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從昏暗壓抑的牢房中走出,兩人雙雙在赤紅艷陽下呼出一口濁氣,怡親王看向身側那個年幼的姑娘,面色被牢籠中那一方天地剝奪了新鮮紅潤,顯得蒼白無助。 他拉起她的手,挺拔的腰身遮擋在她面前,為她辟出一道陰涼,隔絕了燥熱。在痛失親情的邊緣徘徊,他拼命想要抓握住什么,什么都好。 “走吧,”他說:“我們回家?!?/br> 這句話成了兩人之間的一種默契和約定,之前是他等她下值,每天傍晚她從御藥房出來,都會看到乾清門上他獨立的身影,有時會被晚霞拉長,有時會被玉雪浸染。 內務府在宮城西南處,到乾清門是走了回頭路,是怡親王心甘情愿多余走出的一段距離。煙琢漸漸地覺得心有不忍,后來換成了她前來等他,她爭取早些比他下值,在內務府庫的東側的右翼門等候,然后穿過十八棵槐,跨過斷虹橋,從西華門出宮。 兩人成雙入對的身影,在各門上侍衛,太監,宮女的眼中形成了印象,日久就有了傳言,傳言怡親王福晉之位有了歸屬,而她就是那個人選。 煙琢聽聞后并不當真,那個笑起來目露風華,口吐華章的王爺她不敢肖想,她是他的房客,她是他的下屬,僅此而已。 她并沒有充裕的時間去思考他對她的善意從何而來,皇后的龍鳳胎降世后,朝廷開了恩科,本來每隔三年由禮部堂官主理遴選醫士的考試變成了一年一考,選拔的制度是二季考,于仲春仲秋時考。 子彥,蘇予的生辰是正月十五,仲春的考試準備起來時間太過倉促,朝廷安排在仲秋時舉行。煙琢的精力全部都轉移到了這件事情上來。 醫學館的考試先由太醫院堂官從《內經》,《難經》,《脈經》,《本草經》及各科重要方書中出題做論,分別等第,申明禮部注冊,然后再統由禮部堂官會同太醫院院使,院判面試,從《醫宗金鑒》,《傷寒論》,《金匱要略》等多本醫書上出題。 除了御藥房的差事,煙琢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作了學習上,怡親王經常到她的宅院來陪她備考,那些醫理上的書籍枯燥,對外行人來說分外難懂。他卻有那份耐心陪她一起鉆研識記。 常常熬到油盡燈枯的時候,兩人頭對頭的打哈欠,然后互道一句辛苦,各自沉入各自的夢境。習慣是一種讓人感到折磨的事情,偶爾怡親王因為交際應酬不曾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望著隔壁深夜里的那盞燈亮起然后熄滅,會深感失落。 兩個人之間說過許多話,卻沒有一句事關自己。 仲秋迫近,她第一次向他坦明了自己心中的顧慮,“七爺,其實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會被篩選下去。我跟我祖父學習的那些醫術很多都是野路子?!?/br> 夜間的燈光下,他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皎然,翻著手中的一本醫書瞥眼看了過來,眼尾有光,而且無關驚訝,“若是如此,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太醫院遴選醫士也并非考取這一條路,其一,醫家世襲醫職古來有之,但蘇家并未有在朝為官的醫士,你無職可以世襲,這條道路暫不可取。其二,太醫院的很多醫士是通過征召保送的方式入仕。你精通醫理,又療疾有效,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我可以保奏,引薦你入太醫院供職。再者,就是捐納補任,用錢糧來獲取官職。如果你想走捐官這條路,我可以為你納粟入貲?!?