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說話間,空中編鐘聲動, 只見主位前落下一片紗簾, 不多時, 隱隱看見一排仙娥左右成列, 捧果執扇而來, 隨后云念小心攙扶著一個婦人從殿后徐徐走來,待婦人落座后, 殿中所有的后生修士紛紛起身拱手。 “謝云太妃邀, 愿太妃鶴鹿同春,仙壽永昌?!?/br> 南顏與眾人一起出聲道賀,悄悄抬眸看去, 只見紗簾后, 是個頭發雖花白,但體態仍算年輕的雍容貴婦。 ……她這位繼祖母,已有七百歲了。 “老邁之身,今日見諸洲俊杰,欣喜難以言表, 諸位小友遠道而來,請滿飲此杯?!?/br> 眾人舉杯時,殿外忽來一人乘鶴飛來,座下白鶴, 口銜一繩, 繩下掛著一只錦盒。落在殿中瞬間, 似有靈性一般垂首行禮, 隨后邁著優雅的步子向主位走去,將錦盒放在太妃面前,便伏在地上以表恭敬。 太妃看著那乘鶴而來的修士笑道:“原來是行徵,這番晚來,可有說法?” 那也是個年輕俊才,身佩玉劍,腰間竟有代表著丹器陣符的四枚玉佩,比殿中的眾儒修看上去隨性一些,但細微之處又極其守禮。 他叉手一拜,道:“家師想念太妃宮中的蟬露悲,臨行前殷殷叮囑,要求行徵在太妃面前務必多撒嬌賣癡。行徵七尺男兒如何做得,實為難也,故而來赤帝瑤宮路上渾渾噩噩神思不屬,好一陣迷路,太妃心善,還望可憐可憐行徵,多舍些酒讓我好回去交差?!?/br> 他這一番話風趣無比,殿中同來賀壽的儒修紛紛笑出聲,云太妃也同樣掩唇而笑。 “好個墨行徵,誰不知道生天的道徒素來口舌圓滑,老身不與你講理,來人,賜三壇蟬露悲與他?!?/br> 墨行徵又道:“多謝太妃在師尊面前保我小命,這錦盒乃家師所獻賀禮,請太妃一覽?!?/br> 云太妃笑吟吟地讓人拿來那錦盒,一邊打趣墨行徵,一邊差人打開,待一見那錦盒中之物,頓時臉色大變,愕然起身。 “這是……” 墨行徵躬身道:“師尊知太妃心結,如今二十載已過,師尊也為此事向正法殿諸閣老周旋已久,太妃請笑納?!?/br> 云太妃一陣默然,隨即道:“好……好,玄宰的心意老身感懷不已,老身忽感不適,先去后殿休息片刻。行徵既來此,這千秋節便文會便依約交由行徵主持吧?!?/br> 云太妃言罷便離去,在場眾人迷惑不已。 南顏卻是眸光微沉,心中有了猜測。 若她所料無誤,這位道生天的玄宰首徒送來的,多半是封妖大陣的釋令。 可他們在封妖大陣所見時,那位玄宰卻好似早已料到厲遲此行會有波折,還多給了他一道釋令,好讓他同時放出禍無極?,F在這么多日過去了,南顏不信道生天方面不知道南頤即將脫身而出。 現他在卻在寅洲云太妃的生辰上又送來一道釋令,是何意思? 南顏隱約覺得陷入了某種布局中,卻始終抓不住對方的意圖,苦苦思索間,忽然面前飛來一青一紅兩只燕子,盤旋落在自己案上的果盤前,豆子般的小眼睛正望著她。 她抬頭一看,四周所有前來參加千秋節的結丹修士前都落了一樣的青紅雙燕,先前的墨行徵站在殿中央,面帶笑意,氣度非凡地開始主持這次千秋節。 “適才巴結太妃巴結得匆忙,尚未自白出身,在座同修有些自遠方而來,或許尚未聽過區區在下的名號。實不相瞞,在下就是道生天古往今來未見之奇才,十二歲結丹,十四歲奪山河海冕,君臨諸洲的前代帝君……” 前代帝君不是死了嗎? 殿中一半人無奈發笑,另一半人詫異非常,卻又聽那墨行徵補了一句。 “……的趕了十幾年也沒趕上他生前一半成就的師弟,墨行徵?!?/br> 南顏無語,隨后便聽見旁邊其他洲認識這墨行徵的儒修竊竊低語。 “這墨行徵又來了,當年有人打趣說道生天玄宰座下有天地雙驕,那暴斃的帝君是天驕,這墨行徵便是地驕,他師兄活著的時候,他就針鋒相對,恨不能日日挑戰?!?/br> “前代帝君都死了快十二年了,這人也是夠執著的,每到這場合就非要把他那短命的師兄又掛出來一遍,生怕世人忘了,也不知什么毛病?!?/br> 南顏頗有些詫異,低聲問穆戰霆道—— “這人是道生天宗主的嫡傳,難道不應該是帝子嗎?” 