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陛下,婢子所說句句屬實,陛下若不信,婢子愿以死證清白?!?/br> 話落,在云夢的慘呼聲中,宮婢義無反顧地撞向身旁的柱子,她清瘦的身姿像一只決然的蝶,在片片血色里飛舞、墜落。 “不要!不要!不要??!” 云夢趴在床邊捶著床大口嘔血,凄厲的呼喊如重錘打在殿中諸人天靈蓋上,劉熾這才慌了,命人趕緊查看宮婢傷勢,幸好她雖氣若游絲,但有醫署眾人在,總算撿回一條命。 “阿夢,你別傷心了,你的忠婢救回來了,她不會有事的。你不要這樣激動,身子會受不了的,阿夢求求你了……” “原來在陛下心中,由始至終都只有皇后,從來就沒有信過我?!痹茐糇旖青咧?,凄涼地笑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對皇后只有尊重,我最愛的永遠只有你一個?!?/br> “那陛下為何不信我的婢子所說?” “我與皇后結縭十四載,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她不會做這種事,也不屑于做這種事?!?/br> “呵,陛下對皇后可真是情真義重啊,”云夢嘴角牽起諷刺的弧度,語氣落寞而無力,“可能女妾認識的皇后跟陛下認識的是兩個人吧,陛下若不信,女妾無話可說;陛下若信,不妨查一查女妾怎么會到現在都一無所出,還有女妾這莫名其妙蹊蹺的病。女妾累了,陛下請回吧?!?/br> “阿夢……” 劉熾揉著眉頭,只留下王卓,對其余人說道:“今天的事,如有人敢泄露半個字,殺無赦,都下去吧?!?/br> 眾人唯唯諾諾,魚貫出了鴛鸞殿,兩個小黃門抬著受傷的宮婢也跟著出去,偌大的宮殿里只有劉熾、王卓和云夢三個人。 “你去查吧,好好查,不要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要放過一個壞人?!?/br> 云夢聽到劉熾對王卓如是說,她已分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只覺得一顆心沉沉浮浮,飄飄蕩蕩,無著無落。曾經,她以為劉熾是她棲息的梧桐木,以為他說的天長地久就是她認為的地老天荒;如今,為了報仇,她開始算計,開始利用他對自己的情義。 本質上,她跟張星闌沒什么不同吧? 第78章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br> 隨著贊者最后一聲話落,萆荔提著的一顆心也跟著落下來,偷瞄了一眼前頭扯著同心繩的高大背影,嘴角微微勾起,她終于順順當當地嫁人了。 那晚醉酒誤事,與郝賢有了肌膚之親,他不僅沒有一句抱歉的話,還趁她手軟腳軟之際又接連“欺負”她好幾次。不是不委屈,但草原兒女生性灑脫,因為失個身就哭哭啼啼,連她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況且,她心里喜歡的又不是他。 她打算將這件事爛在肚子,永遠不對任何人提起,從此離那個可惡的男人遠遠的。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郝賢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跑到她阿媽面前提親,說要對她負責,要娶她為妻。 她當時都驚呆了,不敢相信這個惡形惡狀的家伙還有良心這個東西。 “好啦,想笑就笑吧,別憋著了,”郝賢眼風掃過來,打斷了萆荔的沉思,撲哧一聲,她終于憋不住笑了,只是還沒等她露出一口白牙,郝賢得意洋洋的話又飆了出來,“嫁給我你可是走了狗屎運了,要知道我可是天.朝風靡萬千少女的黃金單身漢吶?!?/br> 萆荔瞬間黑臉,他的身份除了皇子的確無人能及,只是這說話的口氣聽著怎么這么欠揍呢? 她慢悠悠地走到床邊坐下,笑靨如花:“奇也怪哉,居然還有人上桿子當狗屎的,我今天可算開眼界了?!?/br> “嘿!”郝賢氣得一蹦三尺高,指著萆荔,“你這匈奴娘們兒怎么這么會曲解我的意思呢?賣弄才華是吧?來,小爺今天教你一句話,叫人丑多讀書?!?/br> 聽言,萆荔“蹭”地一下從床上站起,幾步躥到郝賢面前,胸脯上下起伏,罵道:“你說誰丑?我可是草原一枝花,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趴在我身上,贊美我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哼,臭不要臉!” “咳咳咳,”郝賢有些吃驚萆荔的反應速度,摸著鼻子不自在道,“床上說的話怎么能當真呢?” 萆荔斜著眼睇他:“哦,原來眾利侯床上說的話都是放狗屁啊,那你說不準我亂瞄別的男人也作不了數了?” 郝賢就堵得無話可說,噎了半晌,終于蹦出一句。 “小娘們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來你是欠揍啊?!?