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秀香不舒服，趙母臉一下就垮了，她沉著臉就要去拍門喊人，什么舒服不舒服的，要趙母看啊，就是犯懶！居然還支使起男人來了，慣得她。

    趙文生趕緊把他媽給拉住了，畢竟夫妻一場，趙文生對林秀香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林秀香是好性，但并不是沒脾氣，以前她忍著，是因為這是他媽她婆婆，可現在他們已經離了婚，林秀香可不會像以前那樣給趙母面子。

    “也沒見你對你老娘這樣好過！”趙母氣得瞪了趙文生一眼，到底沒去拍門，而是回了廚房，收拾起趙文生的爛攤子，動手做起晚飯來。

    他們母子在廚房說話的時候，林秀香正在屋里整理自己的個人物品，林秀香只準備帶走自己的衣物和私物，屋里大件的陪嫁家具，她都不打算要了。

    當然，她也沒打算留給趙文生。

    這些都是當年她出嫁時，林父特意去鄉下請老師傅做的，用的都是好木料，林秀香用東西愛惜，現在還跟新的差不多，沒得白白便宜了趙文生。

    林秀香準備拉到舊貨市場賣掉。

    吃飯的時候，趙母也沒說讓趙文生喊林秀香一聲，他們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吃飯，趙母大概是為了故意刺激林秀香，大聲地同趙父和趙文生說著笑，聲音又大又夸張。

    林秀香聽到了，但沒往心里去。

    趙母經常在家里搞這些小心機，不是他們一家三口親密和樂，就是故意跟林秀香說他兒子多聽話，多心疼她這個當媽的，有幾回還拿林秀香跟楊小禾比較。

    當然，趙母不是直接說楊小禾的名字，而是說趙文生以前有個對象，如何如何文靜聽話，對她們老兩口有多孝順，話里話外，都是林秀香比不上對方。

    以前林秀香還因此生悶氣，但現在她是打心眼里不在意，要不是忙著打包行李，她都能出去跟著趙母一起說笑，看最后到底是誰膈應誰。

    吃完飯，趙母把筷子一放，就準備跟趙父出去遛彎，臨出門前還交待，“秀香啊，你沒事記得出來把碗洗了啊，不然招蟲子?！?/br>
    這碗林秀香自然不會洗，趙文生也知道她不會動手，等趙母出了門，自己就端碗進廚房收拾起來。

    “明天上午你好像沒課，跟我去把事辦了?！绷中阆銝|西已經收拾好了，只能房子一過戶立馬就搬。

    趙文生沒吭聲，站在洗碗槽邊默默地洗碗，他實在是沒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想不明白，離婚到現在，為什么林秀香會表現得這么平靜，她不是很喜歡他嗎？

    “你就這么急著跟我撇清關系？”趙文生突然甕聲甕氣地問。

    這下輪到林秀香驚訝了，趙文生這口氣聽著怎么怪怪的，怎么好像是舍不得她似的？

    當然，林秀香不會自作多情，認為趙文生是真舍不得她，林秀香仔細想了想，難道是因為她把他甩得太過利索，心有不甘了？

    趙文生這個人吧，其實也不是多壞一個人，相反，趙文生是偏老實的那種性子。

    工作認真負責，不管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都非常有耐心，對朋友和氣，有需要幫忙的，能幫上的他絕不推脫，對父母孝順，不僅是自己的父母，還有林秀香的父母，都很盡心盡力。

    這也是林父林母格外中意他這個女婿的原因之一。

    趙文生心里惦記著楊小禾吧，但又一直堅持不越雷池一步，哪怕后來楊小禾離了婚，趙文生也沒提要離婚再娶楊小禾。

    不過這可能也跟林秀香生意做大，趙父趙母拼死不讓趙文生離婚有關系。

    每個月的工資，趙文生也大半交到了林秀香手里，他給楊小禾買東西的那些錢，都是從自己的煙錢都摳出來攢下的。

    但趙文生這性格也是真的有些犯賤，楊小禾是趙文生的愛而不得，所以他一直惦記著，怎么都放不下。

    現在林秀香把他干凈利落地踹了，怎么著，趙文生反而牽掛上了？

    “我們的關系不用撇清，已經沒關系了?！绷中阆憧刹还苴w文生怎么想，話直接往趙文生的肺管子上戳，直戳得趙文生說出來話來。

    趙文生也是有傲氣的，別說他心里只有楊小禾，就是有林秀香，也斷沒有求一個女人留下的份，他也沒再多說什么，答應明天一早跟林秀香去辦事，就專心刷起碗來。

    只是這一晚上，趙文生備課的時候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腦海里總是想起拿到離婚證時，林秀香臉上燦爛的笑容。

