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我可以和你打?!?/br> 傅蓮皺起秀麗的眉頭,雖然苦惱,卻依然為她難得的朝氣心醉不已,又如何能出口拒絕呢。 唐螢眼睛一亮,卻看對方慘白一笑道: “但我不會使用任何靈力?!?/br> 少女面色一變,不待她問,傅蓮立刻解釋下去: “方才我說過以后不會再欺騙你,這并非只是單純的道歉,我是認真的。唐螢,你討厭欺騙,所以從今以后我不會再對你有任何欺瞞?!?/br> 少年繼續輕聲道:“現在我和你說實話,你打不過我,哪怕我不用靈力也會傷到你,所以我不愿?!?/br> 唐螢一聽,面頰立刻騰起淺薄的粉怒。說也奇怪,平日不易動情的她,似乎極為容易被傅蓮三言兩語挑起情緒,她自己都先驚訝一番,才品味起憤怒、不服、憐惜等復雜的感情。 她吸了一口長氣,盡可能平靜無波道:“人天生資質不一,修為差距再所難免,但修練就是大大小小的失敗,人亦是在失敗中學會成長。傅蓮,這些年一路走下來也是我的修練之路,如今我金丹已成,我們公平比試。今日若能得青蓮少君指點,我收獲匪淺,定是全力拼一把,無論差距多少。既然我都不怕了,你又怕什么呢?” 少女眼眸晶亮,顯然勢在必得,連語氣都不自覺帶上挑釁,傅蓮不禁別開眼,目光閃躲。 他薄唇淺動,聲音細小像蚊子叫:“大概,還差三十個元嬰境界吧……” 恩? 唐螢腦袋一陣鳴嗡。 三十個元嬰是什么估算單位? 少女本來就是一時興起,突然被當頭冷水一潑,滿身戰意稍稍平息,腦袋也著實冷靜不少。她突然想起在望月礁時,對方手撕狐妖顏夕,那鮮血淋淋的畫面。 手撕化神妖修,用元嬰做單位怕還是給自己客氣,二人之間起碼也是投胎三十次都趕不上的差距吧? 唐螢這才驚醒。 傅蓮的難處就在這里,他當然可以放水,可以不動絲毫靈力,偽裝得毫無痕跡。 但做為一個修士前,他首先是魔王,是宛如天災化身的存在。所以便如同天雷無法精準閃避自己偏愛的氣運之子,哪怕少年魔王再怎么小心翼翼,再怎么細心呵護手掌心那顆微弱的螢火,只要自己稍為猛烈一點的呼氣,就可能不小心吹熄對方的生命。 傅蓮眼神微閃。 三十個元嬰境界的確是客氣了。少女熟知少年,卻對魔王一無所知, 二人之間詭異地沉默了一會,許久,少女才諾諾道:“我總會追上來,你欠我一場比試?!?/br> 她臉一熱,便狀似無意地轉過頭。唐螢第一次體會到何謂尷尬,特別是對方無聲的包容和溫柔,更襯得自己從方才到現在都像在無理取鬧。 少女再一次明白自己拿少年完全沒辦法。 傅蓮的魔王半身的確扎扎實實地被封印在唐螢的傘里,但在她眼底,對方依然是那個脆弱蒼白的好少年,特別是對方一昧遷就、習慣等候,自然而來給唐螢一種純良無害的假象。 每當她看著傅蓮,恍若又回到九極門撲簌簌的玉蘭花樹下,那躺在香白花毯上貪憩的漂亮少年,下意識便生出敬愛、憐惜、向往的感情,哪還會想起對方現在還兼職一個毀天滅地的大魔王。 “比試并不是只有一種?!?/br> 傅蓮自然不可能讓唐螢在尷尬中獨處太久。 他前頭狠下心,便是杜絕后患,如若真讓唐螢受傷,還是自己下的手,還不如現在就天降正義把自己斃了吧。 魔王生來狡猾,很快偷換概念道:“除了斗法、斗武,也有斗丹、斗符……” 果然少女一聽,眼睛微亮:“那就看誰最快到石柱頂端,最先進入皇城者勝利如何?” 傅蓮面露遲疑:“上去嗎?” 之前在飛艇的那人已經指明了兩條上皇城的路,一條是從中心的煉塔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另一條就是去云海冒險捉靈禽。