/br> 怡親王財大氣粗,不僅肯為她承擔房租,還肯為她捐官,煙琢對抗著腦海中的驚濤駭浪,雙手湊著下巴搖了搖頭,“聽上去好像都不是光明正大的正經門路,我還是自己考吧。謝謝七爺?!?/br> 不愿走捷徑的年輕姑娘想在男人堆里拼出一條路有所建樹,即使實力允許,但想法些許天真。幸好有他在,可以處處維護她,怡親王洋洋自得的想,雖然她尚未意識到這一點。 他視線在醫術書的字里行間游走,卻是不知所云,還要裝出一副認真的心情和對那些醫理有所悟的態度,對著書頁假惺惺的點頭,慵懶的道:“那便隨你的意好了?!?/br> 煙琢望著他輕聲發笑,指指他的掌心道:“七爺書拿反了?!?/br> 怡親王啪地一下合上書,抬手尷尬的刮了刮鼻梁,起身道:“那什么,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正殿……先回王府了,你也早些休息吧?!?/br> 從她的房門走出,踏進一片月色中,怡親王望月興嘆,什么時候這個小姑娘才能長大,才能解人間風情? 仲秋八月,太醫院的科考開始了,煙琢一舉拔得頭魁通過了科題選拔,最后站在了面考的殿堂中。 怡親王作為主考的官員之一出現在她面前,他事先并未跟她透漏過相關風聲,她心里突然慌亂了起來,他神態看起來與往常不同,跟身邊其他官員一樣極具威嚴,窗外一束光斜照進來,模糊了他半張臉,他調整坐姿從光暈中走出,一眼便鉗住了她的心神。 她垂眼斬斷他的視線,耳根又癢又熱,想要去抓撓,卻又擔心自己的儀態,竭力回憶著她這段時間來一直溫習的醫理用作分神,她下的水磨工夫不能付諸東流。 她有些手足無措,兩手緊緊攥握了起來,應該還是緊張了,十三豆蔻年華的姑娘立在殿中與一群男人抗衡,身邊那幾個大臣心中所感不為人知,怡親王把玩著手中未蘸墨的毛筆,在心頭撩起了一絲憐香惜玉的情味。 兩人的眉眼相照只在一瞬,面考開始后,戶部堂官扶了下鼻梁上御賜的玻璃眼鏡,問向下首:“風寒與瘟疫之癥如何分辨?請姑娘甄別?!?/br> 煙琢手心冒著汗,甚至有些微微發顫,雖然答案呼之欲出,卻因一位熟人的審視變得有些難以出口,平日里他也經常陪她做這樣一問一答的演練,可今日的情形卻莫名讓她感到窘迫。 她又偷偷斜睨他一眼,怡親王悠然轉著筆,容那筆管在他指間來回翻轉,玩的好像上了頭入了神沒有再盯著她,煙琢頓時放松下來,略略梳理了措辭回道:“回大人,瘟疫之脈,傳變后與風寒頗同,初起時與風寒迥別。風寒從皮毛而入,一,二日脈多浮,或兼緊,兼緩,兼洪而皆浮。迨傳入里,始不見浮脈,其至數亦清楚而不模糊。瘟疫從中道而變,自里出表,一,二日脈多沉。迨自里出表,脈始不沉,乃不浮,不沉而數,或兼弦……” 怡親王知道她懂得這一辯題而且能夠完整作答,他陪著她不知cao練了多少遍,所以他并沒有關注她言語的內容,而是凝神細聽她的嗓音,沉穩大方,但還是少女那般瓏璁的聲口,這讓他想起了在蘇州那時她唱得那曲白娘子。 作為上司,他欣賞她的才能,不知出于何種角度,他聽她朱唇觸碰的聲響竟然聽上了癮。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評論我都看了,再次感謝支持! 早些休息,晚安 第100章 番外 煙延(二) 他停筆, 眼睛微瞇起來, 望著一束秋光橫亙在眼前出神, 其中萬千塵屑飛舞,耳邊溪水潺潺。 對于煙琢來說, 難的不是那些辯題, 難的是抵抗高堂之上的他, 她很想把他當做普通堂官來看, 盡力了卻也難為。以他的身份出現在這里并不突兀, 但是映照在她眼底的那雙眉眼卻分外鮮明,難以忽視。 她對答如流的結果是以一甲的名次入職太醫院婦科道, 放榜那日她迫不及待的去內務府衙門找他,歡欣雀躍起來就拔高了個頭,好像這樣就能離他的笑意更近一些。 