穆戰霆道:“上代帝君是出身子洲的,本屆子洲就不能再冊封帝子參加山海禁決了,除非新的帝君滿百年或中間暴斃,他才有機會獲封帝子。若他參加,看這人氣息沉斂,應和宋逐一樣壓制過修為,對上了恐怕勝算不大?!?/br> 南顏總覺得這人和少蒼隱約有哪里相似,只是氣態上更為活潑一些。 宴樂氣氛正濃,墨行徵一抬手,殿外飛來青紅雙燕,道:“我輩修士,以武為上,不過今日既是來為云太妃賀壽,也當客隨主便。諸位桌前有青紅二燕,青燕為文斗,紅燕為武斗。擇文斗者,一個時辰內以太妃千秋為題,詩詞歌賦不限,交由吾與四位元嬰儒修前輩品鑒。擇武斗者,按對應號簽,赴殿后天地玄黃四座戰臺,三招為限,分出勝負即可?!?/br> 殿后…… 南顏此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去赤帝瑤宮的秘地,最好是宗祠中放置她娘命玉的所在查探,聞言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武斗,隨后她抬頭看向穆戰霆。 穆戰霆毫不猶豫地一把抓向代表文斗的青燕,青燕頓時在案上化作文房四寶。 南顏瞬間想起了穆戰霆那句震撼人心的“賀壽當敲鼓,一喝一下午”,頓時心神震怖,小聲道:“大哥,昨天那首詩……你當真要寫出來?” 穆戰霆道:“為兄已滿腔抱負,這文魁我勢在必得,不行的話我再加一首,定能文壓眾人?!?/br> 南顏:“……”溜了溜了。 出了殿門,南顏張開手心,掌心的紅燕化作一面赤紅玉牌,玉牌上寫著“玄一”的字樣。 “擇選武斗的道友請隨我來,稍后手中抽到同一字號的道友,會捉對上臺一斗,請排號靠前的道友及時備戰?!?/br> 出門便有赤帝瑤宮的修士引導,南顏意外看到那申洲的云念也一道出來了,待他走近時,意外問道—— “帝子出身儒修世家,難道不去參與文斗嗎?” 云念有些靦腆道:“云念并不專長于詩才,只望在武道斗法上與諸洲的道友有所切磋?!?/br> 南顏:“這樣也好,你可能躲過一劫?!?/br> 云念:“???” 穿過三四座巍峨宮殿,南顏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又是一個不輸于那四兇獸巨像的廣場,分為四個方形斗臺,每個斗臺中間立有一道青銅巨柱,柱上分別雕刻著青龍、白狐、朱雀、玄武,四頭靈獸。 云念在隔壁‘天’字斗臺,和她寒暄兩句便離開了,南顏拿到的是“玄一”,待眾人分了位置后,她便被第一個點到。 “請取到‘玄一’的二位道友上臺切磋?!?/br> 南顏走上臺,一看對面,不同于殿中那些舉止高雅的儒修,來者是一位手上帶著鐵拳套的壯碩漢子,那漢子一上臺,看見對面是個女尼,頓時大笑。 “這位女師父,灑家乃寅洲雷氏之人,可御雷電。雖是三招,我只怕你擋不住,你還是認輸吧?!?/br> 南顏神識查探,對方與她差不多,同樣是結丹初期,走動間,五指隱約有藍電火花噼啪聲傳來,若挨上一拳怕是有些傷。 不過她從非怯戰之輩,從前拿七佛造業書欺負的是魔修,如今對上同樣精修正道的修士,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差距。 南顏雙手合十道:“多謝道友好意,貧尼忝為佛修,縱不能戰勝,憑借佛門功法抵御一二還是可以的?!?/br> 臺下修士們也覺得南顏自不會是這雷姓修士的對手,紛紛點頭。 “也是這女尼抽簽的運氣不好,雷氏族人素來跋扈,應不會手下留情?!?/br> “是啊,這女尼雖稱不上什么絕色,但看模樣也是溫善可人的,等下只怕會受傷?!?/br> “你這么一說,我才察覺這女師父雖說是佛修,身段卻極是動人的……咳咳?!?/br> 此時武斗已開,雷姓修士雙拳泛出刺目電光,劈啪作響,周身因調動靈氣鼓噪起的狂風刮起佛女寬大的禪衣,讓臺下圍觀的修士有些異想連連。 ——這胸,這腿,可惜了這婀娜身姿,怎么就是個佛修。 