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不到六平米的狹小空間里擠著四名特警、兩名學生,沉默的氣氛讓遲微微的雙手無所適從,稍微彎曲著后背,遲微微仔細地留意著特警們臉上的表情。 倒是坐在對面的黎梓琛,平日里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也明顯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一絲畏懼。只是他還挺直了腰板,坐得比在學校里還端正。 “沒事,咱們沒做錯事,應該不會有事?!崩梃麒∵@樣安慰她道。 遲微微點點頭,放松地舒了一口氣:“嗯?!?/br> 這個弟弟啊,別看他跟自己沒有丁點的血緣關系,但對自己的關心可一點都不比父親要少。也不知道他的個性像誰,分明心里熱情似火卻便要裝出一副冰冷的樣子。 看了眼身邊的兩人,特警隨意地整理了下袖口,問:“柳湘云你們認識嗎?” 柳湘云? 遲微微腦海里的那根弦突然繃緊。 自從上上周五柳湘云離家出走,她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的名字了?,F在,從特警的嘴里聽到“柳湘云”三個字,總覺得有一些刺耳。 “她是我媽?!崩梃麒∵B忙接上一句,“是她出什么事了嗎?” 柳湘云離開的這段時間,家里誰都沒有提到過她。黎梓琛平日里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可她畢竟是自己的母親,養育了他這么多年,哪怕她做的事情再過分,都會在心里為她留上一畝三分地。 幾名特警對視了一眼,“犯的事可不少哩?!?/br> 對書里的這一段內容,遲微微記憶有些模糊。 在書里,柳湘云和遲騁彥作惡多端,比起遲騁彥的狠辣,柳湘云的陰毒更讓人恐懼。 在她的幫助下,遲騁彥的公司發展速度飛快,遠遠超過其他的競爭者。但那都是公司上市之后的事了,現在,柳湘云好像還沒有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 不對!她有! 遲微微突然驚覺,想起了曾經書里的一段劇情:遲騁彥將資產交給專人打理后,柳湘云便開始經常去西澳旅游。每次回來,都會帶上一張有七位數的銀行卡。 豪賭,就是她最大的手段! —— 遲騁彥和姥姥先他們一步到達了看守所。 隔著一面玻璃,柳湘云換上了一件橘黃色的囚犯服。披散著的頭發已經兩天沒有好好清洗,在燈光下頭頂還泛著油光。 在里面,柳湘云用不上昂貴的保養品和化妝品,幾天幾夜睡不好覺讓她的皮膚看起來像枯樹皮一樣干皺。 之前她的樣貌看起來像是二十五六,這才小半個月沒見,看起來就已經像四十多歲一樣蒼老。 靠在座椅上,柳湘云的眼神里沒有了昔日的神氣。在里面,她所有的情緒就只有頹靡、失望。 “柳湘云,你太過分了?!蓖ㄟ^安置在玻璃上的對講機,遲騁彥語氣中的憤怒沒有絲毫的減少。 雙手支撐在桌沿上,遲騁彥的手指幾乎要將鐵質的桌子壓出十個凹陷。手臂微微顫抖,他眼神中灼燒的火焰足有三丈高。 昨天下午,當財務部經理匆匆忙忙趕到他辦公室,告訴他公司所有的流動資金全部“消失”時; 幾個小時前,理財經理電話通知他,所有的財產只剩下最后六位數時…… 那些時候,他真的沒想到這些會跟柳湘云扯上關系,甚至連一絲的懷疑都沒有出現過。 夫妻十多年,他太過于相信柳湘云,相信她就算再生氣也會考慮到孩子、顧慮到自己。 但就在特警推開他辦公室大門,通知柳湘云因為非法集資、非法賭|博而被逮捕的時候,所有的信任便全部轉化成了憤怒。 柳湘云慢悠悠地抬起眼瞼,只看了他一眼,“過分?相比你想把所有的資產都留給你女兒,咱們到底誰更過分?” “我已經把所有錢都留給小琛了,公司也有他的股份,別的為什么不能留給微微?她可是我女兒!”遲騁彥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怒從心中起,面前的一道玻璃已經快要擋不住他的憤怒。 坐在里面破舊的椅子上,柳湘云還是一副闊太太的架勢。 揉了揉眼角,柳湘云七拐八拐地嘆出一口氣,風輕云淡地說道:“你女兒?在外面十幾年,天知道是不是你女兒?!?/br> 坐在旁邊的姥姥本不想說話,被柳湘云的話一激,氣得“蹭”地一下就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指著鼻子罵道:“姓柳的!