    要說漂亮，林秀香是真的漂亮，五官明朗大氣，性格也好，說話聲音清脆，大眼睛瞅著人，眉眼彎彎總帶著笑，是那種看著就舒服，招人喜歡的長相和性格。

    當初趙文生同意結婚，是真的一眼就看中了林秀香，看到她笑的時候，他覺得心情也跟著能好起來。

    剛結婚的時候，他們其實過得挺不錯的。

    林秀香是過日子的好手，家里家外打理得干凈利落，脾性又好，趙母偶爾挑刺，她也只往好的那面看，他完全不用cao心家庭不和，專心工作就好。

    是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嫌棄厭煩林秀香的呢？

    趙文生完全想不起來，腦子里只有開始時美好的日子，這時回想起來，心里滿是悵然。

    資料齊全，析產過戶的手續辦得很快，自今天起，西塘街的那套小房子的歸屬就是林秀香了。

    趙文生還想跟林秀香說些什么，但張了張嘴，又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最后趙文生只嘆了口氣，沉默地往房管所大門走。

    “等等?！绷中阆愫白≮w文生，從挎包里掏出個存折來，遞給趙文生，“這個存折本上存的都是你的工資，你拿好?！?/br>
    趙文生把工資交給林秀香管，除開每個月扣出一筆家用給趙母，林秀香都存在了存折本上，存了兩年，數目也還算可觀。

    本來這錢林秀香是計劃著生孩子的時候用的，上輩子沒用上，這輩子就更不可能用上了，這筆錢趙文生一直沒問，但林秀香不打算昧下。

    “是我對不起你，我也沒什么能給你的，這錢你拿著吧?！壁w文生沒去接存折本。

    林秀香拉起他的手，把存折本塞到他手里，“用不上，你能同意離婚，你欠我的就一筆勾銷了?！?/br>
    “這錢你拿著，你要再娶還得花不少錢呢?！?/br>
    這種時候，林秀香居然跟他開這種玩笑，看得出來，離婚是真讓她高興，可她越高興，趙文生心里莫名的就越不是滋味。

    見趙文生抿著唇不說話，林秀香這才想起，離楊小禾離婚還有好幾年，趙文生還有得等。

    “俗話說，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墻角挖不到，你加油！”林秀香拍了拍趙文生的肩膀，瀟灑地先走一步。

    趙文生，“……”

    今天林秀香是請了假的，她不止請了一天，而是請了三天。

    這年頭公家辦事挺難的，特別反鎖，證明多要跑的地方也多，林秀香以為析產過戶要折騰著來回跑幾天才行，沒想到跟辦離婚證一樣，順利得過頭。

    既然順利過戶，林秀香也不打算再在趙家住著了，她準備下午先搬去陳愛華民政局的宿舍湊和一下，明天再去看看房子，租個離燈泡廠近的。

    計劃是挺好的，結果一回到趙家，堂屋里，趙父趙母，林父林母都沉著臉坐著，林秀香收拾好的行李擺在了堂屋中間。

    林秀香一出現在門口，四雙嚴肅冒著火氣的眼睛就齊齊看了過來。

    “……”林秀香。

    完了，完了。

    第4章

    林秀香上下兩輩子，最怕遇到的，就是現在這個場面。

    簡直就是修羅場中的修羅場。

    林秀香膽子大，做事有主意，沒有什么怕的，唯獨家里兩位老人，是她的命門。

    林父林母在子女緣上一直不很順，人到中年才生下林秀香這么一個閨女，那是真的捧在手心里疼著的，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的那種。

