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在屋里看書?!绷核孛分钢笜巧?,接過喬仙手里的包,給她倒水。 喬仙點點頭,接過水:“一會兒問問小野餓不餓,你給他提前準備點夜宵——” “砰!”客廳門被人猛地一摔。 喬仙抬頭,沖火冒三丈進門的岑天麟翻了個大白眼:“摔什么摔,你趕著投胎??!也不怕影響到兒子學習?!?/br> 見喬仙搬出岑野,岑天麟一腔火氣沒處撒,只好又硬生生壓回去,奪過喬仙面前的水杯一飲而盡,開口道:“誰讓你又回來的?房產證寫的我名沒寫你名,你這叫私闖民宅!” “喲,出了一次庭還把自己當律師啦?說我私闖民宅,你怎么不直接報警讓警察把我抓走呀?!眴滔勺I笑,“還有,什么叫房產證寫的你的名?那只不過是短暫地寫一下你的名字,你別忘了,咱家所有的財產都歸小野一個人,兒子在這,我當媽的來看他天經地義?!?/br>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贬祺胍黄ü勺缴嘲l,扯扯領帶,“就一句,兒子判給你我不服,你等著,我已經申請上訴,馬上就會有新的判決結果?!?/br> 喬仙不慌不忙呷口水,冷笑:“隨便你,你就是上訴一百次一千次,兒子該判我還是判我?!?/br> 她這副勝券在握又高高在上的樣子成功惹怒了岑天麟,岑天麟氣不過,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地上猛地一砸,清脆的破碎聲即刻響徹客廳。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四濺的茶水和玻璃渣,喬仙呆立了數秒,反應過來一邊跳腳躲開,大罵岑天麟是個瘋子一邊催促梁素梅去拿掃帚,卻在轉身準備拿紙擦濺到衣服上的水漬時,看到了不知何時下樓的岑野。 他靜默地站在旋梯口,脖子上還掛著耳機,目光平靜,像看與己無關的路人。 “小野?” “小野!” 喬仙和岑天麟異口同聲驚呼,臉上是無所適從的尷尬——即使倆人吵得最兇最惡毒的時候,也總是有默契地避開岑野,不想在兒子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幕。 但沒想到還是沒能躲開。 “吵夠了嗎?”岑野取下耳機,平靜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淡淡開口。 “小野,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贬祺霃纳嘲l上站起,疾步上前,“爸剛才不是故意的,就是手滑,對,手滑,不小心摔了個杯子?!?/br> 喬仙雙手抱臂,忍不住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甭裝了,你上次當兒子面推我時不比這力氣大,婚都離了還裝什么好男人?!?/br> “我不是個好男人不代表我不會是個好父親!”岑天麟氣急敗壞。 喬仙撇著嘴“喲”了一聲:“你都有暴力傾向了還想給自己樹立好爸爸的形象,天真?!?/br> 眼看倆人又要吵起來,岑野將還在播放的英語視頻關掉,平靜開口:“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精力,我選擇跟著誰都和你們、也和我以后的生活無關,大學我不會在國內讀,出國的費用算我借你們的,畢業一年后我會還清,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我可以現在給你們打借條?!?/br> 喬仙和岑天麟同時愣住了。 “小野,你這說的什么話?!”喬仙反應過來后瞬間紅了眼,抬手想摸摸岑野,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經歷,又默默放下手,“媽賺的所有錢都是你的,你想去哪個國家讀咱就去哪個國家讀,媽陪著你!” “爸也可以陪著你!”岑天麟不甘示弱地拉過岑野,急聲插話道,“爸可以拓展海外市場,一邊陪著你上學一邊手把手教你打理公司,咱家賺的所有家底兒都是留給你一個人的?!?/br> 急切的剖白聲高高低低地回響在客廳,說的人遠比聽的人要激動。 岑野垂眸,極其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 他不太懂,為什么在他小的時候他們忙得根本顧不上他,卻又在他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時,又開始拼命補償,把他看作小孩子。 不過懂不懂又怎樣,他已經都不需要了。 “我去看書?!彼届o地留下四個字,徑直轉身,上樓回屋。 月光從敞開一半窗簾的窗戶外投射進來,沿著安靜的空氣,在墻上落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岑野拿出筆,繼續剛才沒做完的試題,手邊是攤開的數本英文習題集。 時間一點點流逝,直到被岑野遺忘在桌角的手機突然亮了一瞬。 【竹北】:你沒在家么?怎么沒在籃球場看到你呀? 配圖是一張照片——空無一人的籃球場上,夜色黑沉,只有月光在樹枝上露著朦朦朧朧的輪廓。 岑野拿起手機,在看清消息的一瞬間,心里像被撕開一道尖銳的口子,鋒利,驟疼。 那些信手拈來的題,突然就做不下去了。 第20章 (打球) 不知過了多久, 整點報時的掛鐘發出“?!钡囊宦暣囗?, 岑野驚醒,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盯著竹北發來的消息, 走了神。 屏幕已經再度暗了下去。 他點開,發現無人回應的對話框,也沒有了竹北再發來的新消息。 岑野心里那條隱隱作痛的傷, 仿佛又被猛烈撕扯,這次更疼,是血連著rou被剝開的那種,攫取著他的呼吸。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換衣服,拿上籃球,給竹北回了仨字:“馬上到?!