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李令姝揉了揉太陽xue,覺得腦子有些迷糊,她低聲說:“興許是這兩日太過勞累,頭昏腦脹得,是該歇一歇了?!?/br> 蘇果小心翼翼道:“娘娘,奴婢瞧您這幾日臉色確實不太好,要不請太醫過來瞧瞧?咱們進宮這些年,太醫還沒給請過平安脈呢?!?/br> 李令姝搖搖頭:“興許是這幾日要掛紅,氣血虛虧,才導致如此,且再看看?!?/br> 經過赫連榮臻那事,說起來李令姝也不是很敢信宮中太醫,便是有醫術好又心術正的,如今也不會強出頭。 便看她進宮這么久,就因搬到南華殿,除去剛開始王太醫還來給瞧過兩次病,后來便再無人來。 李令姝原是纏綿病榻多年,對自己的身體倒是了解,到底是不是真病,她自己心里有數。 其實太醫來不來請平安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有病,她這邊叫,太醫是不敢不來的。 蘇果見她不肯請,有些著急:“娘娘,身體是大事,宮里一點風吹草動,都得瞧瞧看看的?!?/br> 李令姝淡笑道:“你啊,就是愛cao心,本宮原在家中時,掛紅前后都不太爽利,這是慣例了,若是過些時候還不好,就去乾元宮找王公公瞧瞧,他保準看得好?!?/br> 別看這位皇后娘娘樣貌柔美,她其實主意很正,她認準的事旁人是不好勸的。 想到王公公妙手回春,蘇果便也只能把話咽回去,想著下回去乾元宮室一定要提一提的。 主仆兩個在這說著話,那邊赫連榮臻全都聽見去,他盯著李令姝看了會兒,覺得她確實面色發白,不如以前氣色紅潤。 赫連榮臻睜著綠豆眼,在整個南華殿中仔細看,最后卻什么都沒瞧出來。 可能是他想多了?赫連榮臻如此嘀咕著,卻還是謹慎起來,只要有人進來挪動南華殿的東西,它就一定要盯著看。 這宮里頭,最叫人看不透的便是人心。 赫連榮臻若不是跟楚逢年有過生死之緣,他也不會如此信任他。李令姝這邊的四個宮人,張大福常年不在宮中,經常進寢殿的就是三個宮女。 蘇果看起來很是忠心,也一門心思為皇后著想,看起來不太像是她,另外兩個,就不太好說了。 蟠桃近來過來寢殿少,大多都在偏殿忙李令姝的禮服和秋衣,四喜倒是經常進寢殿,卻不怎么在李令姝跟前伺候。 赫連榮臻把這三個宮女都審視了一遍,最后覺得不能只看表面,于是三個人他就一起盯著。 李令姝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神鳥每天都在忙些什么,趁著最近手感好,她把所有的小折子全都寫好,又撒了桂花露沁香,這才松了口氣。 轉眼就是五六日過去,原說要請她去參加什么賞花宴的賢妃也提前過來稟報,說是下午要過來給她請安。 李令姝心知這是要告訴她具體時間,便也不多說什么,讓她下午只管過來。 原本她以為今日的午膳平平淡淡就會過去,結果許久不成回來的張大福突然現身南華殿,一進來就笑嘻嘻的,讓人心里舒坦。 等見過禮,李令姝就打趣:“若不是你在外面跑,咱們就要吃不上飯了?!?/br> 張大福忙作揖:“娘娘哪里的話,這不還有年大伴,有他盯著,那起子眼皮子淺的蠢貨不敢再鬧?!?/br> 李令姝便就明白,這是楚逢年敲打過御膳房,所以這幾日的瓜果不斷,原是御膳房害怕她再提,特地來巴結她。 “這宮里的人,還真是頂頂有趣,”李令姝自嘲一笑,“本宮這個皇后的面子不當回事,反倒是年大伴說話管用?!?/br> 李令姝也不是酸,她的的確確是有感而發。 在這深宮之中,有時候不光只看位份和地位,她是皇后又如何?皇帝眼看就要病死,一直關在乾元宮生死不知,宮里現在是太后說的算。 她想要一,沒人敢給二。 她不待見皇后,宮里其他人就敢踩著皇后的臉,一點面子都不帶給的。 