/br> 他奉行的是說不過就打,一把扯下衣裳,露出堅實的胸膛,將萆荔抓過來壓在身下:“看我今晚不“揍”得你哭天喊地?!?/br> “無恥!大色胚!你除了這個還有什么能耐,欺負女人算什么好漢?”萆荔氣得大叫,不忘“垂死掙扎”。 “我欺負自己女人誰管得著,你不服就去告官啊。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妙處,怎么好像越來越大了……”男人的話語漸漸被喘息取代,片刻功夫,萆荔被他嫻熟的技巧席卷其中。室內各種美妙聲音交織,連月兒都羞得躲進云層里。 一夜纏綿,饜足的男人靠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女人的后背,像在愛撫慵懶的貓。 “不管床上還是床下,只有我說是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記住了嗎?” 記你個大頭鬼,可惡自大的臭男人! 萆荔心中暗恨,用眼刀將男人凌遲了一遍又一遍,男人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有趣極了,再次翻身壓了過來。這一天,萆荔沒有下過床。 三朝回門,男人才放過萆荔,她一見到劉蟬衣就哭得稀里嘩啦。 “阿媽,這日子沒法過了,阿賢他不是人,他他他……” 新婚情熱,誰不是從年輕過來的,劉蟬衣冷眼旁觀早看出郝賢對萆荔的情意,聽了她的話,心里笑得要死,面上卻不露分毫,還十分熱絡地給她出主意。 “沒有孩子前,男人自己就是孩子,你想要他成熟穩重懂事體貼,給他生個孩子就是,只有當了阿翁,他才會有責任感?!?/br> “真的?”萆荔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你看你阿爸就知道了,他因為要給你們做表率才會嚴于律己,你想想看若他跟你阿兄一樣,你們還會信服他嗎?” 萆荔想像了一下父親毛毛躁躁、顧頭不顧尾的樣子,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爻搪飞纤恢本捉乐赣H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行,就這么辦,給阿賢生個孩子,讓他以后只聽她的。 當晚,萆荔按照母親的法子,纏著郝賢耳鬢廝磨一整晚,此后幾天也是天天如此,不出一個月,終于得償所愿了。 她到現在都忘不了郝賢得知自己要當阿翁時的樣子,他先是像個二傻子般呆若木雞,回過神后一個人躲著偷樂,明明眉梢眼角都是喜悅,仍不忘威脅她:“別以為你懷了我的孩兒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你要是犯忌,我照揍不誤?!?/br> 真幼稚,萆荔聽得直翻白眼。 阿媽說的果然不錯,男人一當父親,就會變得成熟穩重懂事體貼。郝賢幾乎是一夜長大,家里的任何事都不許她碰,天天攙進攙出,殷勤得像伺候皇太后。 萆荔很是享受了一陣子,但時間一長就覺得不對勁了。 先是郝賢對腹中孩子異乎尋常的緊張,沐浴水不能太燙,睡覺不準側躺,如廁身邊得跟著三個人,還得每隔半刻就出聲喚她一次。 這還算好的,更過分的是他每晚睡在她身邊,寧愿用手自己解決,也不愿碰她一下。她雖是孕婦,但也有需求好么,他弄那么大動靜,教她怎么睡得著? 還有更令她憂心的,他以前女閭里的那些相好,得知她有孕后如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有事無事到他面前獻殷勤,還通過相熟的恩客拉他到女閭飲酒作樂,每次休沐他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 漢女多妖艷,手腕又高,萆荔堅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女人挺著大肚子跑到家里來鬧。一想到那個場景,她的心都碎了。當初跟芳洲說若郝賢同時愛著別人,她就帶著孩子回匈奴其實全是自欺欺人。事到臨頭,她只想把那些小浪蹄子全都撕碎。 她的男人,憑什么拱手讓給別人? 單于帳下還有四角大王呢,她得找援兵,絕不能坐以待斃。想到一個人,萆荔笑了。 “腓腓,你可一定要幫我啊,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叔可忍嬸不可忍嗎?我已經忍無可忍了,非給那些小浪蹄子一個教訓不可?!?/br> 芳洲沒有答話,不疾不徐地寫著字,待字寫完攤開給萆荔看:“我送你八個字,該硬當硬,該柔則柔。一張一弛,制敵之道?!?/br> “什么意思?” “你牧過羊吧?你好好想想羊兒聽話的時候你怎么做,不聽話的時候你又會怎么做?!?/br> 萆荔眼前一亮,有如醍醐灌頂,一把抱住芳洲:“好腓腓,我知道該怎么辦了,謝謝你?!彼魂囷L來,又一陣風去。 沒過兩天,她又帶著兩個人出現在芳洲府上。 “腓腓,你看,這是我找阿爸要的人,他們世代效忠阿爸,忠心可鑒,我給你也要了一個?!?