他卯足勁, 在她額頭彈了個榧子,這一下似乎把她點得開竅了些, 仰著臉激動的說,“……謝謝七爺,我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有你多半的功勞……” 他與有榮焉, 心里很誠實的默認,嘴上佯裝謙虛的說:“不敢當, 不敢當?!?/br> 她的喜悅始終不能與他靠得太近,他胸前那枚龍頭讓她望而卻步,莽撞之下拉緊他的手也慌忙松了開來。 他有種想要找回她手心溫度的沖動,想了想還是作罷, 她還小。 這一樁喜事也意味著分別,太醫院位于正陽門以北與三省六部衙門相鄰,反正是在宮外,他們當差的地方從此隔著太廟,社稷壇,還有無數道宮門,但是約定卻沒有改變,一切如常。有時是她在西華門等他下值,有時是他在戶部與太醫院拼出的胡同口等她下值。 花葉落滿宮檐,溫風在兩人眉間穿梭。然后是大雪封路,她跟著他在巷尾走出深深淺淺的痕跡。 四季輪回,他弱冠后的一年,是她的及笄之年。 煙琢以榜首的名次任職太醫院后,主攻的是婦科道,之前又有為皇后問診療疾的資歷,這使得她逐漸成為了后宮炙手可熱的醫士。后宮女眷與她之間沒有性別的障礙,談起婦科上的疾病也就沖破了窒塞,不必再使用隱晦的言辭描述病狀進而去維護身為病患的身份和面子。 再者又因她醫術確實精湛,許多宗室,富家世族的女眷也慕名請她調理身子,如此一來,煙琢的人脈也越來越廣,夫人太太們以脈金致酬,出手都很闊綽,煙琢有薪俸入賬,也有外差滋養,積蓄愈發的豐厚起來,她終于還得起怡親王的租金了。 然而怡親王卻百般推拒,拒絕了她的還賬,“你現在也長大了,有錢了給自己存些嫁妝吧。這套宅子的主人跟我是老相識,要的是一口賤價,這兩年的房租加在一起也值不了幾個錢,不必客氣?!?/br> 她心里過意不去,找人打聽怡親王府附近的房源,想借此作為參照估個價把這個人情還回去,卻發現了一個打碎她腦殼的驚天大秘密。 兵部尚書夫人抓了把鹽炒瓜子剛打算嗑,猛的一下意識到煙琢在場,尷尬的松開了手,用手絹擦著掌心的碎屑,“你看,年紀大了,就容易忘事,姑娘前幾日剛提醒過我,瓜子里的油脂大,吃了腦殼更疼的?!?/br> 面對煙琢的詢問,她噗的一下笑了,“咱們四九城的人誰不知道積水潭那片全都是怡親王的宅邸,你住在最南頭,應該是七爺王府的富春院,怡親王府風光最好的地界。姑娘仔細想一想,嫡親王府怎么可能跟平頭百姓的宅院攪混在一起?” 煙琢方寸大亂,受人蒙騙的惱恨,對事實難以置信的驚訝,各種心緒亂燉,冒著冷汗還要在外人面前強裝笑臉。尚書夫人對她覺得栽面子的事反倒不以為然,望著手邊那盤瓜子,嘖嘖嘴說,“倒是我多嘴了,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嘛,怡親王府的租金到外人面前是天價,到姑娘這面情比金堅,還用算賬么?等姑娘將來做了福晉,那積水潭一整片的花草樹木還不都是你一人的,對不對?” 煙琢茫然,熟人圈里的眾人好像都默認了她是怡親王的福晉,這是她一直忽略的議論,忽略等同于縱容,又演化成了輿論中的事實。 尚書夫人還在夸她有福氣,“七爺還真是個心里有活的,知道姑娘在外拋頭露面的辛苦,什么都為你打點好了?!?/br> 煙琢心里卻是截然相反的感受,從兵部尚書府回到家,她抬頭看正門的門頭,垂花檐下確實有匾額釘掛過的痕跡,不用猜,原來的位置上題的是“富春”二字。 她泄氣又惱火,沖進他的王府去跟他對峙,“……我卻不知七爺的心窟窿怎的那樣深?整整誆我了兩年,我現在好不容易在差事上有了些進益,現在卻沒了名聲,七爺到底安得什么心?!” 她說著說著委屈的哭了起來,眼睛眉毛從兩年前描畫下來,越有了成熟的風韻,江南水鄉一把水做的骨頭,擁在懷里就化了。 