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個如此不正式、如此滑稽的獎，只能作為熱場節目，以笑料百出的方式穿插在金燭獎中間舉行，整個晚上也不過頒出了三座而已。

    可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它滑稽外表下無與倫比的真誠。

    沒有誰比黑幕獎更會開玩笑，但也沒有誰比它更加認真。它就像每一個我們這樣的小人物，一邊卑微地自嘲，一邊誠懇地訴說夢想。

    這屆金燭獎的頒獎典禮結束后，網友盡數涌到協會官博下，問他們黑幕獎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如何創辦的。

    官博回答說，這只是林景開玩笑的想法，但現在被證明可行?！邦C發未來的獎項”這個點子，是金燭獎對他最浪漫的紀念和感謝。

    “如果世界上一定存在一種黑幕，我們寧愿它就是這樣的?！痹u委會主席說。

    另一邊摩拳擦掌的劉金鐘，看到黑幕獎的真相后，終于明白為什么它沒有cao作余地了。因為它歸根結底是一個展示能力的平臺，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能在這個舞臺上領走真正的獎。

    劉金鐘情緒復雜地給那位評委打電話，問他這獎到底是怎么選出來的，他們怎么就能在那么多人里，找到真正被埋沒的金子？

    對方更加復雜地告訴他：“我們都是在提名里挑的！還以為這獎會叫最佳新人xx獎之類的。結果，誰知道那些狗比提名都是從哪找的?！?/br>
    他們不知道，林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把這些提名一筆一筆記在了心里。

    第67章 消業人

    頒獎典禮結束了，關于它的討論卻還熱火朝天。

    三位黑幕獎的獲獎者一炮而紅, 無所不能的網友扒出了他們的履歷, 被他們的故事深深激勵，也對“黑幕獎”有了更充分的認知。

    在所有話題里, “林景”兩個字的出現頻率特別高。和他自己設想的功成身退完全不同，他的存在感被拔高到了讓人仰望的程度，而且這還不算完。

    議論聲到達頂峰的時候, 突然又有一把大火燒起——《人民日報》竟然發了一篇關于林景的評論文章！

    《景行行止, 心向往之——從林景身上折射出的榜樣力量》

    “最近, 所有人又被同一個名字刷屏了。為什么說‘又’呢？兩年以來, 林景幾乎是國內演藝圈最活躍的一名藝人，從參加節目一炮而紅，到半年逆襲計劃、電影《倒計時》、呼吁創辦金燭獎……這個名字盤踞在頭條新聞里, 吸引著我們所有人的視線?！?/br>
    “今天的他, 已經穩穩踏入一線明星的行列，然而對他的定位, 大家都說不清楚。說到作品, 只有一部《倒計時》廣為人知, 他并不屬于嚴格的實力派。但如果把他分為偶像派，更加大錯特錯?！?/br>
    “他是當今娛樂圈里極特殊的存在，如果非要下個定義，筆者寧愿稱他為——這個時代年輕人的精神領袖?！?/br>
    ……

    文章回顧了林景近兩年做的幾件大事，分析它們透出了哪些正面品質、以及造成了什么積極影響。并非紙上談兵，而是結合著實地調研和大數據分析。

    文章最后說：“這個時代并不缺乏意見領袖, 卻已經很久沒見到過精神領袖了。不論林景未來還能為世界帶來什么，我們共同期待著?！?/br>
    這只是一篇網評，沒發在報紙上，但也足夠吸引眼球了。有人戲稱，這篇文章相當于一份官方安利，呼吁大家趕緊對林景轉粉。

    現在的林景，在娛樂圈中處于非常特殊的地位。他一沒作品二沒活動，幾乎不在外頭露面，是實打實的“網紅”，可是他的路人粉太多太多了，全網隨處可見對著他照片土撥鼠尖叫的人，就差沒真的成立個邪教拜一拜了。

    人民群眾真情實感地喜歡他，不是對明星的那種喜歡，倒很像喜歡《感動中國》獲獎者的感覺。

    經歷這么多次打臉之后，從死忠粉到路人粉，再沒有哪個敢輕易質疑他。大家捂著臉，可算是學乖了——林景說的話？信！林景又要干啥？支持！還需要理由？難道隱隱作痛的臉不是理由嗎？

    網友：我特么鐵服。我特么服爆！

    林景本人轉發了那篇文章，謙虛地表示：“慚愧，‘林景’并沒有什么好期待的。值得我們每個人用心期待的，是未來那個更好的自己?！?/br>
    不出所料，后半句無腦雞湯又成了年度金句。