/br> 芳洲抬頭去看,她帶過來的兩個匈奴人起碼有十尺高,走路生風,說話像打雷,往門口一站就是妥妥的兩尊門神。 “他們是親兄弟,一個叫阿大,一個叫阿二,身懷異能,不信你看?!?/br> 阿大走到門口,一只胳膊就輕而易舉地托起了門口的石獅子,芳洲看得瞪大了眼。魏無恙卻是十分高興,笑瞇瞇地給萆荔支招,她聽得瞠目結舌,繼而笑容滿面,難怪漢人喜歡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原來如此啊。 她還準備讓阿大卻教訓那些女.妓呢,沒想到魏無恙這么“絕情”。 哈哈,阿賢,準備迎接來自好兄弟的暴擊吧。 萆荔依計,先是通過劉蟬衣向趙破虜施壓,不準營妓接待郝賢,就是單純喝酒談天也不行;接著趁郝賢在軍營cao練的當兒,讓阿大去邊郡各女閭門口站上三天,將所有客人堵在門外,一律不準入內。如是三天下來,老鴇們撐不住了,紛紛哭著來求她高抬貴手。 至此,邊關各郡所有女閭都不敢再接待郝賢。 這一切郝賢都蒙在鼓里,直到一連被三家女閭拒之門外之后,他才知道是誰在背后搞得鬼。 可真夠丟面的,老鴇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懼內”兩個大字??捎惺裁崔k法呢,他現在把她當祖宗供著,打不能打,罵又舍不得罵,只能自己受著唄。忍吧,忍吧,等孩子生出來再好好教訓她一頓。 可惜,他想得雖然好,現實卻從不肯給他一次機會。 萆荔一舉得男,郝賢樂得找不著北,孩子半歲時,萆荔又懷孕了,此后一發不可收拾,一連生了十個孩子才罷休。六男四女,女兒全部送回豐京請長公主教養,兒子則留在邊關自己教導。 后來只要提起匈奴公主萆荔,沒有人不豎大拇指的,說她上敬姑舅,中愛郎君,下慈子女。女兒個個端莊識禮,兒子人人智勇雙全。 郝賢為此郁卒了一輩子,憑什么出力的是他,受贊的卻是她,好像孩子都是她一個人生的似的。萆荔對此的回應是一句簡單但殺傷力十足的話—— “阿大,你想不想去豐京轉轉?” 第79章 下凡歷劫的東王公終于歸位了,他此番助黃帝收服蚩尤居功甚偉,修為更上層樓,小仙童卻覺得自家君上這次回來后有些不大對勁。具體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發呆的時間長了些,傻笑的時間久了點? 小仙童邊掃地邊嘆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西子捧心也能迷倒男子無數,君上他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這樣沉思和淺笑很容易出問題啊。 唉,這昆德宮門前一眾女仙遺落的各種小物件,掃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小童子,你不好好掃地,在那里碎碎念什么?” 一聲調笑,一記輕敲,小仙童揉著腦袋哀怨地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男子:“月老,您不愧是君上好友,跟他一樣……” “一樣什么?”男子笑容不改,打斷仙童的話,不疾不徐調侃,“一樣死板?一樣固執?一樣自大?” “這可不是小子說的?!毙∠赏粗凶由砗蟀字樳B連否認。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說的,瞧把你嚇的,有什么好怕的,你們君上又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br> “他本來就是死板、固執、又自大,還不許人說了?你看看三方十界,哪個神仙歷劫回來會封印凡間記憶的?你再看看人家西王母,多好的姑娘啊,親自上門找他,他怎么就說得出那么絕情的話?還有啊,婚期日近,他居然一次都未登過昆侖虛的大門,有他這么當女婿的嗎?” 仙童原本想從對話里將自己摘出來,后來卻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顧不上自家君上在場,跟著點頭附和:“我見過西王母,真的如月老所說,是一位異常美麗端莊的女仙,與我家君上堪稱一對璧人?!?/br> 咦,八卦的味道!月老一聽就來精神了,拉著仙童急切詢問:“你覺得西王母對你家君上可有意思?” “小子……”兩道平淡如水的眼刀輕飄飄掃過,仙童不敢再說了,他知道自家君上越是平靜就越是生氣。 不明就里的月老還一個勁拽他衣袖:“快說啊,怎么不說了?” “弦思,你最近似乎很閑?要不要我到玉帝跟前替你請旨到大荒去收服上古兇獸?”一道涼涼的聲音在月老身后響起。 月老臉上笑容陡然僵住,在仙童詫異的目光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了一張諂媚的臉:“別別別,我這就走,這件物什你先拿著,日后大有用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