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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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鮫……!」紅裙藍發、頭頂惡鬼面具的少女仰著頭看你,眸中淚光閃閃,聲嘶力竭的問,「為什么——?!」 她身后落日金沙、淺灘氤氳血色。 海妖的味道大同小異,你并不很愛吃這些,每每嘗過一口便隨手扔掉了。只面前這人、倘若吃下了,或許會有更美妙的味道吧? ……初次見面時,你便想吃掉她了。 你喜歡可愛的東西。 她真可愛。 味道、一定是甜的吧? 你舔著嘴唇想,勾起一側甜蜜的笑,紅鱗鮮血蜿蜒。 「因為小金魚是儲備糧啊?!鼓憷硭鶓數恼f,咯咯笑起來,「哪有養著儲備糧不吃掉的道理嘛?對不對呀?」 身后水色升騰,你張大嘴沖過去、銀瞳因即將品嘗甜蜜的美食而興奮的顫動起來——那之中又隱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不想讓進食對象消失、又想飲下那美味的矛盾心情,糾纏著化作名為期待的情感。水浪撲上惡鬼面具前,水珠已飛濺上去—— 你被什么東西扯著后衣領、猛地拖了回去! 你跌在沙灘上,吃痛的揉起后頸,看見一條長長的白色條帶,自你身前保護般環繞一圈。 ……是鯨骨。 「……小心點?!拱装l灰眸的人形妖怪此時方才趕到你身后,低聲說,「荒川之主在那邊?!?/br> 不遠處游魚繞身、膚色如海的大妖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重新投身到守護大業中,水浪翻涌。 你沒回頭,盯著抹著眼淚、踉踉蹌蹌逃走的小金魚,歪歪頭遺憾的說:「跑掉了呢……我還想嘗嘗她的味道呢?!?/br> 你抬起拇指、抹去飛濺到鱗片上的血液,順勢伸舌舔去那滴血,眼瞳微動、斜睨著他,銀眸閃出異質的嗜血欲望:「久次良,你不相信我嗎?」 空氣中彌漫血與海的氣息。 他被刺痛般、忽然垂下眼不再看你,一言不發的跳回了原本的位置。 你盯著他消失的背影,百無聊賴的轉回頭。 能殺掉的都殺光了。 其他的被那位大妖護得太緊了,即便你想吃掉他們也不行——藍發紅裙的小金魚站在他身后不遠處,你看見她含淚的淺金色眼瞳,被落日余暉渡上一層曼妙的暖光。 真美啊。 你站在海妖堆積如山的尸體上,歪著頭,緩緩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來。 你身后少主懸于半空,頭頂明環電光閃爍,長角森冷、殺氣騰騰?!?/br> * 【「你的那位友人,一定已經死去了吧?!?/br> 少主懸在海上,冷冰冰的說。 他身下海浪翻騰洶涌,曾經的摯友腳踏驍浪、半跪在游魚之上,藉由鋒利長刀支撐身體。 你坐在海上,撐著臉仰頭看向少主——他的表情堪稱寡淡,面部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變化,平靜得像深海之下的冰山?!?/br> * 晚風輕柔撫過發絲,面頰濕涼。 你揉著腦袋醒過來,第一眼便看見頭頂輝映的星月。 ……荒川之主死去前,利用rou身與海國作修成了一座結界,將少主引入了漩渦之中。 那種程度的漩渦,自然無法傷害少主,然而那位大妖的目的也并不是手刃仇敵,只是想暫時牽制你們、確保麾下幸存的妖怪們成功逃走罷了——而他也達到了這目的,成功的阻止了你們的趕盡殺絕。 不過,你們原本的目的也只是盡可能多的殺戮,并非強制性的全部殺光,不過是少那么幾個妖怪,對大局沒什么影響……只是行動被牽制讓人很討厭而已。 自那之后又過了一段時日,大軍擺脫了牽制、少主便帶著大家先行撤退、順帶著安置沒有戰斗能力的海妖們。你嫌那工作太過無聊,便時常跑到外面來看風景。 ……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少主的心情好像很糟,最近更想一個人待著。你發現自己待在少主身邊好像只會讓他的心情更加糟糕——少主近來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你,好像在擔心著什么,又好像對什么感到急迫。 你總覺得少主最近像被什么牽引著一樣,少主自己大概也意識到了……那種奇怪的,命運般無可避免的牽引。 “損有余而補不足、嗎?!蹦阆氲疆愊蟪躏@時、海鳴先生被裹著細碎黑金的陽光灑下半身陰影,低聲喃喃的那句話,“這也是上天的安排嗎……?” “或許如此吧?!蹦吧哪行月曇糇陨硐聜鱽?,你低下頭、看見衣著奇怪、將渾身遮的嚴嚴實實的……咦,這個味道,好像不是人類??? ……嗚哇,作為妖怪來說,這個氣息也弱得過分了吧,你險些就以為他是人類了! 陌生的弱小妖怪倚著樹、抬眼對你輕笑起來,純白色的長發束在身后、幾縷發絲被風吹成繾綣的弧度,眼眸清澈蔚藍。 他手中的長條很久之前你曾在荒川之主手中見過,似乎是叫做折扇的的東西,大概是用來敲人的吧?金魚姬以前還和你抱怨過、那東西敲得她頭痛欲裂什么的…… ……啊,怎么會突然想到他們呢。 是因為剛剛夢到了嗎? 你感覺有點不舒服,又不清楚這不舒服從何而來,情緒低落起來。 “妖怪小姐心情不好嗎?”那弱小妖怪微仰著頭看你,聲音溫潤如玉。 你先前分明從未見過他,此時卻莫名被治愈了似的、稍微輕松了一些。 