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師姐既笨且瞎,還常常欺負他,卻是他隨時愿意舍命維護的師姐…… ------------你也是師姐愿意舍命維護的師弟----------- “小觀!小觀!” 十一終于再度痛哭出聲,入耳卻細微如蚊吟。 “郡主!郡主!” 有人在耳邊喚,焦灼而驚恐。 劇痛已經緩解,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酸麻無力,連手指最細微的動作都困難,腸胃卻還在一陣陣地抽.動翻涌,難受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小觀……” 十一吃力地轉動眼球,想要睜開眼來。 旁邊的人頓了頓,才道:“郡主,屬下秦南??ぶ鳌沂乔啬?,你聽到嗎?” 十一低低地**著,心底忽明忽暗,終于慢慢將思維聚攏,已經被毒得麻木的神經便在驟然間被人撕裂般痛不可耐。 “小觀!” 她艱難卻清晰地吐字,努力握緊拳,逼自己睜開了眼。 秦南正跪坐她跟前,一雙黑眼睛正緊緊盯住她,見她醒來,才松了口氣,低低道:“郡主,請恕屬下冒犯!” 他扶十一坐起,倚在他臂腕間,取水袋喂她水。 十一嗓間灼燒得厲害,困難地吞咽了幾口水,卻不曾紓解半分。 “小……小觀呢?” 她咳著,卻無論如何找不回原來的嗓音。 秦南垂下頭不敢看她的臉,低低道:“我……我只來得及將郡主救下……” 那樣的峭壁上,能將她救下已是不易。 何況,她失去知覺前,齊小觀已經墜入青江,——更可能,墜江之前,他便已被敵人斬斷手臂,奪去性命。 十一渾身都在哆嗦,肌膚燙得怕人。 毒勢已無可阻擋地蔓延。 或許,下一刻,她便不得不跟隨她的師弟而去,把師弟用性命換得的逃離化為泡影。 環目四顧,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他們正處于一片密林間,隱約尚見得遠處回馬嶺的輪廓。 江流聲就在近旁,潺.潺而過的聲響在夜間居然顯出幾分悅耳,清澈無辜得好像從不曾吞噬那個一身陽光的少年。 ----------------------------------- 明天見! 途咫尺黃泉(一) 秦南從背后的包袱中取出用他自己袍角包裹的一物,打開,卻是溯雪劍和血跡斑斑的一截煙黃色斷袖。 他低低道:“千秋索也失落在山壁間了,我只找回了這個……斷臂已經埋了,做了記號?!?/br> 十一點頭,“嗯,回頭,我們帶小觀回江南。我們……帶他回江南……見他的小瓏兒。小瓏兒在等他,已經為他做好了新衣裳……妲” 冰冷的淚水傾出,簌簌而下窀。 她一點一點地捏緊被毒素盆侵染得失去感覺的五指,慢慢道:“秦南,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帶小觀回去?!?/br> 秦南嗚咽道:“是!我會帶郡主回去,帶三公子回去!” 十一小心收好溯雪劍,在懷中抱了片刻,僵硬的手指牽向衣帶,輕輕解開,吃力地脫著自己的外袍。 秦南不解其意,忙側過身去,不敢看上一眼。 這時,只聞十一道:“秦南,替我更衣?!?/br> 秦南一呆,估摸著十一行動不便才叫他幫忙,只得側過臉去,用眼睛余光瞥著替她褪.下衣袍,小心地不去觸碰她的肌膚。 一時外袍除去,十一又去解里面所穿的素紗中衣。 秦南慌忙提醒道:“郡主,咱們臨時逃出,并未帶更換衣裳?!?/br> 何況外袍上雖沾了些血漬,中衣卻還干凈。 十一卻不答,見他為難,便自己強撐著褪.下中衣,然后摸著一把飛刀遞給秦南。 “秦南,聽我囑咐,依次用刀扎我**位,引出毒血?!?/br> 秦南一震,連忙將飛刀接過,這才敢看向十一。 十一只著了褻.衣,肩頸胳膊盡裸,眸光卻平靜如水,緩緩道:“下毒之人存心要我性命,毒性極烈。我所服的解毒之藥最多只能拖延兩三天,到時還是難逃一死。這樣憋屈的死法,我……不甘心!