就連坤和宮,太后也不叫她住,非要把她趕到這個狹小的南華殿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太后娘娘的說一不二。 張大福同蘇果對視一眼,一起跪下:“娘娘息怒?!?/br> 李令姝擺擺手,叫他們起身:“福公公,今日回來可是有事?” 她一點明,張大福便微微變了臉色,招手讓蘇果關上殿門,自己則往前湊了湊:“回稟娘娘,臣近來在后排房那,聽到些傳聞?!?/br> 張大福作為一個黃門,又不能近身伺候皇后,便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之所以一直在排房那邊厚著臉皮跟人套近乎,就是為了多知道些消息,好讓娘娘不至于做睜眼瞎,宮里什么事都不知情。 今日他匆匆回來,定時有大事的。 李令姝看他臉色不是很好,也很慎重,她坐起身來,鄭重道:“你且說?!?/br> 張大福深吸口氣:“娘娘,聽聞太后娘娘昨日讓赤珠姑姑要了尚宮局的庫房賬本,單只要了家具那一冊?!?/br> 說是一冊,但宮里的家具總覽怎么也要有一箱子,這種基本是帶圖樣的,挑起來很省事。 但太后要家具總覽,總覺得在籌謀大事。 李令姝斂眉沉思,突然抬起頭:“最近有修宮的動靜?” 張大福微嘆:“娘娘料事如神,聽聞近來營造司很是熱鬧,東六宮那邊多了許多營造司的人,正在……飛鸞宮前忙碌?!?/br> 飛鸞宮……李令姝仔細一想,頓時有些心驚:“飛鸞宮,可是歷代貴妃所局之處?” 李令姝這么一說,蘇果也立即明白過來,頓時就白了臉:“娘娘,太后這是要提拔哪一位娘娘?” 張大??s著手腳站在那,見娘娘自己心里明鏡似得,也不再多言。 聽了蘇果的話,李令姝搖了搖頭:“若是真要提拔這三位,一開始就會給貴妃,陛下……重病之中,她們又不得近身,想要升位著實困難?!?/br> 所以太后一開始就給了主位。 一妃二嬪是太后能給的最高位份,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變。 蘇果道:“娘娘所言甚是,若不是這三位娘娘,太后應當會另有動作,難怪賢妃娘娘和端嬪娘娘都坐不住,紛紛上門來請皇后娘娘,這賞花宴定不是單純的賞花那么簡單?!?/br> 李令姝吃了口茶,道:“便是再來新人,只要太后不動坤和宮,咱們都還算安全,不過這一位定是對太后娘娘大有益處,若不然她不會直接許以貴妃位?!?/br> 太后如今的動作,是越來越多了,李令姝總覺得有什么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發生,而太后對她,對陛下很快也會失去耐心。 只要她所圖能成,她一定不會心慈手軟,到時候她們再怎么掙扎都無用。 李令姝能想到這些,赫連榮臻也能想到,他想的甚至更深遠一些。 為何太后如今沒有太大的動作,為何還要留著他一條命?一個是因為兵權全都不在她手中,便是京中,她也只能號令御林衛,總共不過五千人眾。 要謀害皇帝,她必要有萬全的準備,絕不會輕舉妄動。 若不然,一個謀逆弒君的罪名扣下來,便是她造反成功,也會留下千古罵名。 赫連榮臻在她手底下艱難掙扎十年,對她的性格再是了解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沖動而為。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穩妥的,太后能從一個落寞世家的嫡女走到今天,她從來都沒有沖動過。 也正是對她如此了解,赫連榮臻才努力安穩下心神,沒有著急于拜托眼前的困境。 不過,顯而易見的,太后確實坐不住了。 