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郭滿氣得要命,紅著臉奮力掙扎,企圖翻過來。 周公子看她這樣子,控制不住地火冒三丈。 心中扭婉轉的心思由來已久,他又不好張口向郭滿言明。說不出口人就更別扭,借此機會就在泄私憤。 他都這般不高興了,郭滿不來哄他,還跟他對著干,周公子越想心頭氣就越蹭蹭地往上冒。時至今日,胸腔里裝了一顆沒什么欲/望的心的博雅公子,終于看著混不吝的郭滿不順眼了,也終于體味了一把普通人的焦灼滋味兒。 他不好說,郭滿只就當他在亂發脾氣。于是倆人又翻臉了。周公子氣郭滿拿自己當排頭,郭滿記恨周公子打她屁股,兩人第三十一次冷戰。 夜里躺在一張榻上,背對著背,誰也不搭理誰。 雙葉都要愁死了,這倆人是三歲小兒么?加起來的年歲都快不惑之年了,還這么喜歡置氣!說來也這謝思思真是個攪家精!明明姑娘和姑爺下馬車的時候還好好兒的,怎地露個臉,一個下午的功夫就又鬧上了。 深沉地嘆口氣后,雙葉也算習慣了。心道至多兩天,倆人鐵定就又好的如膠似漆。 于是例行勸了勸郭滿,勸她莫過了分,之后便懶得管了。 休整了半天,次日一早,惠明帝便親自領著一眾大召善騎射的兒郎浩浩湯湯地入了獵場。耶律鴻等北國使臣作為被大召宣揚國威的對象,自然是第一個跟了進來。北國尚武,騎射功夫乃北國子民骨血里的驕傲。牽著個字的馬兒,個個摩拳擦掌地要給惠明帝露一手。 今年的儀式十分簡單,不消片刻,祭祀儀式完成。 等鑼鼓一開,惠明帝的開運弓一拉,各色高頭大馬如離玄的箭般沖了出去。 周公子作為東宮一脈,按理說應該貼身跟在太子的身邊。劉展作為東宮侍衛,則需要與周公子一左一右地保護趙宥鳴安全。奈何這林子盡是小路,周公子騎著踏云,越走越窄。嫌三個人騎馬走小路擠得慌,周圍也有護衛跟隨,周博雅便與趙宥鳴交代了一聲。 太子不在意,準了,擺擺手示意他隨意。 而此時獵場的西南邊,謝思思穿著一身火紅騎裝,黑著臉呵斥丫鬟放手。 “主子,”那丫鬟是王氏院里撥出來的,對王氏素來真心,死死抱住了謝思思的腰不給她亂來:“里頭危險著呢!這里不是外圍,這可是林子最里面,危險得不得了!姑娘您就聽奴婢一聲勸吧!在這開春,最是要冷不冷的季節,很容易撞著東西。尤其是猛獸,餓了一個冬季的野獸正是最兇狠的時候。您又沒個護衛保護,進去可當真是危險的??!” 然而謝思思卻是鐵了心要去,她必須去! 她心里似乎有個聲音告訴她,今日進去了這林子,許是能替她往后的日子謀出一份生機。謝思思捏了捏袖子里的東西,無論誰來,這個獵場她否去定了。 這般一想,謝思思直接抬腳踹開了丫鬟,翻身上了自己的棗紅小馬。 馬鞭一甩,她是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林子去。 與此同時,好些天不露面的趙煜騎了一匹黑馬優哉游哉地從林子一旁出來。他身上披著朱紅斗篷,sao包得不行,殷紅的唇輕浮地勾著,看見周公子就嫌棄地翻了個大白眼:“博雅,你腰上掛著,對,就這丑不拉幾的是個什么東西?” 周公子離了趙宥鳴,才從一邊騎馬過來。一手抓住韁繩也慢悠悠的。另一只抓著馬鞭的手抬起腰間荷包,很隨意的問:“這個?” 趙煜點了頭,嘲諷道:“這什么繡娘繡出來的丑東西?這繡工,可真夠傷眼的?!?/br> 周公子低頭看了一眼郭滿給他繡的荷包。其實這玩意原本是件衣裳來著,因為繡失敗了,輾轉變一件坎肩兒。然而郭滿實在手殘,剪裁的時候又呲了,最后成了如今的荷包。 周公子:“……你閉嘴!” 他收回冷冷的一眼脧,趙煜砸了咂嘴,居然有點好奇:“里頭什么東西?” 周公子抬起荷包的馬鞭放下,清涼的嗓音沉下去,他淡淡道:“一個瞎眼的老和尚給的姻緣雙魚符?!?/br> “哦?”趙煜好奇,“有用么?” “不知,”周公子輕輕一拍馬屁股,馬兒跑起來,“家里有人信這個?!?/br> 趙煜心里一動,再看那丑不拉幾的荷包,莫名覺得順眼了不少。 有人信?誰?博雅這小子家里除了郭滿,還能有誰信這個。趙小王爺眼睛于是又落到那荷包上,看清楚了那金色的荷包上繡了個像豬又像貓的圖案,眸光有些幽幽的。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一過, 林間草木仿佛被春風吹拂得一夜之間綠了漫山遍野。蓋因大召今年的冰雪多,如今冰雪消融了, 地面格外綿軟,人走在其中深一腳淺一腳,拔腿便是一腿的泥水。騎馬行走其中也是啪嗒啪嗒的,十分惱人。 春獵雖說是大召三年一度重要節目,其實也無趣得緊。 每年規則都一樣, 以獵物數量最多者或珍奇異獸的稀罕程度取一二三名,而后再由惠明帝親自破格提拔。這等好事, 對于無承爵資格又有武藝傍身的世家子來說, 那是不可多得的青云梯。然而對趙煜周博雅這些有才有家族蔭蔽的勛貴來說,卻便可有可無。 