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第四十一章 黑蛟骨(四) 任春容不得楊鳳霞在任家的地盤放肆,何況還是挑釁她的小徒弟。 當下立刻和幾個任家弟子使眼色,打算用自己的yin威來強行抹平此事,大不了捉住每個在場的楊家弟子,每人喂一只解憂蠱,抹去記憶便是。 似乎已經預知到meimei粗暴的想法,俊如青竹的任夏行悄悄來到她身后,伸手按住躁動的meimei,不知道在任春耳邊輕聲低語了什么。 只見任春面色微變,再開口竟是改了主意,對著唐螢喊道:“毒蛇除了毒牙就沒什么好怕的,你當心別被咬就行?!?/br> 楊鳳霞哪能聽不出來任春明晃晃罵她是毒蛇,不禁怒目而視。任春還嫌不夠,又道:“任家龍船上不許出人命,你們要打便出舫打,誰把誰打下水就到此為止吧?!?/br> 其實楊鳳霞倒也沒真要唐螢的命,她見此女修與自己修為相當,皆是筑基中期,真要拚個你死我活最后怕也是兩敗俱傷。楊鳳霞只是想逼對方自曝原形,畢竟正道步數循規蹈矩,靈力之浩氣更騙不了人。 等到了人贓俱獲的時候,自己再憑著眾人之力,在任春面前慢慢將這個女修凌遲折磨死。 思此,她嬌俏一笑,輕拍腰封,一條赤黑色的皮鞭如靈蛇般纏繞上腕。 “這是活剝鱷背蝎精制成的靈鞭,抽下去頭皮下的腦花就像菜葉迸裂,唐姑娘可要當心了!” 她往地上一執,凄厲的鞭執聲好似嬰娃尖叫。 二人上了龍舟,唐螢青絲披散,手上的白骨簪無聲一轉,便喀拉喀拉開始變化,延展出一截白骨棒。 楊鳳霞只當她裝模作樣,二話不說便執鞭攻過去,那鞭法纏綿陰柔,勾拽詭魅,一不注意便是被鞭劈掉血淋淋的皮rou。 卻不想唐螢先后經歷過百鬼蠱、魔蛇、驚鴻鐘,三個曾轟動修界的女大能的遺物摧殘,楊鳳霞這裝腔作勢的鞭法,在唐螢看來還沒有那條魔蛇的尾巴尖兒來得響。 見少女身輕如燕,只以骨棒擋住最重要的心腹位置,卻不作反擊,只是一昧閃避,在鞭林中好似一只自在飛行的小鳥,甚至還有時間往船下的傅蓮看個幾眼,以防對方跟過來走不穩掉進水里。 楊鳳霞漸漸感到吃力,她想逼對方用靈氣護體,但現在這個樣子,別說靈氣,唐螢甚至連反擊的意思也沒有,簡直比任春還羞辱人。 隱約瞥見那具活尸竟也跟著上船,心下不由得一駭,手上的鞭法慢了一些,唐螢沒客氣,手上的棒揮擊而出,瞬間棒蛻為鞭,猛蛇出洞。 骨鞭不鞭不椅打在楊鳳霞的屁股上,瞬間如同觸電,隨即就是灼燒似的灼痛,楊鳳霞這個天之驕女哪里受得住,當下叫得比嬰兒哭啼還慘。 “不用謝拉,替你爹教訓教訓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任春在船下笑得喘不過氣;一旁的楊風韻也有些失態,她立刻用手帕遮臉,肩膀微顫,似乎已經極力克制。 楊鳳霞專精蠱術,慣走旁門左道,正面迎敵的經驗不多,只以為唐螢與她修為相當,又是任春那嬌小姐的走狗,定是強不到哪去,卻不想被當眾火辣辣打臉,這一打還直接打上屁股…… 楊鳳霞氣得五臟六腑都快冒出青煙,她壓根忘了之前引蛇出洞的縝密計劃,赤紅著雙目,只想著立刻殺了唐螢。 她強忍著臀下劇痛,將靈力全灌入靈鞭,那靈鞭尖由黑轉赤,發出如蝎螫搬的沙沙聲,每一鞭都卷起足以切割出氣流的利刃,頓時鋪天蓋地朝唐螢襲來,再不給她絲毫空隙可鉆。 