怡親王吃她一喝,覺得自己等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他們之前的情誼醇厚,卻還是封存在自己內心的密室中,只有打破這個局面,才能迸發出濃鮮香甜。 “我安的什么心,你現在明白了么?煙琢,做我的福晉吧?!?/br> 他期待的濃情蜜意沒有如期降臨,一汪水也有一汪水的韌性,颯起來就是狂風驟雨,嘩啦一下從他懷里傾瀉出去,她惡狠狠的推開他,哭的鼻眼模糊,“你……你!你不要臉!是我愚蠢,沒有識破七爺這樣重的心眼!邧承延,你也太過自負了,我不是你手里捏的糖人,任由你擺布,給我點好處,我就要對你百依百順,我才不要做你的福晉……” 她淚濺他的府門,離開時又回過身道:“我欠七爺的,會還給你的?!?/br> 怡親王心中經歷了一場雷轟閃掣的洗禮,懵在了原地,傻傻望著她走遠才如夢初醒,追上前去,富春院的大門卻緊緊的關閉了起來,不是暫時的,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對他禁閉了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可能一直是他一廂情愿,自作多情。他傻頭傻腦的等她長大,他期望的回應全部都落了空。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吃不到她親手腌制的那種皮綠瓤紫紅的水蘿卜,就連到她面前檢討反省一下自己對她不尊重的機會都未能掌握到。她拒絕與他同行,與他共度之前那樣的時光。 丟棄掉兩年晝夜相攜培養出的習慣,心里就變成了曠野荒山,眼前的草長鶯飛也無法在其中生存。 苦惱了一些時日,皇帝秘密接見他,給他下發了旨意,讓他去山東巡查軍防,巡查各大海關的炮臺。 議事的地點在養心殿勤政親賢殿,皇帝的寶貝女兒蘇予坐在御案上把阿瑪的折子一本一本整整齊齊摞起來,等阿瑪批完一本就遞出一本。見七叔來了,張著手臂讓七叔抱,怡親王抱著侄女做在圈椅里,小姑娘玩著他腰間的荷包入了迷。 聽皇帝道明旨意,他答應的干脆,去就去,也許海邊的風能把他吹得清醒一些,“七叔要去山東了,”他逗著懷里的小姑娘,“囡囡想要什么,七叔回來捎給你?!?/br> 蘇予丟開他的荷包,歪著頭揪了揪自己小小的發髻,“囡囡想要……想要簪發發……” 兩歲的孩子偶爾還有些口齒不清,叔侄之間感情親密,怡親王一聽就明白,刮著她的小臉蛋說:“囡囡想要簪花花是不是,等著七叔給你買,囡囡多吃些飯,多長些頭發,就不覺得簪花花沉了……” 怡親王對待孩子比皇帝有天賦也要高明的多,皇帝沉溺于政務之中,并未留意叔侄二人之間嘀咕的內容,擇了一個間隙從奏折累積的紙山中望了過來,“這兩日朕收到了都察院彈劾你的折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趕緊處理干凈?!?/br> 怡親王自從當差以來,從未獲取過彈劾,這是他為官多年引以為傲的事情,猛然間聽到這樣的消息,像是受了奇恥大辱,起身走到御案前質問:“誰閑著沒事了彈劾我?我犯了什么錯錯?折子呢?皇兄給臣弟看看?” 皇帝從紙堆中抽出一本奏折摔在他面前,從他懷里挖出蘇予攏到自己懷中,抬抬下巴,“你看吧?!?/br> 翻看著奏折上什么“圈養幼女,私養外宅”等不堪入目的陳奏,怡親王驚疑不定,眉宇間怒火叢生,“這簡直是誹謗?!我何時做過這樣的事情?!” 皇帝居高臨下的蔑視他,“邧承延,事到如今你還嘴硬?蘇煙琢這茬怎么說?你敢說自己是完全蒙冤的么?” 怡親王訝異的啊了聲,“不是,這算么?我想不明白了,怎么沒人表彰我照看孤女,提攜下屬呢?” 皇帝抱著女兒不好動作,不然就用手指戳他的腦袋了,“有你這樣提攜下屬的?提攜到自己宅院里去了?兩年了,朕都不知情,那蘇煙琢父母健在,怎么就是孤女了?