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郁兮照舊應是,再無過多話語。跟這種油鹽不進的人打交道,仿佛怎樣都激不起她的怒氣,反倒把自己憋了滿心的火,博爾濟吉特氏丟下茶盅,冷冷看她一眼,“聽說昨天六爺安排了御藥房的人為你防治天花?” “回娘娘,王爺心性善良,對奴才多有寬待,確是如此?!庇糍膺@次應答得有些沒底氣,如果皇貴妃又要像上次那樣來者不善,說不準她真要扯嗓子向殿外的五公主求助了,這樣的問法細節上跟真實發生的場景有些出入,準確來說是恭親王親手給她抓的藥。 當然她也不會傻到去糾正皇貴妃的說法。這位額娘在恭親王身上得不到親情的關照,她從恭親王那里受到的優待,對皇貴妃來說可能是個巨大的刺激。 “怎么不接種?接種才是根治天花的法子。六爺沒這樣跟你說?” 郁兮錯愕,也許是她聽錯了,居然從博爾濟吉特氏嚴厲的質問中聽到了幾分不情不愿的擔憂?!坝袆谀锬镪P懷,”她道:“龍體痊愈之前,奴才不便出現任何病癥?!?/br> “誰關懷你了?”皇貴妃冷笑道:“你還真是三刀砍不透的厚臉皮!這是老主子的意思?” 郁兮把臉垂下,咬著嘴唇忍笑,嗯了一聲說是?;寿F妃的四支鏤金護甲緩慢握在了杯盅上,金屬與瓷器之間不厭其煩地摩挲著,郁兮不明白她這般沉默所為何,恍然間聽到有一滴雨落入了平靜的湖心,撥轉起一圈漣漪。 她剛想抬頭,被她斥罵道:“趴著!別動!” 饒是如此,匆匆一瞥,她還是看到了她頜尖上匯聚的濕潤,澆冷了手中的那盞熱茶。 “皇上即位那年,京城里爆發了一場時疫,本宮的大阿哥,”皇貴妃的手放下了下來,捏握的帕子上印著淚漬,“還有金羿亭的二阿哥都是得花才沒了的,皇上的病沒治了,你能接種就接種吧,將來你要是死在這上頭,本宮做夢怕是都要笑醒了!” 郁兮猛的一下想起來就在昨天恭親王還跟她提過這場時疫,但他只說宮中所受牽連的人數不少,卻未曾明說其中包括大阿哥和二阿哥。再一聯想在寶殿三道門前五公主對她的忠告,她徹底明白過來,當年那場時疫是造成皇貴妃喪子之痛的元兇。 以郁兮的閱歷年紀,她尚且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她能體會出博爾濟吉特氏的傷心和絕望,皇貴妃的性情大概比她姨母要堅強,面對同樣的傷痛,淳懿貴妃熬干了心神,撒手人寰,她到底強忍著折磨,傷懷至今。 “娘娘,”郁兮咽下堵在嗓子里的一口氣,“六爺待我如此便是不想讓我重蹈覆轍,他對過往也是深感遺憾的?!?/br> “是他這樣說的?還是你這樣想的?”皇貴妃嗤笑,“你倒乖覺,養了一副好牙口專門替他說話!” 郁兮緊握手腕,“奴才知道他是這樣想的,娘娘也該從往事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奴才知道您心里是有六爺的,不然怎么要為六爺繡靴呢?” “柳郁兮!”博爾濟吉特氏啪地一下把手拍在了桌子上,“你少自以為是的裝大頭蒜!本宮如何,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娘娘息怒?!庇糍舛紫律?,“是奴才不懂事沒規矩,請娘娘恕罪?!?/br> “你!”博爾濟吉特氏被她不畏不懼,偏偏又軟和順從的樣子噎得柳眉倒豎,窒了下才道:“你滾吧!本宮不想看見你的鬼樣子,今后也別費腿上景仁宮見禮了!本宮眼不見心不煩!” “奴才領命?!庇糍庑卸Y告辭道:“娘娘放寬心,您不待見奴才,奴才往后避諱著就是了,千萬別因為奴才氣到自個?!?/br> 說完她還不走,一雙桃花眼執著跟她對望,博爾濟吉特氏詫異的看著她,怒聲道:“杵著做什么!