趁著唐螢認真起來抵擋時,楊鳳霞卻是突然揮袖,瞬間放出數百只小飛蠱。 每一只都色彩斑斕,口器和翅膀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細響,任誰都不想被其近身,但唐螢現在兩手擋著傾盆而下的鞭雨,哪有時間去避開蟲群,唐鳳霞便是聲東西擊,以鞭法作掩護,實則又是要用蟲蠱害人。 “卑鄙無恥??!”任春在船下破口大罵,那正義凜然的模樣讓任夏行覺得meimei好陌生。 唐螢不慌不忙地捻指一點,瞬間放出無數螢蟲大小的星火,熟悉的飛螢之光讓任春眼睛一亮。 光螢群與毒蟲群分庭抗衡,只聽吱吱幾聲,一只只焦尸落地。若只是一般的火攻訣,蟲蠱也不是不會閃躲,但唐螢變出的星火實在詭異難纏,分散如蟲群,又似有靈識般追著蟲蠱不放,直到燒成一團團小火球,然后便是焦尸落地,火苗才肯乖乖熄滅。 卻不知楊鳳霞就等在這里,她捉住唐螢一個空隙,揮動軟鞭,咻地一聲卷住她的右手,如蛇絞般死死纏繞住臂rou。 這鱷背蝎軟鞭不僅僅是堅韌無比,上頭還生有無數倒勾,且每一個倒勾都是取自不同蠱毒的毛刺,一旦沾上,撕皮帶rou的同時又會中上數種蠱毒。楊鳳霞早忘了上頭的勾刺是用了哪些蠱毒,只待一會看唐螢中毒發瘋的模樣來猜著玩。 少女笑得正歡快,卻見唐螢那只被纏住的手反過來捉過毒鞭。 楊鳳霞一時得意忘形,防備不及,整個人被猛地一拉,唐螢毫不客氣,直接將人連著鞭子甩下了船,嘩啦一聲,濺起漫天泥水。 楊鳳霞哪里知道,早在毒鞭上的倒鉤刺入少女柔軟的肌膚前,幽寒的靈氣已經將一根根倒勾凍成小冰渣,一碰及碎,紛紛落在少女腳邊。 任春笑得整個人彎下腰,幾乎需要任夏行攙扶,她聲嘶力竭笑著唱:“毒蛇變泥鰍!毒蛇變泥鰍!” 唐螢見任春開心,不禁面色一松,少女嚴以律己,總認為自己的到來似乎給任春添了不少麻煩。 一旁觀斗的楊風韻雖恨楊鳳霞屢次暗害自己,但終歸是楊家人,她不能放著meimei在其他人面前出糗,只能遣人搭船去接meimei,也算是仁至義盡。 從頭到尾唐螢只是簡單的閃躲反擊,眾人并沒有看出她的門派步數,目光倒是都放在凄慘上岸的楊鳳霞。楊鳳霞渾身都是腥濕的沼水,一上岸就要沖向唐螢,但被楊風韻和楊家弟子死死按住,再不許她丟人現眼。 沖發為藍顏的少女下意識想轉頭看一眼少年,卻突然感到身下不穩,緊接著船身劇烈一晃。 幽黑的沼海下似涌動著什么龐然大物,突然有人高聲尖叫:“瀛鰲翻身拉??!快撤船啰??!瀛鰲翻身拉??!快撤船啰!” 唐螢眼皮一跳,覺得不對,正要召喚傅蓮過來,卻突然不知從哪里冒出青色的身影,一個任家弟子大喊小心便將她推下船。 只見一龐然巨物從沼中翻肚而出,那身形之大,近乎蔽天,竟是一只生著魚尾龍頭的鰲魚,只見它渾身金麟,龍頭金須,大嘴一開,竟將傅蓮和整座小舫吞腹下肚。 “傅連?。?!” 少女目眥俱裂,立刻就要跳海去撈,卻見那大魚巨尾一煽,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間弄斷無數船煉,數艘龍船不穩,跟著一同翻覆,唐瑩等人所在的龍船也被推去數里之遠 唐螢顫抖不已,恍若被人挖去心臟。