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驅車不到兩個小時的距離,不過因為下雨的緣故,路上堵車,賀青池坐在后座,眼角余光瞥見車玻璃自己的倒影,普通的黑色針織衫牛仔褲,上半身很貼身,完美勾勒出纖細腰線,帶著棒球帽,黑色綢緞般的秀發垂在腰際,隱約只露出半張白瓷側臉。 怕出門被路人認出來,賀青池臨時給換上的,一路安安靜靜地。 出租車大叔透過后視鏡,幾次望過來,閑聊夸道:“你長得很有明星相?!?/br> 賀青池抬手,把棒球帽往下壓了壓。 出租車大叔也是個誠實人:“這下雨天去烏山鎮路不好走啊,打車費還貴,買票坐大巴才幾十塊,小姑娘,你是要去度假嗎?” “家里有老人住那?!?/br> 賀青池一來有些時日沒去看望外婆了,二來江城那邊公寓沒有合適的布料和裁縫工具,不好給溫樹臣做襯衫。 出租車大叔見她算是半個本地人,也就把話打住。 賀青池閉眼了會,聽著外面的雨聲變大了。 早上出門還是似霧般的細雨,現在直直的砸下。 她拿出手機看時間,指尖一頓,將短信打開。 和溫樹臣的聊天截止在兩天前。 她翻了翻對話記錄,停留在那張出差的行程上。 賀青池現在似乎對溫樹臣的行程了如指掌,卻沒有和他聯系過。而這個男人赴美出差后,整個人就跟消聲滅跡了,唯有留下只言片語在她世界里劃過一道不輕不重的痕跡。 兩人的短信對話,這兩天賀青池百般無聊時就拿出來看。猶豫著要不要主動發個短信,感謝他幫了自己這么大的忙,每次編輯好,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了。 賀青池想到和溫樹臣之間,也沒什么話可聊。 要是他又是一句“嗯”的回復,那不是很尷尬,還不如等他出差回國,她把襯衫送給他時,當面表達謝意。 賀青池收好手機,撥著耳邊的發絲看向車窗外。 出租車開了整整兩個半小時,才抵達了烏山鎮。 雨勢漸漸變小,賀青池付完車費下車,拎著秀氣的行李箱,邁步朝熟悉的巷子走去。青石板鋪成路上的積水漫過了她的鞋,拐個彎,再往前走一段,前面有扇朱紅色漆的門映入視線內。 賀青池往里走,看到院子走廊下,外婆靜靜地坐在紫藤椅上休息,穿著紫紅色旗袍,滿頭銀絲梳起發髻,已經滿布皺紋的臉龐上,依然透著歲月靜好的優雅。 賀青池放下行李箱,走過去,正彎腰拿過一旁毯子給外婆蓋上,卻被握住了手背。 老太太睜開眼望來,蒼老的聲音帶著和藹:“回來了?!?/br> 賀青池點頭,繼續將毯子給老人家蓋上,輕聲說:“回來住幾天?!?/br> 老太太聽她要住幾天,就讓屋里的張嬸把房間干干凈凈打掃一遍,又吩咐今晚多做幾道家常菜。 賀青池年幼時大部分時間都養在外婆身邊,感情自然是好,不過老太太的規矩不比賀家少,見她素顏示人,穿著打扮也簡單,難免要說上兩句:“這是誰家的姑娘,丑成這樣就跑出來了,你父親還想為你尋覓良婿,可要愁壞咯?!?/br> 賀青池一聽“良婿”二字,腦袋就開始疼。 “去把鞋子換了,外婆給你做了件新衣裳?!崩咸矝]真的數落她,注意到她鞋子上水跡,交代完后,又安靜地躺在椅子上,手拿折扇輕輕搖晃。 賀青池聽話去換鞋,屋里的張嬸把每個角落都打掃干凈,她提著行李箱進去。 新做的旗袍就擱在柜子里,賀青池也沒急著拿出來試。 老太太年紀大了,在兩年前就已經閉門謝客,哪怕對方親自奉上重金也沒有破例給外人縫制旗袍,偶爾精神足的時候,倒是會給外孫女縫制一兩件,拿出去也是上上之品。 她沿著床邊躺下,看了看有一段時間沒住的房間。 烏山鎮的這間宅子,年代久遠,平時也就老太太和張嬸居住。 賀青池是五六歲時才來到這里住下,當初父親感情賬一塌糊涂,和母親的終于婚姻破裂,已經到無法修復的地步,兩人協商好離婚事宜后,她的母親卻意外車禍去世。 那時賀青池也跟著大病了一場,后來就被送到了外婆家養。 直到身子骨好些了,過幾年后又被接回賀家,偶爾回烏山鎮小住。 她怎么也記不清那個年紀的事了,偶爾會問外婆。 老太太的說辭和她父親一致,都是那句:“當時處理你母親后事沒顧得上,才讓你大病了一場,小孩子燒糊涂不記事了很正常?!?/br> 久而久之,賀青池也沒在問了。 *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聽了一會外面屋檐落下的水聲。 中午時,賀青池先陪外婆用完午飯,然后去另一間房翻布料。 老太太有自己的生活作息,沒管她。 賀青池跟溫樹臣接觸不超過三次,卻看得出這個男人品位高又低調講究。她挑了好幾個顏色面料,選來選去,最終覺得用瓷白色做襯衣很適合他。 這種過分干凈的清冽顏色,能輕易就襯得溫樹臣整個人溫潤如玉,又帶著疏離的高級感。 