    劉金鐘看著人民日報的文章，心里那叫一個難受。他打開手機，給各位老板彈視頻請求。

    為什么被踢到黑幕獎里的評委那么消停，為什么他劉金鐘就真的吃了這個暗虧一聲不吭，為什么他們明明已經滲透了金燭獎組委會，卻在最后功虧一簣？

    控制金燭獎失敗，歸根結底不是因為林景的saocao作，而是因為那些支持他的老板跑路了。

    連搞黑幕的合作對象都沒了，他還搞什么搞？倒不如讓金燭獎正常辦兩年建起信譽，再徐徐圖之。

    幾位老板放他鴿子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得先處理江云畫這邊的爛攤子。

    他們都屬于江云畫利益同盟，和她有著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甚至隱約知道她在販毒。復雜糾纏的利益鏈加深了他們的信任，讓他們更好地展開合作，在當初是極為有利的，現在卻成了個大麻煩。

    警方對江云畫的調查，并未隨著她的倒臺而結束。貪污行賄、謀財害命、非法交易……她身上洗不清的點太多了。順著那些糾纏的利益往來，警方輕易查到了幾位老板頭上，所以他們焦頭爛額，忙著抽離所有相關利益鏈，根本沒工夫搭理金燭獎。

    劉金鐘估摸著事情到今天該告一段落了，才打電話問他們，要不要繼續和金燭獎死磕。

    第一個老板還沒說幾句，他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老板接完電話臉色大變，對劉金鐘說：“這幾年先別插手那個破獎了，慢慢來，咱們慢慢來?！?/br>
    劉金鐘：“？？”還沒等他問清楚，老板直接關閉了視頻。

    劉金鐘一連打了幾個電話，老板們都告訴他先緩兩年，整齊得就像訓練過一樣。

    最后他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因為舉報的人太多，警方只好按照許由爆出來的名單　查了一遍。那名單上不乏各大公司的一線藝人，因此各公司忙完江云畫的事，又忙著幫藝人打點關系、遮掩真相，甚至作偽證自證清白。

    如果名單上的人全部涼涼，國內娛樂圈會發生一次集體大翻車，一線陣容里至少抹去三位，無數資源都要重新尋找合作伙伴，各大公司精心培養的人才圈，會被撕出一個巨大缺口。

    不過，這個缺口到底能不能撕出來，要看韓鐸和賈元勛如何cao作。

    沒人知道，從一開始林景的計劃就分為兩部分。韓鐸負責搞掉吸毒藝人，制造娛樂圈的人才缺口，林景負責創辦獎項——尤其是黑幕獎，填補這個缺口。

    如果韓鐸cao作得好，大批藝人被江云畫事件搞涼，娛樂圈就迫切要吸納新人。黑幕獎的評委肯定會把那個提名名單透露出去，林景精心挑選出的人才，就通過這些人進入了高層視線。

    新鮮血液的加入，會打破許多以前的固有規矩，攪亂業界的“圈子文化”，提升業內人士的整體水平。如果這樣的換血多來幾次，說不定真的能把“先藝人后作品”的模式改成“先作品后藝人”。

    創辦新獎從來都不是他的目的……至少不是唯一目的。因為新獎就算能公平辦幾年，還是會隨時間推移落入資本的魔爪。林景想從根本上動刀，把這個圈子里根深蒂固的惡性腫瘤變成良性的。

    這個目標說來可笑，就像一只渺小的螞蟻偏要抬頭仰望天空。林景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幾成成功率。

    “別小瞧一只螞蟻，說不定它就能改變世界?！?/br>
    說這話的人是韓盡。

    但他話里所指的并不是林景，他也沒有在討論林景。他正坐在房間上首，和族里剩余的三位長老開會。

    祭天儀式失敗了，六位長老直接去了一半，對他們打擊太過沉痛。最重要的是，拘魂幡失蹤了，以后的祭天該如何展開？他們去哪尋找替代品？

    這個問題，韓盡早就想好了，他直言道：“這世上 還有一種比拘魂幡更好的怨氣載體?！?/br>
    眾長老忙問他是什么。他說：“人?！?/br>
    三位長老震驚了片刻，便極快地反應過來，用人身容納惡鬼，最容易催生鬼的怨氣，的確是比拘魂幡還好的選擇。

    “家主說得這么干脆，難道是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韓盡點了點頭，扔出兩個字：“沐風?！?/br>
    三名長老：“……？？？”

    他們忙說：“您說什么？沐風他不是您精心培養的下一代繼承人嗎？”

    “曾經當然是的?！表n盡面容依舊和藹，語氣聽起來也很可親，說出來的內容卻叫人毛骨悚然，“沐風這孩子一出生就身陷命局，合我眼緣，所以我一直把他帶在身邊，教他本事，想幫他逆天改命。只是……或許因為我的過于溺愛，他的思想走偏了?！?/br>
    “現在的沐風，在北京混得如魚得水，沉溺在戲子的身份里，早就已經忘記身為韓家人的責任了?！表n盡淡淡地說。

    三名長老猶自覺得不敢置信……那是你從小養大的孩子啊，不是大街上的阿貓阿狗，怎么能這樣輕描淡寫地讓他去做祭品？

    韓盡仍然在說：“你們也都知道，沐風一出生就陷在命局里，他的命運是‘求而不得’，一輩子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br>
    “所以那孩子但凡有點什么想法，就格外執著?？上麍讨牟皇羌易迨聵I，而是丟人現眼的戲子行當。聽說現在卯足了勁練習演技，非得跟另一個明星比個高低，可是人家說不定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簡直可笑?！?/br>
    一位長老艱難地說：“家主……已經決定了嗎？”