其實無論哪一種都是在考驗修士的實力,還不單單只有武力,也要有眼力、判斷力,以及捉摸不定的運氣。 魔王瞳仁微豎,獸眼看破天地一切玄妙。 只見少女頭上攏聚的祥云已有橙紅之色,她的氣運正變得越來越強大,現在的她如果去云海,想必很快就會捉到強大又好看的靈獸吧?說不定都能化出人形了呢…… “有我,你還需要坐騎嗎?” 這次輪到唐螢以為自己幻聽。 少年魔王眨巴眨巴看著她,眼神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彷佛隨時就要垂下高傲的頸首,讓少女跨腿而坐。 的確,說起飛天盾地的神通,有什么比魔王犼更行呢?哪怕十八層地獄也攔不住他。 傅蓮毛遂自薦,迫不及待。但他忘了,現在的自己是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活人,并且,性別為男。 試問一個美貌少年請你坐上身來,表示要帶你飛,正常人的反應是…… “既然霄國皇女想要那只白鳳,不如我們看誰能先捉到白鳳吧,反正捉到白鳳定能進入皇城?!?/br> 唐螢扯開話題,暗暗后退幾步,立刻和傅蓮拉開距離。 見對方極為抵觸,少年垂下秀長的睫羽,掩蓋住心底的失望。 “如你所愿?!?/br> 說完,話語剛落,無聲的晶界瞬間破裂,晶瑩的靈力化作落雪消失在陽光下一個的折射,同時暈開的光線也重現出喧囂的人海和宏偉的塔柱。 唐螢這才驚覺她早已被傅蓮拉入他自身的小域,方才便只是二人的小世界,他們之間的私密和別扭都沒有被旁人看去。 域乃將自身靈力拓展出去,形成有利于自己、克制住敵人的小天地。修士凝域無一不全神貫注,耗盡靈力,多的是終生無法凝域;而強者便如唐螢這般,可以在自己的道域內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但對少年魔王來說,凝域不過呼吸吃飯間的空檔,甚至方才的小域呈溫軟的夕霞之色,竟是在自己的道域內顛倒晝夜! 哪怕唐螢心如止水,再一次被實力的差距打臉,也不由得發出嫉妒的驚嘆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傅蓮不以為意,似乎壓根沒意識自己的逆天之舉。 這里離地萬丈,半空中的塔柱特別招風,少年不著痕跡地給少女披上一件裘衣。 每當有氣流涌動,大片云海便似玉盆傾覆而下,薄霧環擁,輕煙波動,恍若大海漲潮之時,翻騰起伏間金橙紅紫,變炫無窮,瑰麗異常,不時還有奇鳴低嘯,吸引不少修士的目光,唯恐是那傳說中的白鳳。 這里不過第二重天,四處多的是想下云海冒險的修士,有人直接御劍飛行于云海之上;也有人穿上本地兜售的羽衣飛寶,輕盈浮空,直接跳入云海里搜索。 “這是?” 唐螢感覺到身子一暖,緋色的裘衣在頸邊扣以青玉飾,領邊則鑲著柔白的裘毛,拖地的裙邊泛著火燒似的霞光。整件裘衣蓬松柔軟,好似塞滿午陽后的云絮。 “這里賣的羽衣很多都是花頭飛貂做的?!?/br> 不過一句,少年魔王不著痕跡地移花接木。 他可是費了好些功夫,才去除掉一些毛皮的顏色,就是裙邊還有些瑕疵,誰叫若是原原本本的火紅色,肯定會馬上被敏銳的少女察覺。 千年狐妖的毛皮總該有點用處,可以嚇退一些膽小的靈獸。 只見一無所知的少女身披緋裘,襯著她肌膚雪白,越發顯得清媚動人。 傅蓮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愛替她裝扮。特別是紅色一向襯她,給少女白玉無瑕般的眉眼添了胭脂之色,多了幾分符合年齡的嬌俏。 撫平她的憂愁,替她畫上喜悅。 至于,這算欺騙嗎?