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大將軍,我才是罪魁禍首,求您不要打他了?!?/br> 芳洲再也聽不下去,掀簾而入,一把抱住魏無恙替他擋住鞭子,目光落在他已無一塊好rou的赤.裸后背上,不禁淚如雨下。 趙破虜看到她來,猶自不解氣地狠狠抽了魏無恙一鞭子,隨后將鞭子扔到一旁,讓醫工進來給他診治,自己卻大步出了營帳。 “無恙,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芳洲淚水漣漣,一邊替他上藥一邊輕聲埋怨。 魏無恙裝傻:“你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這里只有我們二人,樂陽公主的事你瞞著我,這件事你還要瞞我嗎?” 魏無恙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對太皇太后有過承諾,如果他動了我心愛之人,他就必死無疑?!?/br> “他羞辱你阿翁,又羞辱你,我不可能再讓他活著?!?/br> 芳洲心酸得無以復加:“你怎么這么傻,如果被人查到,你的前途可就全完了?!?/br> “不會有事的,”魏無恙回頭替她拭淚,柔聲勸慰,“這件事只有大將軍一個人知道,他既然打了我,就斷不會向陛下告發?!?/br> * 河西大捷的消息傳回豐京,惠帝激動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魏無恙果然沒讓他失望,他不僅沒有背主叛國,還給他送了天大一份驚喜。 魏軍班師不多久,負隅頑抗的渾邪王和休屠王就主動投降天.朝,惠帝擔心有詐,派魏無恙前去受降。 魏無恙帶著鞭傷在賀蘭山納降,果不其然,匈奴起了內訌,休屠王臨時變卦,被渾邪王一刀斬于馬下,匈奴軍中大亂,危急關頭,魏無恙一馬當先沖入陣中,斬.首幾個正要逃跑的匈奴士兵,以雷霆之勢一舉鎮住眾人,本想混水摸魚的渾邪王乖乖投降,前往豐京面見惠帝。 從此河西走廊全線貫通,河西之戰圓滿落幕。這一年天.朝設置酒泉、武威兩郡,河西走廊由此正式并入中原版圖。 惠帝大肆封賞,加封魏無恙食邑五千戶,并追封其為大司馬,與大將軍趙破虜共領一職,同時下令,驃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相同。 從此后,不論朝堂還是軍中,年僅二十五歲的魏無恙地位與趙破虜不相上下,旗鼓相當。 第51章 云光二年十一月,大司馬魏無恙親自趕赴江陵,依循尚主之禮,以黃金兩千斤向臨江王劉康下聘。 劉康激動得老淚縱橫,掰著手指頭算了又算,最終將兩人婚期定在同年的十二月底。 其后,他火速向天子上書,再次請求削藩,惠帝這一回沒有推辭,欣然接受了他的請求,廢藩設郡,將臨江國更名為南郡,且對他們父女.優.待有加,不僅保留芳洲翁主封號,還任命他為南郡太守。 劉康沉浮多年,早已看淡世情,他最想做的只有一家團聚,哪里還愿再羈縛在官場,于是以體弱多病為由辭官?;莸垡膊幻銖娝?,賜了豐京城外新鄉里豪宅一座,作為他頤養天年之所。 劉康喜出望外,打點妥當,與準女婿一道奔赴邊疆。 十二月底,風雨飄搖、久寂多時的邊陲重鎮定襄城迎來百年不遇的大喜事—— 兩大列侯,戰功赫赫的大司馬與家世出眾的長公主之子居然在同一天娶妻。娶的新婦也是大有來頭,一個為本朝翁主,另一個則是匈奴公主,主婚人更是不得了,有天子之姑大長公主,還有所向披靡的大將軍趙破虜。 時人婚禮皆在黃昏舉行,芳洲原以為自己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不料辰時未到,就被心急的祝余從床上拖起來,指揮一幫婢子們圍著她捯飭了三個時辰之久。 任誰直挺挺跪坐三個時辰都不會好受,芳洲又累又餓,大腿發酸,小腰發軟,正忍無可忍之際,忽聽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次第響了起來,緊接著嗩吶、笛、鑼鼓也跟著演奏起來。 她悄悄吁了口氣,拿眼角余光去瞟祝余,祝余聽見奏樂聲果然慌了,再不敢吹毛求疵,連忙指揮人替她換上喜服,戴好耳鐺和頭飾。 