你玷污人女兒家的聲譽,趕緊去山東避避風頭吧,京城這面朕幫你協調?!?/br> 怡親王翻找著御案上的其他奏折,“皇兄還有臉說我呢,您當初接皇后娘娘入京那時,什么名分沒有,不也直接讓人家住進你那錫慶殿了么?怎么什么事到您這成,到我那就行不通了?” 皇帝要被他氣死了,“你聽誰道聽途說的?朕何時做過這樣的事?” 怡親王抬頭看看他,又用下巴指指蘇予,“當著囡囡的面,皇兄睜著眼說瞎話,您臉皮真厚?!?/br> 皇帝想抽他,奈何當著蘇予的面不好動手,怡親王所說確實也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他不能反駁自己內心中鑒定為光輝歷史的那段過往,便悻悻然哼了聲道:“誰讓你小子跟著朕學的?活該你的?!?/br> 怡親王心煩意亂,跟皇帝斗著嘴問,“皇兄,還有其他折子沒?都拿出來讓臣弟看看?!?/br> 皇帝喝止他,“別亂翻!囡囡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沒了,就這一本?!?/br> 怡親王咬牙切齒,又拿起那本奏折找到了折子上的署名“都察院京畿道監察御史兼 稽查內務府御史處御史裴賢”。 原來是稽查內務府御史處上奏的折子,他呵了聲道:“還真是盡職盡責啊,當真稽查到本王頭上來了,裴賢?這人誰啊,還身兼兩職呢,我怎么沒有印象?” 皇帝冷聲道:“今年春闈朕欽點的科考狀元,入職不久,怎么,你有意見?” 怡親王咬唇半晌,然后從口中放出一陣平緩的氣流,“臣弟不敢,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借東巡山東的機會深刻反省自己,糾正失謬!” 皇帝頷首,“這就對了,敷衍塞責不是我們皇室人的做派,從山東回來盡快給蘇煙琢換個住所,你要追姑娘就光明正大甚至花里胡哨的追,不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手段?!?/br> 怡親王連連應是,虛心受教,從養心殿出來又換了一副危險的面孔,隨侍的太監白鳴一看,這是主子爺心中有謀,腹中起詐的征兆,便上前一步,正中其下懷的問:“王爺有何吩咐?” 丹墀上的人遠望天邊,冷聲一笑,“去查,把裴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查透徹,看看他到底因何死死盯著我怡親王府的后宅不放,別人不管的閑事,他卻故意跟本王添堵?!?/br> 第101章 番外 煙延(三) 不久白鳴就帶回了消息, 裴賢, 保定府清苑縣人士, 曾于興祐元年,在京畿學政組織的省試中考中秀才, 于興祐二年八月鄉試中考中會元, 于次年會試中考中貢士, 殿試中被欽點為新科狀元。 聽履歷此人仕途一帆風順, 一派花團錦簇。末尾白鳴又補充了一句, “……回王爺,這裴賢的父親是易州都統, 外祖是刑部肅紀前,左二司的郎中?!?/br> 怡親王不喜歡這個后綴,聽上去若有若無透著對他的警告。 “看來這裴賢有點東西, 仕途通達,家里還有背景?!彼朴频牡溃骸爸皇俏遗c此人從無交往, 更無私仇一說,這位狀元郎的眼界未必有些太窄了,何故緊咬著本王的私事不放?” “回王爺, ”白鳴偷偷窺著他的臉色道:“裴大人確實跟您沒有交往,可是都察院和太醫院之間就隔著一道街, 他跟蘇大人是有交往的……” 怡親王茅塞頓開,話點的再透一些,他遇上對手了,環顧內務府署衙四圍的花紅柳綠, 鳥語花香,從春闈至現在不過也就半年,若再除去放榜后官員入職時,需要走的那些步驟手續所花費的時長,裴賢和煙琢相識的時間應該不出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