比缓蟪鲩T奔向籃球場。 等他微喘著氣停下,遠遠就看到扎著馬尾的少女坐在臺階上,兩條腿晃著,時不時抬頭看向遠處。 籃球從岑野手里脫落,砸到安靜的地板, 骨碌碌往前滾。 竹北抬頭,認出是岑野,一雙眼睛倏然亮起。 “你來啦?!彼χ南屡_階, 撿起籃球,拍了幾下后投向籃筐,又看向岑野,“差點兒以為你沒在家呢?!?/br> 她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歡欣, 甜糯糯的,和落地的籃球聲一起回蕩在岑野耳邊。 岑野忍不住極輕地抿了下嘴。 竹北把籃球還給岑野,眨了下眼睛:“我就是跑步時路過,見你不在,順便問問你?!?/br> 這一刻,岑野清楚看到少女有些黏濕的碎發垂在額角,眼睛微微發亮,還潛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喉嚨突如其來地干了一瞬,還夾雜著些許澀意。 岑野轉過頭,極輕地動了下喉嚨,這才重新看向竹北:“沒回家嗎?” 竹北彎了彎眉:“家里沒人,所以暑假就不回去了?!?/br> 岑野此時才明白竹北為何突然給他發消息,他心底猶如臺風呼嘯過境后的荒原,一片狼藉。 竹北無意識地捏著手指,看著沉默不語的岑野,眸光一點點地黯了下去:“那我走了,你快打球吧?!?/br> 她說完轉身,五臟六腑都是檸檬浸透后的酸苦,想快點回家。 卻身子猛地一僵。 溫熱的指尖緊緊攥著她的手腕,手掌很大,卻不寬厚,是和主人一樣的清雋,骨節分明。 岑野微垂的眸光沿著少女白皙的皮膚輕輕顫了下,定格在與他肌膚相貼的部分,然后,松開。 他垂下手,片刻后終于抬頭看向竹北,指尖卻微微蜷起,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將剛才短暫卻親密的纏繞,一一藏好。 “陪我打會兒球?!?/br> 月光半遮半掩地躲在云朵后,透過云層,透過樹枝,在籃球場上勾勒出兩條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們一個投籃,一個計數,偶爾男生把球拋給女生,換女生打球、男生配合,沒什么多余的言語,卻動作默契。 知了還在不知疲倦地唱歌,像開演唱會,氣氛喧囂,但唱得什么又沒人能聽得懂。 不過無人在意。 竹北接住岑野拋來的籃球,站在三分線外,瞄準,投籃。 “咣——” 籃球砸到籃筐,被直直彈開,朝著竹北的方向“高歌猛進”,卻中途被岑野伸手截下。 竹北小跑過去,瞇眼比劃了下剛才差之毫厘的失誤,有些懊惱:“啊,又沒進?!?/br> 她邊說邊撩起黏濕的劉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近視眼又不愛戴眼鏡,三分球能命中才怪。 岑野仿佛聽到了她的吐槽,無聲笑了下,走近,把籃球遞給竹北:“這次就能進了?!?/br> 竹北幽怨地看他一眼:“阿q精神勝利法么?” 嘴上這樣說著,但竹北還是重新站起,又認真算了下距離,給自己打氣:穩住,別再丟人,就把籃筐當成竹越。 竹北原地蹦了幾下,站定,起跳投籃。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籃球呈一個拋物線砸向籃板,在即將再現上一次的失誤時,被一直站在一旁的岑野直接接住,雙手扣籃,穩穩送入筐內。 進了! 籃球從籃筐內掉落,砸到地板,因為無人管它而沿著地面骨碌碌前行,咣咣咣的聲音逐漸微弱。 竹北看到岑野側過頭,看向她,眼神里是無聲的笑,仿佛在說:你看,我沒騙你。 她忍不住咬了咬嘴,有點感動,又有點想笑,到最后,所有無聲的言語都化為了一個欲語還休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回望向岑野。 她開始一點點地意識到,這人無情也似多情的清雋外表下,大概真的藏著一顆極其溫柔的心。 倆人許久未動,目光隔著空蕩蕩的籃球場靜靜看著彼此,周遭安靜地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蟬鳴。 直到岑野走近,微低著頭,輕聲問竹北:“還想要嗎?” “要、要什么?”竹北磕磕巴巴開口,說完,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睛,在心里吐槽:拜托有點出息行不行,長得帥的男生又不是稀缺動物,自己為什么一遇到岑野就成了智障呢。 可是......長得帥的男生是不稀缺,但生就一雙多情的眼卻又性子冷淡的,卻只有岑野一個。 岑野見狀,眼底的笑似乎更濃了:“還想要進球嗎?” 竹北努力拉回不聽使喚的腦子:“啊,不了,太晚了,我該回家了?!?/br> 說完,她像被人逗得無所適從的小兔子,悄咪咪紅著耳朵,一陣風似的急急奔入夜色。 岑野撿起籃球,遠遠跟在竹北身后送她回家,待看到少女身影消失在樓道以后,轉過身,緩緩去往另外一個方向。 月色逐漸隱入夜空,濃云翻滾,岑野眼底的笑從深變淺,再到蒙上一層復雜的情緒,久久未消。 這天晚上,竹北夢見自己打了一晚上的籃球,三分,扣籃,她威武得像掛帥出征的穆桂英,那叫一個英姿勃發。 然而,緊接著畫面就倏地一轉,自以為打遍男生無敵手的竹北,一低頭,竟發現自己被岑野攔腰抱起,她只需要抬抬手,就能輕松完成投籃動作。 夢中的她意識到這一點時,甭提有多羞了,敢情她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成就的一番霸業。 她羞紅了臉要從岑野懷里掙脫,哪知環在她腰間的兩只手就跟藤蔓似的,她愈掙扎,纏得愈緊,還帶著灼燒的體溫。 “滴—滴——”,鬧鐘響起。 竹北猛地一下從夢中驚醒,大睜著眼睛,盯著天光大亮的房間回憶剛才的夢,呼吸還有些急促。 好真實啊。 似乎此刻她還被岑野抱在懷里,一回頭,就能看到他濃墨多情的眼,而這雙眼睛深處,只住著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