還不快滾?” 這次才真正把人給罵走,門簾升起又落下,皇貴妃掩嘴嗚咽了起來,小指上的甲套脫滑砸在了地間,她索性把手指上的束縛都摘下下來拋在地磚上,提帕子擦干了淚,握起杯盅欲要喝茶,嘴唇觸碰到杯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什么似的,嫌棄的摔上了茶蓋。 伺候她的宮女言卉進門,看見散落滿地的護甲,忙蹲下身撿取,博爾濟吉特氏望著護甲周圍被光暈勾勒出的輪廓,嘆道:“這套物什就賞你吧。養著一手漂亮指甲給誰瞧呢?等下回去,本宮就把這手累贅給絞了……” 郁兮剛跨出殿,五公主就迎了上來,撇嘴指指喜鵲登梅的門簾背后,“這又發什么邪呢?又是鬼狐狼嚎,又是摔桌子的?” “沒有?!庇糍鈸u了搖頭笑,“得了貴妃娘娘恩典,今后不用再上景仁宮溜腿了!” 文瑜愣了下,又笑道:“郁兮啊,你可真是傻,就為這點事至于那么高興么?” 郁兮嗯了聲仰起頭,跨上她的胳膊,“這樣一來,初十我就能安安心心跟公主一起去升平署排戲了?!?/br> 文瑜在宮里淬煉了二十余年,宮里的人心周轉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感知出來,看來經過一番摔摔打打,博爾濟吉特氏跟郁兮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和解,這個結果讓她這個旁觀者也暫時松了口氣,在這座宮城里,癡迷于爭端是活不長久的。 提到兩人領到的這樁差事,文瑜也充滿了期待,那些銅盞遺留在她眼底的火光重燃,熠熠生輝,“這是我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一定得把事情辦漂亮才像話。最要緊的是能出去逛逛,郁兮你不知道這宮里有多冷清多寂寞,自從三jiejie她嫁人之后,我連個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還好你來了,做什么事情還能有個伴兒?!?/br> 郁兮往她肩頭靠靠,“我愿為公主殿下驅馳,剛到京城,我還要指靠您帶我出門長見識呢?!?/br> 兩人說說笑笑沿著漫長的甬道走,月光凝結成霜,文瑜望著漫天的星盞,“明天你要早些起床,咱們在乾清門上集合,我請你吃冰糖葫蘆?!?/br> 郁兮看著北斗七星,那只懸于下的勺柄已經偏轉出了另外的角度,春天就要來了,她笑著說好:“宮里也制作冰糖葫蘆的么?” 文瑜微微搖頭,“是宮外的?!?/br> “您要帶我去買冰糖葫蘆?” “不是的,我在宮外有專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文瑜說完這話,把視線垂了下來,月色星光泯滅在她的眼底,郁兮從她眼中看到了深藏起來的失落。 她不過問也不打探,每個人都有滋擾自己的心事,像天際燃燒的星輝,看上去灼熱,卻以冷淡的姿態普照人間,徒勞惹人困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彩虹屁! 爭取這兩天多更點,推動到表白那章。 第44章 升平 正月清晨的風肆意妄為的舔舐著面龐, 郁兮攏了攏端罩按照和五公主之間的約定前往乾清門。穿過日精門, 往遠處看去, 晨曦似積壓的棉絮,從乾清門的飛檐后升上來。 想想確實如此, 遼東的地界高, 站在吉林烏拉的山頭上看日出, 俯瞰道到是天地交界處蔓延出的霞光萬道, 在這座宮城里, 天外的景物永遠都需要仰視的姿態來欣賞。 