賀青池挑好顏色后,又在房間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開始挑用哪種檔次的面料。 下午快四點,外婆拿了香噴噴的烤紅薯給她吃。 “在找什么?” 老太太看她搬了不少布料出來,堆放的到處都是。 賀青池毫無形象地坐在一張貴妃椅上,接過烤紅薯咬了口,黑色綢緞般的秀發早已經被隨便挽起,露出精致輪廓的臉蛋,她仰頭說:“外婆,我選布料呢?!?/br> “這些都不滿意嗎?”老太太平生收藏了不少面料,都是檔次極好的。 賀青池旁邊就隔著一塊全棉的面料,她指尖摸了摸,無聲搖頭。 老太太腳步聲響起,走到一旁里面那間屋,過了會,她打開黑胡桃木的長箱,把賀青池喊了過來。 “乖孫女,你自己過來選?!?/br> 長箱被安放的很妥當,上頭還有鎖,一看就是老太太藏寶貝的地方。 上面一層布料的顏色分好十幾種,賀青池拿出一塊水墨藍,看了看又小心翼翼放回去,她翻出一塊瓷白色的絲綢面料。 應該是桑蠶絲做的,看上去有珍珠似的光澤,貼近皮膚很舒服。 “就要這個了?”老太太看她選好,又說:“這是最一塊?!?/br> 賀青池就要這個了,眼眸彎彎:“謝謝外婆?!?/br> 老太太也沒問她用這塊絲綢面料做什么,和藹的笑眼里似乎什么都能明白。 接下來這三天,賀青池的日常很簡單。 不是陪外婆吃飯散步,就是關在房間里做小裁縫。 幾乎,是與外界完全與世隔絕了。 賀青池給溫樹臣做件襯衫,費了不少功夫。 她考慮到瓷白色面料做襯衣會太單調,就用了白線刺繡,在面料上一針又一針的繡著精致的紋路,足足繡了她兩天兩夜。 裁縫至快成品時,秦川給她發了短信:[大小姐,你被人口拐賣了?] 賀青池將襯衣放在膝蓋上,慵懶地靠在紅木榻上休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字:[我在外婆這。] 秦川:[你跑鄉下去做什么?] [給溫樹臣做襯衫感謝他幫忙。]賀青池回他,又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 秦川大笑:[一件白襯衫?你能不能在敷衍一點,外面哪家商店買不到?] 賀青池:[你瞎了?] ——就這一件白襯衫,把她手都快做殘了,好嗎? 秦川后來,又問她什么時候回江城。 賀青池想了想:[過兩天吧。] 她又說:[休假結束,我也要進組拍戲了。] 秦川:[你和溫樹臣有聯系過嗎?] 來嗶嗶了半天,秦川真正想八卦的,才是這個。 賀青池:[我和他,為什么要聯系?] 秦川:[大小姐,你就不問問他什么時候回國?] 賀青池沒有把知道溫樹臣行程安排這事說出來,是為了避免秦川胡思亂想,說些有的沒的。 她的預感沒有錯,下一秒,秦川發來興奮表情:[我跟你爸最近在賭錢,賭你這朵人間富貴花,什么時候能被人折了,我賭的可是三個月時間。大小姐,到時候對半分贓啊。] 賀青池:[去死!] 她沒在搭理秦川,到了第二天晚上后,終于把成品的襯衫給做好。 秦川之前的短信提醒到賀青池了,一件白襯衫確實是外面隨便商店都能買到。 她靜靜地坐在桌前,一旁只打開了盞臺燈,柔和的光線淡淡照亮襯衫上的袖口。 賀青池用針線,在袖口內側,繡了一個溫字。 就那么幾筆,卻已經把男人雋挺的風姿,都匯集在方寸之間。 “乖孫女?!卑殡S著一聲輕咳,老太太和藹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 賀青池嚇一跳,想將手上的男士襯衣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外婆,你怎么還沒休息?” 老太太今晚還帶了老花鏡,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明天就要回江城拍戲了,外婆跟你說說話?!?/br> 賀青池扶著外婆坐下,那件襯衫就擱在桌上很顯眼。 老太太看到,沉默片刻,問:“我家乖孫女,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賀青池被外婆慈祥笑容弄的有些不自然,搖頭說:“沒有啊?!?/br> 她為這件襯衫,干巴巴的解釋:“一個認識不到三天的朋友幫了我個忙。所以我做件襯衫還他人情而已?!?/br> 她怎么可能有喜歡的人…… 就算對溫樹臣有一丟丟男女之間的好感,也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讓人賞心悅目而已。 再說了,溫樹臣這樣身份的名流什么女人沒見過,不至于對她一見鐘情吧。 老太太沒挑破,卻也心如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