眾人走神間,雷姓修士已一路電光帶火花地殺至南顏面前,一拳揮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南顏周身綻出千手觀音虛像,與那電光一交接,佛光電光交纏互相吞噬。 雷姓修士愕然看見南顏半步不退,隨即冷哼道:“哼,這不過是我七成力?!?/br> “失禮了,既然如此,貧尼就用五成力,道友接好了?!?/br> 下一刻,南顏手中佛珠一甩纏住那雷姓修士的拳套,隨后身形一擰,直接將那雷姓修士甩了個圈兒砸了出去,只聽一聲雷電巨響,雷姓修士撞在玄武巨柱上,一臉驚駭地往下滑落。 ……非一合之敵。 似乎是沒有人見過這么兇殘的佛修,一片寂靜間,那雷姓修士不可置信地從地上爬起來:“佛修怎有這般能為,再來!” …… 不遠處的正殿前,儒修們正在挨個點評詩詞,寫好的那些賀壽詞,會被拋至半空,化作金字讓所有人觀瞻。 不多時,就到了穆戰霆。 墨行徵也是第一次見這位辰洲帝子,同四位元嬰儒修前來時,好奇道:“穆道友在戰場上殺名赫赫,行徵神交已久,卻從未聽聞穆道友還對詩文一道有所鉆研?!?/br> 穆戰霆一臉深沉道:“穆某鉆研文學已有多年,只是龍主不重視,是以一直無人知曉?!?/br> 眾人圍過來道:“原來是明珠蒙塵,這可當真要瞻仰瞻仰穆道友的大作了?!?/br> 他們說話間,遠處傳來一聲巨大雷電聲響。 墨行徵面帶微笑道:“看來武斗那邊打得夠激烈,我們這邊也不能輸,還請穆道友展示佳作吧?!?/br> “且慢?!蹦聭瘀鋈黄鹕?,道,“機會難得,剛剛見晴空放雷,我胸中已成一詩?!?/br> “哦?”墨行徵驚訝道,“聽聞人間曹子建七步成詩,穆道友竟能聽雷成詩,看來此詩過后,穆道友尤勝曹子建,應稱‘才高九斗’才是?!?/br> 眾儒修本就喜好詩詞歌賦,聞言更加期待。 “那我就獻美了?!蹦聭瘀撌侄?,此時殿外又傳來兩聲雷響,他靈光一閃,張口吟道—— “天上忽來一閃電,玉帝飛奔賀壽來。 突然又來一閃電,原是忘記帶蟠桃。 于是再來一閃電,蟠桃終于帶到了?!?/br> 眾儒修:“……”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芳主余音 “道……道友, 留下名號!”雷姓大漢被拖下臺前, 掙扎問道。 沐浴在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中, 南顏一臉清圣純潔:“貧尼法號真圓?!?/br> “好, 灑家記下了,來日再戰!” 南顏下了臺子時, 忽覺周圍人的眼光怪怪的,站在原地想了想,體內靈力暗催壓逼心脈,輕咳一聲,禮貌性地吐出一口血。 周圍人的目光頓時正常了許多, 自認風度翩翩的男修士們三三兩兩圍來—— “道友身為佛修,正面迎擊那雷氏族人,實在令人欽佩, 可需要丹藥?” 南顏擦去唇邊的血, 道:“多謝,只是雷道友一身雷法驚人, 我雖勉強擊而敗之,但仍受了些內傷, 欲尋個清凈之處休息片刻以備下一場,不知……” 旁邊自有赤帝瑤宮的修士在一側招待, 聞言立即道:“側殿有靜室,道友可盡管調息, 兩個時辰后, 應才會輪到道友?!?/br> 南顏道了聲謝, 跟著人去了側殿,一路上以游覽為名,打聽了一下赤帝瑤宮的地形分布,心中已有了個大概了然。 入了靜室后,南顏將免擾牌掛起,同時收起佛珠,從乾坤囊里拿出一條之前她二哥給買的藕荷色襦裙飛速換上,戴好女客才有的面紗,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個來參與千秋節的尋常女客。 兩個時辰,應足夠她將赤帝瑤宮后殿看個大概了。 南顏正要出門,卻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屏息貼在門上細聽,只聽是兩個互相攙扶的儒修,好似剛剛從什么可怕之處逃了出來,聲音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