    上輩子她們一直不同意林秀香離婚，不是不心疼她，而是太心疼她。

    老一輩人不理解什么精神出軌，就覺得趙文生這人老實孝順，掙的錢都交家里，不打人不罵人，已經是頂頂好的男同志了。

    林父林母倒沒有什么好女不二嫁的封建思想，就是覺得離婚對林秀香不好。

    這年頭離婚是丑事，你離婚肯定是你哪里有問題，尤其是女性要受更多非議，鐵定是要被別人拿有色眼鏡看，還要被別人背地里議論的。

    上輩子雖說兩老是裝病，但兩老平日里確實也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事關父母身體，林秀香不能不往心里去。

    “爸，媽，你們怎么來了？”林秀香感覺自己心都不會跳了，臉上笑容格外僵硬，腦子轉得飛快。

    是陳愛華那里走漏消息了，還是趙文生這里讓他爸媽翻出離婚證了？

    怎么辦！怎么辦！

    正著急的時候，趙文生回來了，他看到林秀香站在門口沒進屋還有些疑惑，等他看到兩家父母時，第一時反應就是收腳準備去辦公室。

    “回來！”林秀香趕緊把人扯住，不能讓她一個人承受雙方父母的怒火。

    趙文生，“……”

    “文生，你把香香的東西拿到房間里去，小兩口鬧別扭歸鬧別扭，可不能搞離家出走這套，媽幫你罵她?！绷帜刚酒鹕韥?，沖著趙文生和顏悅色，看到林秀香時，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林秀香還沒來得及高興不是消息走漏呢，就被林母揪著耳朵拎到了一邊。

    倒是不疼，就是她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又是在離婚的前夫面前，怪沒面子的。

    趙文生傻乎乎的，他還想看林秀香的眼色，但林秀香已經被林母拎到廚房去了，他也不知道林秀香什么意思，只能去拎箱子。

    結果趙母冷著聲音道，“放下！”

    林秀香真是反了天了，下班回家飯不做，居然還搞離家威脅這一套，真當她們趙家非她不可是了吧！

    剛發現林秀香把東西收拾好了，趙母是非常心慌的，不然也不能第一時間捎信去林家把林父林母叫來，但現在林父林母來了，趙母反而不著急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親家有多向著他們家文生，林秀香又有多聽父母的話。

    “媽，我想跟趙文生離……”林秀香試探著，想先給父母打個預防針。

    結果林母只瞟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敢提離婚，我打斷你的腿！”

    “……”林秀香。

    見把閨女嚇住了，林母才拉著林秀香的手，“閨女，媽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你聽媽一句勸，文生不錯，他心里有先前的人，這不是什么大毛病，誰還能惦記一輩子啊，你放寬心，啊，現在跟他過日子的人是你?！?/br>
    趙文生哪里不錯了，您是不知道，上輩子他就惦記了一輩子。

    “再說了，就你要要求，你跟文生離了婚，你一個離婚的女人，還能找個沒處過對象，沒成過家的男同志？”

    誒……她什么時候有這要求了，她怎么不知道？

    “行了，別折騰這些有的沒的，好好過日子，進屋跟你婆婆好好撒個嬌?！?/br>
    沒法過了呀，親媽！林秀香腹誹著，當然不敢說出來，但要她留在趙家也是不能的。

    林秀香頂著林母兇巴巴的臉挨過去，挽住林母不松手，“媽，要不我跟您回去住一陣子吧，行不行，我想你跟我爸了?！?/br>
    林母不說話，但臉上表情已經軟化了，林秀香趁勝追擊，“媽，他們家欺負人，我婆婆天天買好早餐躲在樓下，看我走了才回家?！?/br>
    上輩子，這些小事林秀香自己不在意，也從來不跟林父林母說，怕他們聽了不高興，但現在，林秀香可懶得瞞了。

    果然，一聽到她說這話，林母臉色就變了，她都不用再確定，就相信林秀香說的是真話。

    林秀香沒刻意壓著聲音，廳里豎著耳朵聽廚房話的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趙父臉上瞬間滿是不自在，趙文生也臊得慌。

    趙母倒不覺得自己哪里不對，只飛快地描補，“哪能有這事，這不是香香平時上班早嗎，我們老兩口晨練回來她都走了，再說她路上吃也方便……明天，老趙，咱們明天早點回?！?/br>
    林父看著趙家父子的臉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事八成是真的！

    林秀香沒理趙母，她現在主要是說服她媽，“媽，你看呀，我回家住住，趙文生也能體會體會我在家時有多好，不在家時有多不方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