你這話什么意思!亂講話是會天打雷劈的!” 有這一面防彈玻璃的保護,倒是可以讓柳湘云的氣焰更加囂張。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反正遲騁彥的家產已經被自己輸了個干干凈凈,坐牢就坐吧,總比在外面看著他女兒春風得意要好得多。 越是看到姥姥和遲騁彥跳腳,柳湘云這心里就越是高興。 不是一直防著自己嗎?不是還想著跟自己離婚嗎?這就是下場! 慢悠悠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柳湘云隨意地撩了一下額前的頭發,“還有話說嗎?沒有你們就走吧,剩下的時間我要留給我兒子。我們娘兒倆可有不少的話要說?!?/br> “你……”姥姥收起指著柳湘云的手指,那一句話還是沒能罵出口。 扶著姥姥,遲騁彥連忙替她順氣,安慰道:“媽,您別急,法官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遲騁彥已經不再把她當成自己的妻子。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開庭了,他一定要親眼看著這女人受到法律的嚴懲! 車子停在看守所門口,從車上下來,他們正好在大廳碰上了剛和柳湘云見過面的遲騁彥和姥姥。 “爸,到底怎么回事?我們上課上到一半就來了?!笨觳脚艿竭t騁彥跟前,遲微微一把攙扶住了他身邊的姥姥。 遲騁彥的太陽xue漲得疼,一想到所有的錢都出了問題,他的身上就像是壓著一座無形的大山,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十分艱難。 “所有錢都被柳湘云花掉了。咱們……沒有錢了?!睂⑹执钤谶t微微的肩膀上,遲騁彥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本想著將女兒接過來讓她享福,這下可好,所有的錢都被柳湘云敗得干干凈凈。 恐怕過不了多久,公司就會因為沒有資金周轉而運營不下去,女兒會再次過上和以前的苦日子。 遲騁彥鼻子一酸,長嘆了一口氣道:“微微,是爸對不起你?!?/br> 看一眼她旁邊的黎梓琛,遲騁彥隨手指了下身后的方向,“進去吧,你那個媽還在等你,好像有話要跟你說?!?/br> 在這件事情上,黎梓琛是無辜的。但遲騁彥一看到他,就能想起柳湘云的臉,恨不得伸手……算了算了,孩子也不知道他媽做了什么錯事。 事情的發展超過了遲微微的料想,沒想到這才小半個月,柳湘云就已經將遲騁彥的家產敗了個干凈。 那一刻,遲微微竟然沒有分毫的惋惜,甚至心里還有一丟丟的欣喜:如果沒有了錢,遲騁彥距離黑化或許就又遠了一步。 扶著遲騁彥的手,遲微微的臉上還是掛著元氣少女一樣的笑:“爸,沒關系的。沒錢了,我們可以重新賺,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br> 跟金錢比起來,遲微微更想要親情。 回想起之前那個雖然富裕但并不幸福的家庭,還有冷血的舅舅、精明的姥姥,遲微微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老仙男”爸爸、廚神奶奶。 另一邊,黎梓琛跑進接見室的時候,柳湘云已經等得有些心急。 在西澳的小半個月、與世隔絕的這幾天,柳湘云心里想的只有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希望他未來可以過得更好。 雙手扒在玻璃上,看到黎梓琛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又閃爍著光芒。 “喂!坐下!”旁邊的獄警舉起了手里的警棍威脅道。 柳湘云順從地坐在椅子上,情緒激動地按下了玻璃上的紅色按鈕。 “兒子?兒子!你可算來了!媽可想死你了!這才半個月沒見,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姓遲的虐待你?” 通訊器里傳出了柳湘云顫抖的聲音,剛才那個在遲騁彥跟前還高冷的女人,此刻卻噙著眼淚,乞求著兒子的關心。 