她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裝有少年三魂的鼻煙壺,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卻是摸到了一片冰涼的肌膚。 她想起那個突然把自己推下小舫的任家弟子,心下騰起一股不祥,趕忙往四處看,卻見到數十個穿著綠衣的弟子,沒有一人手上有物。 唐螢失魂落魄,渾身止不住發冷。 同樣目睹一切的任春趕到她身邊,對著一片狼藉的海面勃然大怒:“這瀛鰲一族是怎么回事?竟在任家船附近翻身掀起巨浪,這不就是挑釁嗎?唐螢,你放心,我和五哥、風韻jiejie作證,把這事告訴爹,定要瀛鰲們給個交代!” 只是這次任夏行卻沒有順著愛妹,而是看著余波未消的水面,目光幽深,似乎看穿了什么,呢喃道: “怕是不會有結果了?!?/br> 第四十二章 黑蛟骨(五) 黑蛟若為黑水澤之首,那瀛鰲便是第二把交椅, 蛇化龍稱蛟,而魚化龍稱鰲,只是這龍魚和蛟蛇比還是差了一些,蛟畢竟已經具備龍的雛形,但鰲不過就化出一顆龍頭,那龐大的身驅看著駭人,終究不過是魚身,離真正的龍還差得遠。 只是繼黑蛟閉關化龍之后的百年來,瀛鰲做為黑水澤最接近龍的妖物,勢力也越發龐大;另一方面任家當年與黑蛟結契,可以說是其閉關后的打雜大總管兼黑水澤主代理。瀛鰲自上古以來就被黑蛟壓制,好不容易爭一口氣,隨著彼此勢力地盤重迭,兩方隱隱有互別苗頭的意味,近年來的沼海也越發暗潮洶涌。 大魚翻肚,瀛洲見日,每一次瀛鱉翻身都會對沿岸船只造成不小的損傷,這次在任家的船口翻身,說是侵門踏戶也不為過。 水都淹到門口了,任家人自然立刻坐鎮前線,探勘災情,安撫人心。 一個又一個身穿綠衣的任家弟子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拉船、救人、運水、亂中有序的動作很快就維持住場面,生生不息的綠色一下就填補滿目的瘡痍。 唐螢和任春等人所在的船也很快被拉回了,重新用玄鐵鏈固牢,任夏行一上來便走向在中間坐鎮的人。 “大哥!” 那是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生得唇紅齒白,眉眼與任春有七八成像,好似一對雙胞胎。只見他一襲墨綠,袖肩覆有精致貴氣的金絲蟒爪,明明比身前的青年矮了好幾個頭,但舉手投足都更具氣勢,竟已經是一個元嬰期的修士。 “塌了五座樓船,十八艘翼舟下落不明,四只海鶻被擊碎,先雇用二十只鮫人打撈財物?!?/br> 少年以一種老成的語氣清點損失。 任春緊跟在任夏行,還沒等他說話,后頭的她直接一把撞開兄長,急吼吼道:“大哥,你先替我調派些人手??!” 少年慢條斯理,連看都沒看一眼道:“春兒,現在大家都在救災,莫不可任性?!?/br> 任春索性擋在對方面前道:“那頭蠢鱉吞了唐螢的活尸,我要他連皮帶骨吐回來!” 少年揚眉道:“平日沒見你多敬愛父兄,怎么現在任家遇難,胳膊就急著向外彎了?!?/br> 任春被他這番陰陽怪氣下來,弄得憤怒又不解,怒氣沖沖道:“任東臨,你在說什么阿?爹說了,唐螢習了任家的煉尸術,不只是任家的貴客,還是半個任家人,既然偷的是任家人的東西,還不許我讓人找回來嗎? ” “不許胡鬧,哪怕你把一半筑基弟子都帶上去也打不過一頭瀛鱉,之后爹會去和他們談。