經過上書房,應該是阿哥所的小阿哥們在讀書學習, 整齊稚嫩的讀書聲入耳,匆匆在她身側經過,“……為人君, 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 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所謂誠其意者……”。 又往前走, 阿哥茶房前同道堂大宮女司虞正侯著,撥開簾子請她入內, “格格快請進,公主讓我在這堵您呢?!?/br> 入了殿,文瑜請她坐,“先喝兩口茶, 這次出宮六爺撥掉的是乾清門上的人手給咱們護駕,等他們準備好來接應吧?!?/br> 正說著,門外有人求見,郁兮隔著簾隙望見了司虞緊張又為難的神色,隨著一人的身影潛入門內。 來人是名帶刀侍衛,挺腰斂胸,雙臂垂直,兩腳并齊打一橫,恭恭敬敬行了個標準的侍衛禮,“乾清門侍衛處侍衛領班譚鴻見過公主,公主吉祥?!?/br> 文瑜未叫起,他就一直俯著肩,嶙嶙鎧甲嶄露崢嶸,晨曦為他的刀鞘染上一層光艷的色澤。郁兮看向文瑜,悄聲抿嘴笑了起來。 文瑜尷尬的臉紅,輕輕咳了聲,手絹劃出弧度揮向一側,“這位是敬和格格?!?/br> 郁兮這才被他注意到,譚鴻忙又沖他打千兒,“臣見過格格,是臣失禮了,請格格恕罪?!?/br> 郁兮叫起,“沒關系?!彼粗⑽⑻鸬膬傻罎饷?,余光的間隙大概也只是為了一人而留。也許是她的感覺太過敏銳,也許是譚鴻表現的太過明顯,她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文瑜的倒影,靜靜地佇立不動。 “回公主,”譚鴻又面向文瑜道:“警備轎攆已經在西華門外侯著了,只等您跟敬和格格出發?!?/br> 文瑜點頭,“這就走吧?!?/br> “公主?!弊T鴻開口,把她欲要起身的前奏給壓了下去,“今日一早臣特地上南街的信遠齋為您買了兩匣山里紅,方才轉交給司虞了,您跟格格趁新鮮熱乎的時候吃?!?/br> 文瑜的手指蜷起來握住了桌角,目光蔓延到他的臉側又收了回來,“我知道了,有勞你費心?!?/br> 譚鴻頷首,一言不發退至門邊轉身撂起門簾出了殿,漏進的光吞噬了尾隨他背影的那道視線。像噗噗頂撞著鍋爐茶蓋的蒸汽,郁兮察覺到了他們兩人之間沸騰卻又強行壓制的情愫。 前往南街升平署的路上,文瑜在馬車里打開了盛放山里紅的木匣,鮮紅的山楂丸裹著豐滿的糖衣,整整齊齊碼放在盒底,紅的像瑪瑙珠子,晶瑩剔透。 文瑜用木簽扎起一個遞給郁兮,“你先嘗嘗?!?/br> 郁兮嚼碎一口糖渣,糖塊的邊棱在舌苔上劃過,酸甜交織刺激得她口齒生津,忙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唇,嘴里嚼著顧不上說話,比了個大拇指表示稱贊。 等她舔唇,咽下最后一口糖絲,文瑜笑問:“好吃吧?什么味道?” 郁兮嘴角抵著手帕上的紋繡笑,唇瓣被糖葫蘆染的鮮紅透亮,“紅塵中打過滾的味道,我這樣說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br> “我懂的,”文瑜用木簽撥拉著匣子里的糖葫蘆,“小時候出宮逛廟會,廟會上賣的山里紅像佛珠一樣穿成一長串,買一串掛在脖子上,要么就是買那種大掛的山里紅,扛在肩頭,誰的串子長誰就最威風。這些年倒好,商鋪里矯情起來了,糖葫蘆不穿成串,論個兒賣了,其實我還是喜歡小販們沿街走巷賣的那種,一人扛著一個稻草垛子,肩頭上火紅一片,瞧著就熱鬧,不過住在宮里也沒什么好挑剔的,能吃上糖葫蘆就已經不錯了?!?/br> 可能這就是這座宮城的癥候,自由與每個從宮里長大的孩子為敵,寂寞孤獨才是他們的玩伴。 “我要謝謝公主,也要謝謝公主的這位專差,”郁兮調皮的笑道:“若不是如此,我還吃不到這樣精致的山里紅呢?!?/br> 文瑜又扎起一個遞給她,眼底映出兩盞紅,“你瞧出什么來了是不是?” 郁兮接過她手中的紅果,認真的點頭,文瑜瞳孔微微搖動,然后凝固成兩點烏黑,“你知道我為什么年紀這樣大了還沒有嫁人么?我一直在等,可是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乾清門侍衛是上三旗子弟才能得以入選的,他出身寒門,通過武舉進宮當差,剛入宮那時也只是武英門上的一個普通侍衛,五年前隔壁寶蘊樓的侍衛們聚眾醉酒后玩忽職守,殿里走水也沒有被他們注意到,他發現后帶人及時撲救了那場火,后來因為這項功勞,我阿瑪下發諭旨親自批準擢升他為乾清門侍衛。我啊,就喜歡這樣一步一個腳印,憑借自身努力飛黃騰達的人?!?/br> 說著她嘆了口氣,“只可惜我是這樣的身份,婚配上自己做不得主,宮里挑選駙馬爺最先考量的就是對方的出身,能耐本事在他們眼里倒是其次。他考中武舉那時還是借住在他舅舅家里的,爹娘都是莊稼人,舅舅是五品的京官,門楣上幫攜不了他多少,到底還是沒緣分吧?!?/br> 文瑜說這些話的時候面色如常,倒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這些年老主子,我額娘也為我相看了許多駙馬人選,我總覺得不對。郁兮,你還小可能不懂,你喜歡一個人,再看別人都還是他的影子。不過我沒有資格抱怨,跟三jiejie比起來,我的命要好的多,jiejie她遠嫁烏里雅蘇臺,外蒙跟內蒙還不一樣,那地方遠在天邊,她這輩子恐怕都難得回來了?,F在我的年齡已經很被人指指戳戳的了,等哪天實在熬不住,隨便他是誰,嫁了也便嫁了?!?/br> 五公主面臨的困境讓郁兮感到惋惜,大邧公主的頭銜無比尊貴,然而光鮮背后深受責任的束縛,感情上身不由己最后只能做出讓步。 文瑜是覺得她等不到那個人了,天塹一樣的差距,沒有任何渠道可以連通他們之間的感情,并不是隨便就能爭取得來的。郁兮沒有質疑她想要放棄的決定,把手里那只山里紅讓給她吃,“有的事情一開始是死局,今后未必沒有轉機,就算沒有,也沒關系,做人嘛,總要往前看的。公主如果不覺得冒犯的話,跟我講講你跟他之間的故事吧?!?/br> 故事并不長,開端于十年前,那天她從武英門前經過,山里紅穿成的珠鏈散裂開,從她脖子上一顆一顆落在了地上,撞到到武英門階前方才停止了撒潑打滾。 她蹲下身去撿,懷里卻盛放不下,剛撿起來的又沿著她胳膊的縫隙漏下去,最后撿起來的山里紅沒多少,倒是撿了滿袖子滿手的灰,她重復著邊撿邊漏的過程,明知道無用卻還是不肯放手。不知什么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和她一起撿,不過他的方法很高明,用下袍兜著,沒一會就把地上的山里紅撿了個一干二凈。 她這才抬頭去瞧他,這一瞧延續到今日頗有“一見誤終身”的諷刺意味。 “約略酸味辨未知,便充藥裹亦相宜。穿來不合牟尼數,卻掛當胸紅果兒?!彼?,懷里的山楂丸子鮮紅耀眼,染上他的聲音變得跟佛珠似的,沾著些佛味,“公主剛從廟會上回來?” 她愣了下點頭,“都臟了,挺可惜的,幾百年出宮一次,買回來的東西全被糟蹋了?!?/br> 讓她在門口等著,他進了武英門,不多久回來,用牛皮紙折的大漏斗遞到了她手中,山里紅全被洗干凈了,水漬洇透紙張,斑斑駁駁。 她道謝,他說不用。告別時他問她去哪里,她捧著滿懷的紅果笑道,“我上寶蘊樓里找三jiejie玩去,樓里面有座鳥音籠,可好玩了?!?