    韓盡搖著頭道：“不，先在沐風身上試試。用人身容納惡鬼，誰也不知會出什么差錯，沐風從小受命格影響，積累了太多怨憤，這些都是惡鬼的養料，所以用他做實驗再合適不過?！?/br>
    他掃一眼屋內，笑了笑，“你們別想太多，讓沐風做這件事，不一定就是害他。他現在已經被養廢了，成天和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較勁，性格過于驕傲，真做事又慫得很，不堪大用?！?/br>
    “要是惡鬼的怨氣能改變他，讓他變成一個合格的韓家繼承人，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

    “我們韓家人，都是不信命的人，沐風不亦想改變‘求而不得’的定數嗎？我知道，逆天改命不是易事，我們要幫整個華夏逆天改命，就更難上加難。一只小小的螞蟻，如何膽敢向命運發起挑戰？”

    “但別小瞧螞蟻。蚍蜉撼樹尚未可知，螞蟻就一定沒有改變世界的可能嗎？”

    說著這話的韓盡，并不知道，另一只妄圖改變世界的小螞蟻，正在和別人商量該怎么對付他。

    ——

    韓鐸忙于對付吸毒藝人的時候，林景和申屠毅見了面。

    申屠毅就是祭天那日攻擊韓盡的五個迷彩服之一，隸屬國家安全部玄學特勤組，是公職人員。

    林景也是才知道，原來國家還真有專管玄學的部門。

    “你們的存在感是否有些過低了？連一些小門小派都比不過?！彼﹃璞?，慢慢說。

    申屠毅看著眼前這個裝束奇異，全身罩在寬大黑袍里的“老人”，無奈道：“我們其實是對外人員，整天和外國鬼打交道。對內事務都是由玄學協會處理的。但調查韓盡不能委托給協會，所以我們才能回國，插手國內的事務?！?/br>
    “為什么調查韓盡，他在你們那邊是什么罪名？”林景問。

    申屠毅猶豫片刻，說：“抱歉，在知道您的確切身份之前，有些事無法透露?！?/br>
    “亮明身份嗎？”林景忖了片刻，覺得光明正大一點也好，這個申屠毅還是可信的。

    申屠毅見他蠢蠢欲動的樣子，突然靈機一動，說道：“您似乎對‘消業人’的事很感興趣？不如這樣，您亮出身份，我把他的信息說出來，順便還能幫您聯系到他，如何？”

    “消業人”是那天申屠毅無意中說出的字眼，林景迫切見他的一大半原因都是這個名字。聽上去，這人似乎能解決韓鐸惡業纏身的問題。

    林景說：“你先告訴我，消業人三個字的含義，是這人能夠消除業力嗎？”

    “您相信業力嗎？”申屠毅說，“這個名字確實是字面意思。但后來人們越來越不信業力的存在，他也就銷聲匿跡了。只有我們這邊，還留有他的聯系方式?！?/br>
    林景聽完，二話不說扯下了偽裝，露出那張令人無比熟悉的臉。

    申屠毅瞬間瞪掉了眼珠子。

    過了好半天，他結結巴巴地說：“不是，你到底是老頭還是小青年？……不不不對，你、你他媽，咋和我妹房間里的海報長那么像？？”

    “因為那張海報用了我的照片?！绷志捌届o地說，“現在可以把信息告訴我了？”

    第68章 睡獅

    申屠毅用了會兒功夫才接受“當紅明星竟然是道行這么高的前輩”這一事實。既然雙方都坦白了身份, 而且互相覺得對方可信, 他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林景。

    “最先發現韓盡不對的，其實不是我們，而是一位首長?！彼f, “你知道, 出于各種目的，韓盡結交了上面許多人，但不是每一位都能被他唬住。那位首長發現他有可能心懷不軌, 就派我們暗中調查?！?/br>
    “起先，我們只是發現他在捉鬼?？啃W協會和家族的勢力, 他在華夏幾乎每個二線以上的城市，都鋪設了拘魂的陣法?；昶强拷嚪ǚ秶? 就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入，如果有格外強大能夠抵抗的，會直接放出鬼將來抓, 這些格外強大的魂魄還會被訓練成新的鬼將?！?/br>
    “我們深查下去，還沒摸清他抓鬼的目的, 但查到了另一些很讓人震驚的證據?？傊?，韓盡案已經吸引了上層的關注，是現在最重點的案子之一, 不只我們一個特勤組在查, 幾乎已經出動了局里所有人?！?/br>
    林景問：“另外一些證據？你們到底查到了什么？”

    申屠毅說：“出于保密原則，這些真的不能說。不過……”他小小提示了一下，“玄學家總是能知道各種各樣的事, 保密條例在他們面前有時候形同虛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