赫連榮臻默默嘆了口氣,還是得做點事,讓太后不那么舒服才好。 就只看他下回什么時候“蘇醒”了。 李令姝這會兒正在吩咐:“福公公,近來你著重打聽,看看這次來給太后娘娘賀壽的還有些什么人,除了盛京的命婦閨秀們,也多看看西南或者東南各地有什么亮眼的人物?!?/br> 這個貴妃位,太后絕對要圖一樣。 鄭欣芝代表的是振國將軍手中的兵權,王小憐則是朝中兵部尚書的籌謀能力,而馮婧妍則更無需多說,首輔嫡女,代表的自然是背后的文官集團。 太后并不需要讓所有朝臣都聽命與她,她只需要拉攏其中三兩派人馬,太極殿上的龍椅,早晚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 錢權人,一樣都不能少。 李令姝沉思片刻:“難道,太后缺錢了?” 太后還能缺錢嗎?這個問題令李令姝非常疑惑,太后坐穩中宮十幾年,又當了這許多年的太后,若說錢不夠,那絕對是假話。 那她為什么還會缺錢? —————— 赫連榮臻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李令姝不是大越人,她的學識和見底都跟大越人不同,所以有時候看待問題,很是有些靈動之處。 對于赫連榮臻來說,有什么事吩咐儀鸞衛一查便可,根本不需要他多cao心,但現在他什么都夠不著,許多事情便只能自己多用心去思索,說實話,這三個月來,他覺得自己的見底和眼界都有了本質變化。 一時聽了許多李令姝“家鄉”的事,二則是自己多了思考,思維水平跟著有了提高。 既便如此,李令姝也偶有妙語連珠時。 此刻的靈感突閃,令赫連榮臻也茅塞頓開,開始思索起她分析的到底對不對。 鄭英奇不是傻子,王聽風更不是,他們暫時把女兒送入宮中,也只意味著他們心里偏向太后,但若是太后想查收嶺南軍事,鄭英奇是絕對不可能點頭的。 這么看來,太后于兵不利,自然就要向錢、人看。 人的話,還不到三年一屆的春闈,太后即使想要拉攏現成的朝臣,定要許以好處,但宮外又有安親王坐鎮,他若不答應,太后還有的斗。 最后確實只能先圖錢。 有錢好辦事,不是一句空話。 太后確實高高在上,可宮里的錢卻不是那么好動的,歷代皇帝的私庫鑰匙,先帝分了兩把,一把給了太后,另一把交給了當年不過十二歲的赫連榮臻手中。 少一把,私庫都打不開。 這也是太后不能動赫連榮臻的另一個原因,找不到鑰匙,她絕對不能讓赫連榮臻死。 太后手里也不能說沒錢,但她所圖甚巨,那點銀子就不夠看了。 蕭家也不過空有一個安國公的殼子,底子早就空空蕩蕩,若不是太后謀算到了這個皇后位,蕭家早就泯然眾人矣。 還能維持現如今的體面,已經是太后在勉勵支撐。 所以,李令姝的猜測,估摸著有七八分準頭。 這么思量片刻,赫連榮臻扭頭看了一眼李令姝,見她面色平靜,似乎不怎么為新來的貴妃發愁。 赫連榮臻便飛到李令姝肩膀上,小聲叫:“啾啾,娘娘吉祥,娘娘好?!?/br> 李令姝微微一笑,伸手撓了撓他毛茸茸的脖頸,然后便對張大福道:“你辛苦了,如今你可是南華殿的得力大將,有什么困難,直管跟本宮開口?!?/br> 這就是問他缺不缺錢。 張大福心里微暖,他咧嘴一笑:“娘娘吩咐小的都緊記于心,娘娘且放心,小的手里還有些盈余,如今周轉得開?!?/br> 李令姝點點頭,看了蘇果一眼,道:“那你便下去忙吧?!?/br> 張大福得令退了下去,蘇果也匆匆跟上,還是給他塞了一把碎銀。 “娘娘惦記你,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負,實在不行就使錢,如今娘娘手里還算寬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