自然不算。 少女沒有準確問他所贈送的裘衣的來歷,而他“無意間”談起的是此地的裘衣,兩兩毫無交集,自然也互不沖突。 本性難改,魔王終究還是魔王。 傅蓮替少女扣好頸邊的青玉扣,順手抹去上頭的九尾符紋。 況且廢物利用,豈不是善事一件? 第六十六章 天府之國(四) 唐螢并不打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找。 她盡可能沿著仙臺林立的石柱側行走,一邊聽著那些修士破碎的消息,一邊慢慢七拼八湊起那只白鳳的樣貌。 尾如云瀑,周身純白,展翅似天地間遺落的一片飛雪,棲息之姿是乍現在云海上的一株曇花,遠遠瞟一眼就令人神智通澈,如經仙人撫頂,甚至其所行經之處皆生祥云吉兆……但兜兜轉轉不過盡是驚鴻一瞥,竟沒有人真正迎面正戰那只白鳳。 這可難倒唐螢了。 她想著,尋常鳳凰的靈魂是什么顏色,那白色的鳳凰理應不會差太遠,但霽國公主專享鳳駕,云海境內所有彩鳳早早就落入皇城,她連遠遠看上一眼的機會都太不可能有。 微風撫面,幾只仙鶴從身旁掠過,唐螢眼前一花,發現自己已經踩在軟綿綿的云海上,忘了自己身穿羽衣,下意識就要縮腳,卻退無可退,整個人差點壓倒在后頭的傅蓮身上。 “你太關注那只鳥了?!?/br> 少年的聲音有些委屈,還不忘小小痛呼一聲。 唐螢一聽,還管什么白鳳,立刻轉身查看他的傷勢,但一對上傅蓮那熟悉的眸光瀲滟,很快發現自己老毛病又犯,一個天雷都劈不死的存在還能被踩疼? 少女瞇起眼眸,之前誰信誓旦旦說不會有任何欺瞞? 傅蓮也嗅到狀況不對,立刻轉移話題道:“那只鳥是祥獸,沒有一定氣運的人怕是此生都看不到他的影子,你不需浪費時間在這些人身上?!?/br> “那你呢?”唐螢有些不服氣。 相較少女認真苦思,少年顯得好整以暇,似乎沒將白鳳放在心上,甚至用那只鳥來稱呼,溫柔語調里的不屑細微可略。 他看著少女緊皺的眉頭,不著痕跡地將她額前的發絲撥至耳后,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松介入少女的氣場,動作之自然宛如微風,唐螢沒有發覺什么不對。 “他們強求一輩子都找不到的東西,我們只需等緣分成熟,自然就會遇上了?!?/br> 少年說著,唇角勾出一抹深意,眸底的澄黑滑過一絲狡黠的星芒。 最好是別單獨出現在他面前,不然…… “你瞧,差點連一會的夕海都要錯過了?!?/br> 唐螢不禁抬眸,大片的晚紅如濃墨般傾盆潑來,猝不及防,臉頰亦是映照出一片酡紅,煞那間,當真被迷醉了眼。 霽國的云海以“玄妙三刻”出名,分別是日出一刻的“雪湖”,西沉之時的“夕?!?,以及徐徐晚風卷起的“星潮”。 此時正是太陽西下,熾陽沒入,彤紅的火焰燒過整片云海,稍有風吹,便是艷色噴薄,鳳火燎原,當真美得令人心顫,深怕一不小心就被卷入這場兇艷的火海。 少女看得有些愣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夕陽的熱度,腦袋有些暈眩的燙,好像真喝了一甕的美酒。 她還真的第一次,什么都不作,就這么靜靜發著呆。 少男少女靜靜相依的賞夕之景,落入旁人眼中便成了茶余飯后的佳話。 唐螢是一個認真過頭的人,從她跌跌撞撞的修練之路看,就足以見識少女的頑強,她可以說是一路用**的腦袋撞開阻礙,也慶幸運氣夠好,硬是給她開辟出一條生路出來。 傅蓮是第一個拉住她的人,以后,大概也是唯一能勸服她停下一刻的人。 “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