我待會兒用真力盡量將毒素逼往幾處要**,你替我將毒血放出,大約便可將毒素清除一半,或許能讓我支持到回京?!?/br> 秦南忙坐直身,“對,只要能回京,自然能尋到最好的太醫過來救治……” 十一苦澀地咳著,“先別回瓊華園,去找濟王?!?/br> 如今還能完全相信的,好像只有宋與泓了。 縱然他也有心機手段,也曾心狠手辣,但他絕不會對十一不利。 十一危急之際,他必定傾力相救,就像他遭遇危險之際,十一也必會傾力相救一樣。 秦南連忙應了,心下卻不由恨恨,“萬萬沒想到,南安侯竟是那樣的人!聽聞郡主曾救他性命,尋常時見他來往瓊華園,似乎對郡主傾慕得很,再不料竟是這等豺狼之心,如此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十一本能地竟欲為韓天遙分辯幾句,忽想起邀她前來的書信,以及贈她毒酒的書信,以及這回相見后那些仔細留意可以察覺出的試探,頓時心如死灰,只輕輕道:“他未必沒他的道理,但終究是我眼瞎心瞎,認錯了人,怨不得別人?!?/br> 她的目光向杭都的方向飄過,“這法子驅毒后,我難免元氣大傷。若一時醒不來,或者再也沒能醒過來,你直接帶我回京即可,不必傳訊給濟王。韓天遙把我引往北方動手,自己卻始終不曾出現,應該已經離開。京中……很可能已經發生變故。他們會對付濟王,不可再令濟王分心?!?/br> 秦南依然不敢與她直視,卻已能鎮靜地答道:“是!” 十一盤膝而從,闔眼運功片刻,身周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騰起,而幾處要**之上,果然泛出青黑,甚至微微地隆.起。 她側頭,略顯黯淡的眸光涼淡如水,“看清了?動手吧!” 秦南執著飛刀,柄部的流蘇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濡.濕,“郡主有沒有什么話有交待屬下,或者吩咐屬下去轉達?” 十一抬頭再看一眼黑杳的夜空。 淡煙籠月,林風蕭索,明明是牡丹芍藥競芳奪艷的暮春時節,莫名便有了深秋的蕭殺凄冷。 她道:“沒有?!?/br> 路過離開,小觀死去,宋與泓算來是自作孽,她想幫也已有心無力;云皇后有自己的打算,朝顏這個義女對她來說不會比鳳衛更重要;楚帝雖真心疼惜,但可能已經疼惜不了幾天了…… 至于韓天遙,她好像沒什么可說的了。 秦南正要動手時,十一忽然又說話了。 很輕的聲音,若非這夜間深林委實太過清寂,他幾乎聽不清晰。 但他終究聽到向來驕傲疏離的朝顏郡主,用那樣快要碎掉般的脆弱聲音說道:“噩夢醒來還是噩夢,我到底辜負了寧獻太子那份心意。早知如此,不如當日……生同生,死同死,免得……免得……” 她蒼白泛青的唇顫抖著,沒能再說下去。 她的眼眶里泛著淚光,卻在堪堪欲落之際濃睫一霎,關住了所有的淚水和傷心。 “辛苦你了,秦南?!?/br> 最后她只是這樣平平淡淡地說道。 秦南穩住手,小心地一處接一處刺破那本該如雪如玉的瑩潔肌膚,看著黑血泉.涌而出,而他的郡主卻一點一點地越發孱弱下去,最后無聲無息地倒在冰涼的地間。 他丟下刀,拿自己的寬大衣袍輕輕將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聲痛哭。 晨間尚是一大群人策馬同行,一路說笑,一路打鬧,仿佛會永永遠遠將這快樂延續下去。 一夕之間,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么都沒有了。 那樣剛硬要強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只剩了絕望二字。 “韓天遙!韓天遙!” 他在山林里壓著嗓子低聲嗥叫,如野地里一匹重傷的孤狼。 ----------恨,醞釀,蔓延--------- 回馬嶺,別院依舊在。 一切平靜如昨。 