你與其替你朋友打抱不平,不如快點修行,早日結嬰?!?/br> 任春正想說什么,不遠處的水面躍上了一個身影。少女渾身濕漉漉的,只見她甩手一撫,冰晶散落,已然恢復一身干燥凈潔。只是她的面色不太好,嘴唇白得發紫。 沒有,還是沒有找到傅蓮。 唐螢耳暈目眩,上空的太陽沒有給她絲毫溫暖,反而是腦袋一會冷一會熱,熱脹冷縮疼得像是被劈成兩半。 任春咬咬牙,沖過去拉住對方道:“唐螢,我要你別去找了!瀛鱉一躍便是數里,你又不是鮫人,哪能長時間待在水里!等我借到最快的船,我們一同過去要人!” 任東臨收回嚴厲的臉色,對失魂落魄的少女頗為客氣道: “唐道友,你的活尸既然是在任家船上失蹤,我們自然會負起責任。一會我讓人帶你去冰庫,那里尸體保存完好,且都有煉氣以上修為,你可以任選一個煉制成活尸,我們可以從旁協助……” 任春緊握著唐螢冰冷的手,怒極反笑: “大哥你是不是尸油聞多了,腦子不清了,筑基活尸不到萬分之一的會進階成白尸,哪能相提并論,何況那具活尸可是唐螢的…… ” 少女猛地縮回了手,似乎拒絕了任春的好意:“不勞煩各位,只需要給我一艘小筏,我自便就行?!?/br> 任東臨似乎沒聽道,只是繼續提議:“唐道友,不然你看這樣如何,我手下有一具金毛殭尸,是一只很罕見的金丹期活尸……” “我不要活尸?!?/br> 少女抬眸的瞬間,似蘊含著一種無聲的力量,讓在場的人不禁靜默: “我只想找回我的親人?!?/br> 鮫人下水聲讓任東臨回神。見少女毫不給面子的拒絕,他不禁蹙眉,眼角瞥了一眼年幼無知的meimei,心里雖然有些猶豫,但元嬰修士的威壓已然隱隱蠢動, 任夏行突然出聲打破沉默:“不然這樣,我手下還有幾艘空船,一會讓我的人出去搜索?!?/br> 任東臨和他對看一眼,兩兄弟從中看到了默契,只是沒等他們繼續一搭一唱…… “行了,唐螢很累了,我先帶她去休息,五哥一會把船準備好便是?!?/br> 任春重新拉起少女,一如既往地嬌氣道:“我們先換件衣服吧,都是魚腥味的,好難聞阿” 唐螢沒說話,只是任由少女拉著自己走。她垂睫,幾個綠衣的任家弟子擦肩而過,四周揮之不去的綠色好似黏滑的青苔,每一個都在阻礙自己去找傅蓮的腳步。 看著meimei離開的背影,任夏行立刻收起溫文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看了少年一眼:“是爹的意思?” 身穿爪袍的少年看著幽粼粼的沼海,眼底似泛著波光。 “春兒她天真燦慢,不會去多想,何況我們與瀛鱉明面上向來水火不容,應是不會引人懷疑” “為什么要……” 任東臨一個眼神就讓他住了嘴:這不是自己該問的。 “那個唐螢年紀輕輕造化不小,怕是不會這么算了,你讓人看著點,別讓她利用春兒就行?!?/br> 唐螢不知道自己正被各方人馬惦記上。她趁著少女嘰嘰喳喳,輕輕掙開手腕,在對方回身前,她逼自己回憶起凌海莊,回憶面對貴客的表情,虛偽而諂媚,那種防備一切的微笑。 “任春?!?/br> 少女蒼白的面容掛上一抹無礙的微笑。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