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不過這么說著,張大福就還很憂慮:“娘娘,小的也跟太醫院的藥童打聽過,聽聞陛下至今其實還未曾醒來,這……” 李令姝放下茶杯,打斷了他的話。 “本宮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br> 張大福就立即換了話題:“小的還聽說,這次太后娘娘預備選四位秀女入宮,出身應當都不差,進宮就能獲封主位?!?/br> 李令姝大概已經明白太后是什么套路,因此就說:“這是肯定的,過不了多久就要開賞春宴,咱們也得提前預備著?!?/br> 她看了看張大福,說:“咱們住在南華殿,如今已經算是不錯了,以后你也不用到處跟人討好賣乖,就跟你那叔叔好好相處,就挺好的?!?/br> 這是不想叫張大福再出去熱臉貼人冷屁股。 他張張嘴,只覺得心里頭難受,卻還是笑了:“是,小的心里明白?!?/br> 李令姝嘆了口氣:“本宮是說真的,若是本宮立不起來,以后在宮里就成不了事,只要本宮在皇后位一天,就不能讓人小瞧了去?!?/br> 張大福這才應下:“娘娘所言甚是?!?/br> 話說完,蟠桃就取了午膳回來,蘇果上前一起幫著布置,一看就能看出門道。 “今日多了兩道小點,一盅紅棗烏雞湯?!?/br> 李令姝沒說話,宮人卻也都明白,今日皇后娘娘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婆媳兩個相談甚歡,御膳房是不會給太后娘娘沒臉的。 用過午膳,李令姝淺眠半個時辰,便起來叫蘇果更衣。 她還是上午那身衣服,頭冠卻又換成了燕居冠。 打扮得差不多了,李令姝就叫來張大福:“去跟車馬司說,本宮要去給陛下侍疾,讓他們立即安排儀駕?!?/br> 張大福眼睛一亮,立即就退了下去。 李令姝就跟蘇果說:“以前是本宮太好說話了些,倒是難為你們辛苦?!?/br> 蘇果笑笑:“娘娘哪里話,咱們都是娘娘的奴婢,娘娘怎么過日子舒心,就怎么過日子,再說這也不是什么特別為難的事?!?/br> 她很會安慰人:“娘娘您看著奴婢跟四喜是過去給琥珀姑姑打雜的,但琥珀姑姑性子好,也總給奴婢們教授佛法,奴婢們就當是過去學習的,不也挺好?” 李令姝微微一愣,點了點她:“你也長進許多?!?/br> 之前蘇果還會為了些許小事著急上火,現在也能跟蟠桃和平共處下來,李令姝瞧著,這大半個月兩人從未紅過臉。 蘇果輕聲說:“人總要學會成長的,奴婢會努力,不給娘娘丟臉?!?/br> 李令姝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沒說話。 寢殿里,赫連榮臻把這些話都聽進了心里去。 他動了動爪子,低頭喝了兩口水。 對于這個小皇后,又不知道為何有些怪異的小皇后,他其實也只是從陌生到略有些熟悉,要說深層次的了解,其實還是沒有的。 不過因為小皇后藏了一肚子秘密,不能跟身邊的宮人說,他就只能被迫聽了個明明白白。 日積月累之下,他倒是對這個小皇后早就沒了厭惡之情。 但要說多喜歡,卻也是沒有的。 可今天聽到她的話,聽到南華殿這幾個宮人的細心與體貼,他倒是有些感慨的。 在這深宮之中,只有成為說一不二的絕對王者,才能活得暢快,活得瀟灑。 赫連榮臻看著李令姝遠去的窈窕背影,心里卻想:他日若朕能還魂回去,重奪權柄,一定不會忘了這日日誦經祈福的誠心,也不會忘記每天食水的悉心照料。 此時的李令姝,卻是不知自己的小腮紅在想什么深奧的東西,她一步踏出南華殿,就看到步輦遠遠行來。 果然,今日的步輦雖然遲了一些,卻也還是該到就到。 蘇果扶著李令姝出了寢殿,坐上步輦,一路搖搖晃晃來到乾元宮。 不用過來,李令姝也知道這里必定戒備森嚴,所以今日才特地裝傻充愣套了太后的話,這才能進來乾元宮看望一下皇帝陛下。 她對這小皇帝倒是沒啥感情,不過兩個人是唇亡齒寒的關系,她當然希望他能康復過來,看在她給他祈福的份上,她也能跟著過好日子。 所以,這一趟她其實是想看看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真的變成了植物人。 到了乾元宮門口,抬頭就看見整隊的御林衛守在宮墻之外,不用張大福上前通融,守門的黃門就主動開了門。 “皇后娘娘快請進,年大伴早就等您了?!彼氐靥崃艘痪涑昴?,倒是令李令姝有些意外。 不過外面這么多御林衛看著,李令姝也不好多問,只淡淡點頭,一步踏入乾元宮。 上次來乾元宮是深夜,當時天都已經暗下,乾元宮的前院也沒點幾盞宮燈,昏昏沉沉看不清方物。 這一次來,卻是青天白日,頭頂金烏燦燦,可以把乾元宮的一切都瞧清楚。 乾元宮比坤和宮還大了一倍有余,前廣場鋪著整齊的青石板路,除中央大路外,西側有立榮華亭與回春園,東側則是一條通往碧波湖的長廊,長廊盡頭則隱約有一兩層的觀景閣,瞧著很是精巧。 而中軸線上,則是重檐飛天的乾元宮正殿,也就是皇帝的寢宮乾元殿。 此刻的乾元宮,就這么沐浴在陽光之中,光彩奪目。 李令姝是頭一回親眼所見這般古樸大氣的宮殿,愣了一會兒,才被不知從何地趕來的楚逢年叫醒。 “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這邊有請?!背昴昕涂蜌鈿?。 李令姝這是第一次見皇帝身邊的大伴。 楚逢年今年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頭發烏黑,整齊束在冠中,白面無須,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和氣。 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極為隨和,仿佛是飽讀詩書的儒生一般,讓人見了心生好感。 李令姝就笑道:“這些時日,大伴極是辛苦。本宮不方便出南華殿,今日才請了太后娘娘懿旨,得以進乾元宮看望陛下?!?/br> 楚逢年垂下眼眸,聲音輕揉:“娘娘一片苦心,臣明白?!?/br> 李令姝就不多言了。 幾人一路沉默地行至乾元殿前,李令姝對蘇果和張大福揮揮手,這邊跟楚逢年道:“還是要勞煩年大伴陪同本宮一起進去?!?/br> 楚逢年就上前扶助她,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乾元殿這會兒緊緊關著門,外面守了足有八名黃門,見李令姝這個生人過來,卻是頭也不抬,垂眸靜立。 楚逢年親自上前,輕輕推開殿門,似是擔心驚擾里面的深夢人。 “娘娘,請?!?/br> 李令姝靜了靜心,跨過門開,一步邁入乾元殿中。 撲面而來的,是苦澀的、濃郁的、難以排解的深重藥味。 李令姝恍惚之間,似回到穿越前,醫院里永遠都是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搶救和治療,她就這樣茍延殘喘,勉強活到了二十歲。 有時候她也會想,為什么她的人生里會有如此多苦難。 可那邊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卻又是柳暗花明。 幾乎是下意識的,李令姝對楚逢年道:“陛下會好的?!?/br> 楚逢年微微一頓,露出了見面之后的第一個笑容:“謝娘娘吉言?!?/br> 是不是真心,一句便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感動!痛哭流涕! 皇后娘娘:哎呀,你別哭嘛,本宮說你會好的,你就會好的。 陛下(哭唧唧):嗯! 第17章 上次來乾元宮時李令姝雖沒怎么瞧看,卻也是掃過幾眼的。 那時候殿內擺設精致,興許是因為殿下日常所居,看起來還是有些人氣的。 不像現在這般,門窗緊閉,桌幾茶盤上也沒了鮮活擺景,就連放在隔間中的自鳴鐘,也被鎖了鐘擺,不叫整點的時候響動。 這個本應該是宮中最富麗堂皇的皇帝寢宮,現在卻如同一潭死水,里里外外透著一股死氣。 暮沉的,哀婉的。 李令姝繞過以前決不能落灰的博古架,輕手輕腳地往寢宮里面行去。 楚逢年看她這般小心,苦笑道:“娘娘毋須謹慎,殿中都是咱們得用的宮人,很懂事?!?/br> 李令姝點點頭:“陛下身邊日常有人照看嗎?” 楚逢年跟李令姝這是第二次見,可兩人之間卻顯得特別熟稔,一點都不生分。 若是皇帝陛下未曾重病,他們可能會一直客客氣氣的,但現在兩宮算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李令姝只要不傻,就會選擇維護陛下尊容。 因為楚逢年對她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恭恭敬敬,只當陛下那般對待她。 李令姝問什么,楚逢年就答什么,一派知無不言。 “陛下跟前有臣的兩個徒弟伺候,日常藥食都是他們兩個親自喂送,絕不讓旁人插手?!?/br> 李令姝點點頭,說話的工夫就進了寢殿。剛一進去,李令姝就聞到一股很濃郁的龍涎香。 這味道是皇帝慣用的,晚上點上一些,能安神助眠。但這會兒興許是想讓陛下病中養神,寢殿里的龍涎香非常濃厚,弄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楚逢年余光掃到李令姝皺眉,立即就說:“娘娘不慣這味道?” 李令姝頓了頓,準備看清楚皇帝這邊的情況,再一點一點跟楚逢年說。 她原先生病住的那個療養院,有一整層都是植物人,閑來無事也問過小護士怎么護理,也算是知道一些的。 這會兒正有兩個看起來面生的黃門守在床榻邊,被楚逢年招手,才過來給李令姝行禮。 “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br> 李令姝聲音輕柔:“免禮,這些時候,你們辛苦,以后陛下大好,本宮一定會同陛下言語,不叫你們白伺候這一場?!?/br> 伺候植物人可不是好活,當然宮里的宮人們日日都要伺候人,他們自覺沒什么難處,但李令姝看來,卻還是很辛苦的。 且話也得說到位,他們心里才踏實。 兩個小黃門眼睛一亮,立即就給李令姝行了大禮。 待起身,那個個子高一些的長臉就去搬了個圓凳過來,而矮一些的方臉則輕輕掀開龍床的帳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