看著玻璃后面的母親,黎梓琛的心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捶了一下。 這段時間他真的很想念柳湘云,但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后,又對她的做法感到不恥。哪怕遲騁彥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也讓他把遲騁彥當成了親人。 對自己的親人下手,黎梓琛不能夠理解柳湘云的想法。 想念、氣憤糾結在一起,讓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 僵直地站在距離玻璃兩米外的地方,黎梓琛的雙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怎么都邁不開腿靠近。 “媽,你這也讓我以后怎么有臉在遲家呆下去?”看著柳湘云臉上的興奮,黎梓琛卻高興不起來。 柳湘云怔了怔,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 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關鍵時刻竟然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呆不下去就走!我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柳湘云語重心長道。 沒有做過一天的慈母,這句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時聽起來十分違和。 幾十年的經驗告訴她,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會背叛自己,只有錢不會。面對兒子的誤解,她選擇接受,因為柳湘云知道,黎梓琛未來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閉上眼,柳湘云剛才激動的心情漸漸平淡,耷拉著肩膀,柳湘云繼續說道:“媽已經為你留了后路,你現在再怎么怨我我都能理解,等你長大了,就懂了?!?/br> 后路?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里,這兩個字眼一下子吸引了黎梓琛的注意。 走近了一些,黎梓琛追問道:“什么后路?” 柳湘云一向精明,她這樣說一定有她的原由。 “你以后會知道的?!弊⒁曋梃麒〉难劬?,柳湘云淺淺地回了一句。 —— 當天下午,法院就柳湘云的案件進行了審理。 兩個小時的時間,從敘述證據到她的犯罪經過,柳湘云都保持沉默不曾為自己辯駁。 因為沒有錢請律師,法院為她指派的律師能做出的努力很少,最后只是勉強讓她減少了兩年的刑罰。 柳湘云在西澳的那段時間,白天會出沒于各種高檔會所,到了晚上就會停留于固定的一處。 在其他的會所消費、娛樂并不犯法,唯獨晚上的那一家會所卻在法律的邊緣游走,一次次試探底線。 這是為有錢人開設的會所,看似是在賭博,其實背地里都是在做洗|錢的勾當。 在這里把錢輸進去,過一段時間,錢就會從各個渠道重新回到手里。不少隱形富豪都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轉移資產,柳湘云也是其中的一位。 來西澳的第一天,柳湘云就已經決定釜底抽薪,用自己幾年的青春將遲家的錢全部換出來。只要幾個月的時間,錢就能到黎梓琛的名下。 但是,她犯的罪可不止洗錢這一項。這半個月的時間里,賭博、吸獨,她都沾了個遍。 先不說她白天輸的錢有多少,光是香煙里夾雜的白色粉末就已經是無可抵賴的鐵證。 “根據我國刑法規定,我宣布,柳湘云觸犯了華國的賭博法、獨品法?!迸e起擬定的判決書,法官義正言辭地說道,“以及非法集資?!?/br> 聽到最后四個字,柳湘云心里一驚。 之前她有想到過自己會被抓,所以才會用其他的幾項罪名來分散法官的注意力。 “法官大人,我!我沒有非法集資??!”柳湘云雙手扒在欄桿上,情緒激動地反駁道。 在會所的時候,他們曾經保證過,這樣洗錢的過程一定不可能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