院墻外熱鬧非凡,雜亂的腳步聲此起彼伏,還有人扯著喉嚨在喊:“新婿來了,好俊的新婿呀,大家快來看咯?!?/br> 笑鬧聲里小童清脆的歌謠尤其入耳,芳洲羞得面紅耳赤—— “阿嬌阿嬌,莫哭莫鬧。阿嬌阿嬌,來郎懷抱。又有鑼鼓,又有喜車,又有錦履,又有新帽,還有新婿同你困覺?!?/br> 祝余才不管她害不害羞呢,神秘兮兮地從嫁妝箱子里翻出一份木版畫攤到芳洲面前。只一眼,小女郎就“哎呀”怪叫一聲,嚇得捂住了眼。 旁邊侍婢好奇,有伸長脖子去瞧的,結果無不跟芳洲一模一樣的反應,更有甚者嚇得面泛潮紅,雙腿顫抖。 “哎呀,”祝余連忙開口,“這是新婦才能看的,有助夫妻敦倫,你們這些小女郎定力不足,可不敢隨便亂瞅?!?/br> 一席話說得室內所有少女全低下了頭,祝余抿嘴偷笑,仍將那一卷約有八至十二張男女不同交接方式的春.宮.畫往芳洲面前遞送。 “好翁主,這可是嬤嬤特意在燕地給你買的嫁妝畫,那里民風比關中開放,畫的圖自然也細膩、生動不少,你可一定要好好參詳啊?!?/br> “大王是男子不好教導你這些,嬤嬤看著你長大,忝居一回長者,替你自作主張準備了這些東西,為的是讓翁主在洞房花燭夜少吃些苦頭。晚上的時候,你把這些畫鋪在床上,照著葫蘆畫瓢就行了?!?/br> 芳洲感動不已,嘴唇翕動,話未出口就被祝余搶了先。 “喏,還有這個,”她喜滋滋地從箱底摸出一個小瓷瓶,約成年男子拳頭大小,外形為蘋果狀,有蓋。掀開蓋子,清晰可見一對交合狀的男女躺在瓶底。 果然畫得十分傳神,連二人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婢子覺得,大司馬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這個的?!?/br> 老嬤嬤無視自家小主人臉上升起的重重紅云,笑得見眉不見眼。 長街上,魏無恙頭戴吉冠,身著玄色禮服,腰挎翡翠玉飾,端坐在躡影背上,人俊馬靚,說不出的玉質金相、風流倜儻。 沿途很多女郎都看呆了,紅著臉朝他偷偷瞟上兩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小媳婦膽子稍大一些,直勾勾盯著他瞧,不閃不避;幾個寡婦則干脆肆無忌憚地議論起他來。 “乖乖,世上竟有這般俊俏的男子,要是能讓我睡上一回,死了也值?!?/br> “可不是嘛,瞧瞧人家那寬肩,那胸膛,那腰子,那翹臀,還有那緊緊夾在馬身上的兩條大長腿?!@臨江翁主艷福不淺吶?!?/br> “哎,你們說那位嬌滴滴的小女郎受得了他那活兒嗎?我可聽說大司馬是本朝第一偉男子呢?!?/br> “喲喲喲,你替人家瞎cao什么心吶,老話說得好只有耕壞的牛,沒有犁壞的地,受不住多弄幾發就好了,咱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嘛?!?/br> “就是這個理兒,我家死鬼男人生前常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估計也是這個意思?!?/br> 寡婦們聊得熱火朝天,葷素不忌,渾然沒注意到新婿好看的唇角抽了又抽。 一路行到劉康居所,魏無恙很快進了院,祝余本還想多叮囑兩句,白澤卻在此時紅著眼走了進來。 “腓腓,他……來了。你我自小一起長大,你沒有兄長,我送 你上喜車吧?!?/br> “好?!?/br> 芳洲眸子微濕,他與魏無恙爭吵那天,她知曉了他的心意,他對她太好太好,好得她無以為報,她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芳洲忍著淚跟祝余告別,默默跟在少年身后,由他領著往外走。白澤低著頭陪她走出內室,走到堂屋正中,忽地頓住腳步,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急忙背過身去。 “白澤?”芳洲遲疑喚了一聲。 “嗯?”白澤依然背對著她,露在袖外的手卻是握得死緊。 “我走了?!?/br> “……好!一定要幸福!” 劉康陪著女婿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女兒與白澤淚眼相望的場景。他一個箭步上前想將白澤勸開,誰知人沒勸住,自己倒跟著落下淚來。 “嗚嗚嗚……,我舍不得腓腓!” “嗚嗚嗚……,原來嫁女兒這么難受哇,幸虧我只生了一個,嗚嗚嗚……,簡直是在剜我的心吶?!?/br> 魏無恙無奈扶額,一張俊臉紅紅白白,煞是精彩。若不是了解劉康為人,他還以為他是白澤請來砸場子的呢。情敵在他婚禮上哭也就罷了,他這外舅也跟著湊熱鬧是個什么意思? “大王,您再這樣下去可就要耽誤吉時了?!弊S嗫床贿^眼,開口勸道,“您看天都擦黑了,您要是再哭下去,翁主今天可就嫁不了了?!?/br> 兩個大男人的抽泣聲在她的提醒下戛然而止。 劉康難為情地拍拍白澤肩膀,腆著臉湊到魏無恙面前:“無恙,我可沒添亂,我剛才是在哄白澤呢?!?/br> 白澤仍在抽抽搭搭:“我明明看到大王哭得比我還厲害?!?/br> 劉康瞬間臉綠,難怪這臭小子成不了他女婿,沒事瞎說什么大實話,一點都不如魏無恙善解人意。 “無恙,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為父今天將腓腓托付給你了,你能一輩子對她不離不棄嗎?” 魏無恙環顧四周,發現室內諸人都豎起了耳朵。他神情凝重,一字一頓道:“外舅請放心,無恙畢生追隨腓腓,愿唯她馬首是瞻?!?/br> “好好好……”劉康破涕為笑,輕輕捶了魏無恙一拳,白澤雖沒有笑,卻也緩緩松開了拳頭。 芳洲一張俏臉羞得通紅,這個人當著一大屋子人,胡說八道些什么呀,哪有承認自己懼內的? 劉康大手一揮,滿意放行:“走吧,別誤了吉時?!?/br> “等等,”白澤已經恢復了平靜,擋在魏無恙身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大將軍有意栽培我,說我將來的成就不在你之下,你若敢對腓腓不好,我必將她搶回來?!?/br> 室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芳洲再次紅了眼眶,魏無恙幽幽開口。 “放心,我永遠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要跟腓腓做夫妻?!?/br> 白澤掀唇,笑容明亮而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了?!?/br> 馬車啟程,轉眼就到了魏無恙府邸,早有一大幫望穿秋水的將士在等著他們,屋里屋外被人山人海擠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芳洲被這空前絕后的場面嚇了一大跳,魏無恙握著她的手,以笑容安撫。 在侍者和贊者的陪伴下,新人先行沃盥禮,隨后負責主禮的老翁身著直裾,悠揚吟誦著贊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br> 新婿新婦緩緩步入喜堂。 第52章 入了正堂,早有喜娘上前,將一條系著同心結的紅繩分別塞到二人手中,一人手執紅線一頭來到堂屋中央。 新婦剛一現身,就引起了轟動。絕色芙蓉,轉眄流精,抽氣聲、贊嘆聲此起彼伏,因動靜實在太大以致婚禮都無法正常進行。魏無恙氣惱交加,早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他才不要這些大老粗來觀禮呢。 自己的兵丟的還是自己的人,趙破虜大喝一聲,現場終于安靜下來。 萬眾矚目下,芳洲心跳如鼓,除了胸口咚咚之聲,再聽不見其他。好在一切都有贊者指引,按部就班跟著做就行。 先行對席禮,二人夾著幾案相對而站,接著又相對而跪,禮成;其次是同牢禮,幾案上設三品葷菜,稱之為“牢”。二人席前,擺著主食和各種菜品,但葷菜僅有一份,供他們一起食用,稱為“共牢而食”。 禮成后,魏無恙在贊者引導下親手將芳洲發髻上的訂婚信物,一枚紅色纓絡解下,高舉在空中向眾來賓展示,隨后禮生誦唱—— “一拜天地國親師,”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魏無恙悄悄瞟了一眼,發現芳洲的小臉仍繃得緊緊的,顯見依然緊張得很,心中一軟,噙著笑牽著她往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