施浩初從那簡潔卻不失雅致的床帷間起身,清秀的面龐尚帶著縱.情后的饜足。細長的眸子含情流轉,便落在窗邊那女子身上。 她正支著下頷,用剪子挑著燭芯。那燭光隨著她的動作明明暗暗,泛著紅暈的晶瑩面龐便越發溫婉妍媚。忽而輕輕一嘆,竟似愁腸百結,郁郁難歡。 施浩初走過去,不悅道:“阿嵐,你想來棗陽,如今也來過了;你想我幫忙對付云朝顏,我也幫你對付了,你還這樣唉聲嘆氣,到底還有什么不滿的?” 聶聽嵐站起身來,卻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嘗有什么不滿?論起這回我私下離家,原是我一千個一萬個不對,你肯諒我,我已知足。只是想著云朝顏武藝高強,多半已順利逃走,只怕終是大患?!?/br> 施浩初見她媚眼含嗔,憶起這兩日重逢后她曲意承歡,指不定瞧著韓天遙待她冷落,真的已經死心,遂緩和了聲調,說道:“不用擔心,聽聞云朝顏所中的毒是全立從均州唐家弄來的蝮蛇毒,極厲害,遇酒更是劇烈十倍,你沒見她中毒后幾乎連握劍都沒了力氣?那樣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經跌入青江和齊小觀做伴去了……便是一時沒死又能怎樣?仗著武藝比人強些,最多支持一兩日,也便沒用了。退一萬步說,便是能強撐住在幾日內趕回杭都,解藥卻在千里之外的唐家,哪里來得及尋藥救人?何況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誰?信得過的無非只剩下一個濟王而已!” 他的鼻子里忽哼出一聲笑來,“無非,又是另一條死路!” 聶聽嵐聽得他言語間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覷著他面色問道:“京中……當真有把握將濟王壓下?皇后雖不大喜歡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何況她必會依從皇上旨意行.事?!?/br> 施浩初道:“皇上在數日前便已昏憒,神智不清已久,到底會頒下怎樣的圣旨,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云朝顏和鳳衛出事,濟王等于折掉一只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則是折掉另一只臂膀,如今可依恃的,無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后的支持而已!” 聶聽嵐忐忑良久,問道:“韓天遙這次秘密回京,真的會和我們施家合作?” =============================== 稍微有些虐,不過也不算虐。后續會更精彩,后天見! 途咫尺黃泉(二) 施浩初聽她那句“我們施家”竟是說不出的受用,神色越發和緩,見她立于窗邊,腰.肢盈盈一握,高挑卻說不出的柔弱含情,遂將肩上的外袍解了,披到她肩上,說道:“合作未必,但目標一致。他更不會甘心濟王繼位,否則他不得不一世向仇人叩首稱臣,且永不能報仇,不然就得擔上謀逆的罪名。若非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大約也不會把云朝顏給算計進去……” “朝顏郡主,呵……多少男人做夢都想娶的女子!” 施浩初想起小隱園的折辱,忍不住快意地笑,“除了一副好皮相,又有什么?等她死去,不是一樣會腐爛生蛆,臭不可聞?妲” 聶聽嵐微有恍惚,“是,除了生得格外好些,她有什么讓人特別記掛的?男人是需要她的武藝,還是才氣,又或者,是她恨不能將天下人都踩到腳底的傲氣?窀” 正說話時,那邊敲門聲忽然急促。 聶聽嵐看向施浩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