/br> 從那時候他起,他知道她喜歡吃山里紅,得空就出宮去買最貴最好的,然后尋縫覓隙送給她。再后來寶蘊樓失火了,他救火的同時從里面搶救出一件奇珍異玩,就是那件鳥音籠。 他不敢窩藏,找了個機會送給她,“那天臣都快嚇死了,幸虧失火的時候您沒在?!?/br> 她撥動了鳥音籠的機關,籠子里的鎏金鳥扇動翅膀鳴叫,他陪著她一起笑了起來。 十年里兩人有意無意的碰面,每次他都帶著最新鮮的糖葫蘆赴約,感情隔在兩人中間,誰都沒有戳破,也許是他們都覺得沒有可能,便沒有坦白的必要。 郁兮聽了他們的故事唏噓不已,明明是良緣錦繡的開始和十年的相互陪伴,過后也只能竹是竹,梅是梅,劃開分明的界限,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文瑜看得很開,“過日子,誰離了誰都能活。是他的話更如意,不是的話還能怎么樣呢。有這么個人在,這些年沒有枉度,便都是值得的?!?/br> 故事尚未結尾,還留有意猶未盡的懸念,郁兮傾向于往明媚的方面想,也許執念和羈絆能夠帶來轉機。她的思緒隨著馬車的顫動戛然而止,升平署到了。 南府與紫禁城之間隔著社稷壇,西臨西苑太液池尾巴根上的那片湖,下了馬車便有細潤的涼意拂面而來。五公主,敬和格格駕臨,宮里的金枝玉葉前來監督排戲,這樣的差事歸屬不常見,升平署上上下下的官員太監夾道恭迎,其中一人在人群中尤其顯眼,肩頭那只雪鴿倏地一下直沖云霄而去。 碰了面,文瑜笑道:“瞧瞧,四九城還是路窄,在哪兒都能撞見七爺,六爺萬般阻攔,還是攔不住七爺滿世界繞騰?!?/br> 怡親王比個手迎姑娘們往大門內走,“升平署轄于內務府,身為總管內務府大臣來院內辦公不是理所當然的么?” 文瑜切了聲,“六爺的意思是讓你老老實實呆在西華門里頭的衙門里當差,關人家南府什么事兒???” “好jiejie,”怡親王拉長調子,“您就向著我說話一回吧,弟弟我這也是擔心您跟郁兮對南府的差事不熟悉,特地趕來給您二位作陪的,您夸夸我行不行?” 文瑜揚著頭不搭他的茬兒,怡親王就翻滾不落架兒,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到底還是把她jiejie哄笑了,“我啊,真拿你沒法子,郁兮在一旁看著呢,你也不知臊,成,我謝謝你,謝謝七爺撥冗蒞臨指導我們當差?!?/br> “這么說不對,”怡親王樂不滋的笑,“兩位姑娘是大拿,我是陪同,由您二位隨便差遣?!闭f著一嘆:“自從阿瑪落炕兒,升平署多久不開園子了,也不知道這幫人功夫懈怠了沒有?” 穿過大院,他領著兩人直接往后院的戲樓里走,升平署的戲樓不做正經演戲的時候用,無需太過寬宏的視野,按照排戲的時候能放開手腳這樣簡單封閉的規制所建,落了座,署里的太監們上了茶,怡親王端起來呷了口,比手請她們,“落開兒的,能喝了?!?/br> 升平署里的司員呈送出三折戲單分發給他們,這是文瑜按照宮里主子娘娘們的愛好口味匯總出來的,打開一看大概有七八出戲。 文瑜道:“一天排一場,六月六阿瑪生辰前差不多能排個三四次的……” 怡親王略略在戲單上過了趟眼,聽了這話笑,“一天能排一落兒就是菩薩佛祖保佑了,jiejie胃口大,還預備一天排一出呢?!?/br> “七爺,”郁兮好奇的問,“一落兒是多長的戲?” 怡親王另外翻開桌上的戲折給她舉例,“譬如說這出《醉酒》,一落兒就是這么一小節,從這兒到這兒?!?/br> 郁兮看著怡親王手指框定的范圍,被他唬得跟文瑜對視著直愣眼,那樣窄的一段戲詞,照這樣的進度,估摸這幾個月的時長都得耗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