說起來,分明同為妖怪,他為什么要叫你妖怪小姐呢? “我不知道?!蹦闾稍跇渖掀^看向他,悶悶的說,銀發半掛在樹枝上,“最近、發生了很多討厭的事情……我只是不喜歡這些事情而已?!?/br> “討厭的事情?”他用折扇輕輕敲著掌心,發出沉悶規律的聲響,思索著問,“是怎樣的討厭呢?” 月光灑在他凌亂的白發上、色澤柔軟,望著你的蔚藍眸光也溫和極了。 你意識到他是真的很想幫助你平復心情。 既不問你難過的原因、也不探究你本人的身份,只是問「是怎樣的討厭」。你貧瘠的社交經驗并不能告訴你這是怎樣的一份貼心舉動,只發自內心的想,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啊。 ……但,并不令人討厭。 “感覺,一切事情都變得糟糕起來?!蹦銚沃碜幼饋?,向后挪挪、倚在樹干上,小心的保持平衡,低頭看向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br> 他鼓勵般微笑著注視你,似乎又把你當做小孩子了。 “認識的大家都變得很奇怪?!北徽螝馕廴镜暮W逍郧榇笞?、盡數變得殘酷嗜殺起來——雖說你也一樣,可你生來便是那樣,他們卻是后天改變的——是種,很讓人不快的感覺,“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推動著我們?!?/br> 你抱膝坐起來、樹枝搖搖晃晃的承載你的體重,你干脆跟著樹枝一起搖晃起來,銀發飛散著甩出幾滴水珠。 陌生的弱小妖怪聽了你的話、停頓了一會兒,才思索斟酌著回答:“……萬物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這是世間常理?!?/br> 月華下白發流光般散開,那雙蔚藍的眼眸比你見過的任何一刻的藍天都清澈、也更透徹。 你怔怔的看著他,聽見平和溫柔的聲線:“我曾經歷過許多堪稱必敗之局的戰斗——” 陌生人俊逸的面容被朦朧月光掩映出幾分出塵的仙氣兒。 “也曾思索過、為何這些麻煩事會找上只想平靜生活的自己?!?/br> 搖搖晃晃的樹枝不堪重負、發出清脆的崩斷聲,你忽然下墜,在呼嘯風聲中聽見他仍平靜溫和的聲氣:“只是,哪怕是命運的安排也好,哪怕這些死局真的無法堪破也好——” 濕發飛揚,濺出幾滴水珠。你睜大眼,看見透過剔透水滴的月輝折射灼目的光芒,水華外遙不可及的銀月溫柔平等一視同仁的灑下光華。 或許是急劇下墜感作祟,眼前人俊逸非凡的面容一剎間竟與天邊銀月重疊—— 他適時伸手、恰如其分的將你接到懷中。 鼻尖忽地嗅到清明透徹的好聞味道。 “……全力以赴即可?!彼⒋怪?、順勢將你放到地上。 束起的白發因彎腰的動作輕輕從耳后滑落,飄出一抹朦朧淺光。 你站定了、踮起腳尖、抬手觸碰那縷發絲。 “你一定,是被眷顧的人吧?!蹦阊鲋^說,指尖輕輕繞過那縷白發,語氣篤定。 你過往的人生中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人。分明經歷過諸事紛亂繁雜,卻仍能保持平和溫雅……既游離、又融入,分明處于人間、卻又好似超脫世外。 你很喜歡這樣的他,卻也能分外清晰的意識到——你們絕非同一世界的人。 “我們可是被詛咒的對象?!蹦阃嶂^笑起來,銀發凌亂散開。 被詛咒的海國之民啊……全力以赴的結果,究竟是逃離詛咒,還是奔赴末路呢? * “晴明——!”他提著弓箭在樹林中大喊,“嘖,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這個時候就不要看風景了??!” 奔跑到某棵樹后時,他忽有所感,偏過頭看向密林深處。 銀色的嬌小身影赤足笨拙的穿行在視線盡頭,足尖銀鱗流光、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這個背影。 電光火石間、腦中閃過血色蔓延的影像。 他攥緊手中的弓,目光剎那間冷下。 他絕不會忘記這個影子。 無數次午夜夢回,夢中銀色的少女妖怪居高臨下舔舐他的眼睛,清澈銀瞳含著不加掩飾的好奇與殘酷殺意、一次又一次屠戮村莊,他卻始終無能為力,只能在痛恨中驚醒——他痛恨弱小的自己。 ……那是他最初的噩夢。 指尖攥得發白,他提弓瞄準、方才要解決掉多年噩夢的來源,便被友人閑適的聲音打斷了。 “博雅?你怎么過來了?” 平安京的天才陰陽師閑庭信步般自不遠處的樹后走出來,對他露出一個悠閑的笑——他真的很想知道這人怎么做到一直不緊不慢的。 “半夜起來發現少了一個人,任誰都會擔心的吧?!彼麤]好氣的回答,發現銀色的妖怪已經不見了,抿了抿唇收起弓,決定暫且擱置這件事,“你多少注意一點啊,海國的妖怪四處作亂,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安倍晴明:“抱歉,讓你擔心了,博雅?!彼晕⑿α艘幌?,眸中興味盎然,“原本只是想散散步的……遇到了有趣的事情,就不小心耽擱了?!?/br> ——又是這幅油鹽不進的態度! 原本這時候應該數落這位添麻煩的天才陰陽師一會兒的,但一想到方才跑走的那個身影,他就忽然提不起興致了。 源博雅:“……算了,回去吧?!?/br> ……總有一天,他會手刃那妖怪。 黑紅發色的青年面無表情的握緊手中的弓。 作為追逐強者之路的證明—— 他定要將那阻礙、親手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