的裙裳送入了長樂候府,因冬日降至,又要去赴宴,元氏特地為裴婠多備了四五身衣裳,衣裙既已送到,元氏便讓裴婠在自己院中試穿新裳。 元氏在外面暖閣坐著,裴婠于內室更衣,每換完一身,便出來給元氏瞧,剛瞧完三身,外面忽然有侍婢稟告,道裴琰和蕭惕一同回來了。 元氏一喜,忙先迎了出來,到了院外,果然見蕭惕也來了。 屋子里裴婠換了一襲天水碧的蘭紋褶裙,正興高采烈的出來讓元氏看,卻見暖閣哪還有人,裴婠眉頭一皺,隱約聽見元氏在外吩咐下人的聲音,裴婠不知所以,遂提著裙裾走出暖閣來,口中道,“母親,這身可好看?” 裴婠試衣裳時弄亂了發髻,索性將頭發散下來,此時她墨發如瀑,裙裳似黛,越發襯得他雪膚花貌眉眼若畫,她本是一臉雀躍等著元氏夸贊,卻沒想到話音落定,竟見元氏身邊還站著兩人,裴琰也就罷了,蕭惕竟不知何時來了! 裴婠一愣,面上霎時間微紅,而蕭惕循聲望來,一眼就看到裴婠發髻未挽的模樣。 她 青絲如緞披散在頰邊,本就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精致嬌妍,新裙籠著不堪一握的細腰,即便身量還未長足,卻也生出叫人心癢的嫵媚曼妙來,蕭惕看的眸色頓深暗起來。 元氏回頭,眼底也是微亮,“這一身好看?!?/br> 裴婠被元氏看沒什么,可她散著頭發,蕭惕目光亦落在她身上,她便生出兩分無措來,她極快的道,“三叔,哥哥——” 蕭惕唇角微彎,裴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轉身跑了回去。 裴琰笑道,“咦,這丫頭不好意思了?!?/br> 元氏笑,“正在試衣裳呢,你帶著含章去前廳坐坐,我去吩咐廚房準備晚膳?!闭f著,一垂眸卻見蕭惕手中提這個什么,“含章拿著什么?” 蕭惕便揭開了上面的布簾,“給小侄女的小玩意兒?!?/br> 元氏瞧清楚了,當下嘆道,“你可真是比他哥哥待婠婠還好,她前兩日將雪球送回了廣安候府,正無趣呢?!?/br> 蕭惕自然知道,他今日過來正是要給裴婠找點趣味。 裴婠進了內室,一顆心跳的有些快,她極快換好衣裳,又重新挽了個發髻,挽了一遍覺得不夠好看,又挽了第二遍,又對著銅鏡看了好幾眼方才出來。 蕭惕和裴琰已入了前廳,裴婠來的時候,二人已喝起了茶,想到適才那一幕,裴婠心底仍有些不自在,面上卻沉定不顯,“三叔今日怎過來了?” 蕭惕眼底仍有余溫,上下打量裴婠一瞬笑道,“我是來投桃報李的?!?/br> 裴琰聽不懂,裴婠卻立刻就明白了,“三叔不必謝我,她們本該對三叔好些?!?/br> “婠婠萬福?!?/br> 裴婠剛說完,廳內忽而響起了一道尖利清脆的聲音。 裴婠一愣,看看蕭惕,再看看裴琰,不知這聲音從哪里來,正愣著,卻聽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婠婠如意安康?!?/br> “婠婠萬事勝意!” 裴婠瞪大了眸子,而蕭惕只含笑望著他,裴琰也只笑不語,裴婠左看看又看看,忽然,她看到蕭惕腳邊放著個布簾罩著的籠子。 裴婠眼底一亮,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她走上前將籠子提起來,再將布簾一掀,一眼就看到了籠中嬌小玲瓏的鳳頭鸚鵡,裴婠又驚又喜,“是你——” 籠中的鳳頭鸚鵡巴掌大小,通體雪白,鳳頭冠羽卻染著一抹鵝黃,一雙眼睛翠若碧璽,見裴婠看著它,便也提溜著眼珠兒望著裴婠,靈動極了! 裴婠笑道,“原來是你在說話!三叔,這是你帶來的?” 蕭惕一雙眸子脈脈溫潤,“聽說你的貓兒養不成了,便給你尋來個新玩意兒?!?/br> 裴婠不拘小寵是什么,貓兒溫順惹人憐愛,鸚鵡卻會學舌,裴婠只在書上看到過鸚鵡能雪人說話,真正見到卻是第一次,如何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