一大早被拉出來,困得眼皮子都掙不開。 趙煜跨著一匹通體漆黑眉間一縷閃電紋路的汗血跟在周公子的踏云屁股后頭, 懶洋洋地打哈欠。踏云慢悠悠地走著, 周博雅摸了摸踏云的馬鬃, 也有些意興闌珊。昨兒跟小媳婦兒置氣,打定了主意等郭滿先認輸, 結果他自己氣得他一夜沒睡好覺。 周公子臉上仿佛敷了一層冰, 冷冰冰的。踏云通靈性, 主人不高興它也無精打采。 趙煜瞥了眼他的臉色,又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沐長風不在京城, 他倆連打獵都提不起勁頭。都不是好武的性子, 哪怕兩人肩上都背著箭筒, 卻絲毫沒射箭的意思。 “聽說西邊山澗有火狐貍出沒, ”趙煜昨夜才從豫州趕回來,一夜沒睡,實在困得慌,“你不去給弟妹獵個火狐皮大麾?” “火狐貍?” “昂,禁衛軍清場的時候發現的,好像有一窩?!?/br> “不過那些個狐貍狡猾得很,十幾個禁衛軍都沒抓到一只?!壁w煜懶洋洋地挑起了眼角,華麗的嗓音叫他說話總脫不出一股獨特黏膩的味道,說:“陸之南那群小子聽說了這消息就躍躍欲試,恨不得昨晚就去守著,剛才他頭一個就沖出去……” “去看看?!敝芄永樟笋R韁,來了點興趣。 “……哎?”他其實是嫌兩個大男人無所事事地在林子里亂鉆實在無聊,隨口提一句,“你真去???你何時愛湊這種熱鬧?” 他不愛湊這種熱鬧,但滿滿穿朱色一類的衣裳十分好看,想必也是喜歡的。 周公子馬韁一甩,踏云吁了一聲,掉轉了馬頭。 一陣風吹過,三月底清晨的風還有些涼,趙煜裹緊身上的披風。聳了聳肩,他艷麗的臉縮進領子里去:“消息放出去,人就一窩蜂地泉涌到西南山澗那塊地兒。那窩狐貍機警得很,人多馬多的,估計早不知躲哪兒去了?!?/br> “先去看看再說?!?/br> 馬蹄子踏起來,差點濺了小王爺一身泥。 趙煜放下擋臉的袖子,視線又落到周公子腰間掛著的那繡了似豬似貓圖案的荷包上。以趙小王爺的金貴身份,他長這么大就沒見過繡工這么差的東西,虧得博雅不講究地配在了腰間。舌尖頂了頂腮幫子,他幽幽收回視線。 看來,應當是周家那小媳婦兒繡的…… 腦中莫名冒出這個念頭,趙小王爺又嘖了一聲,也輕甩了馬屁股一鞭跟上。 紅狐貍出現的山澗在這座山頭的另一面,山路難走,兩人從此處過去得繞到內圍。而后在沿著小路繞過去。不過兩人的馬都是頂級好馬,很快就到了山澗那處。 果不其然如趙煜所說,有一堆人在。 都是京城的世家子。他們是聽說了此處有火狐出沒,特地跑來碰運氣的。畢竟紅狐貍這東西算稀罕物兒,雖不及祥瑞白虎得重視,但若能獵得一只也十分長臉。這些世家子弟人家中爵位早定,本人文不成武不就,可指望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一回。 然而此時見到周博雅來了,一個個臉色都難看起來。 周博雅什么人?那是京中勛貴子弟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文韜武略樣樣拔尖,一個能把人比到泥地里的天之驕子。他們這些人一大早全跑來堵狐貍窩,那是沒辦法。他周家博雅又不用這途徑謀個一官半職來,跑來這兒瞎湊什么熱鬧! 本來嘉獎的名額本來就不多,還三年一次,統共就三個。分都不夠分的的,若是再被周博雅給攪合了,他們還如何像家里交代。感受到濃厚威脅的世家子們,心理惴惴的,統統都警惕地瞪著周公子。 周博雅眉頭都不抬一下,直接翻身下了馬。 對一眾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視若無睹,周公子取下馬背上的弓箭,他又拍拍踏云的脖子。踏云這馬通靈性,悠哉地打了個響鼻,而后隱沒在樹林中。 趙煜對紅狐貍沒興趣,不過來都來了,便也取了箭下馬去湊個熱鬧。 趙煜這混世魔王別的不提,武藝卻是令人膽寒的高。眼看著他也取下了弓箭,世家子們心都要涼。這一個兩個都跑來湊熱鬧,這還叫人怎么獵火狐?且不說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的世家子弟臉都綠了,十分不滿。就說另一面林子深處,誤打誤撞.沖進.了獵場林子內.圍的謝思思眼前嗖地竄過去一只紅得像火的狐貍,她眼睛頓時就亮了。 只見那紅狐貍在林中跑跳,仿佛一團火紅的云霞,喜得謝思思什么都不顧上立馬就追了上去。 她雖說被謝家嬌養得厲害,但騎射卻是很有一手的。 謝思思幼年時,沒像如今這般肆意驕橫,那時候也是跟著府上的兄弟一起騎馬射箭。這么多年,書沒讀幾本,騎射功夫她卻確確實實練出來。只見她兩腿一夾馬肚,胯.下那棗紅小馬如離玄的箭般沖了出去。 那紅狐貍竄得飛快,嗖嗖的奔跑聲叫人聽不分明。但謝思思的眼力十分了得,駕了小馬,總能先一步堵到紅狐貍逃竄的方位。 狐貍從石頭縫中竄到草叢,又從樹后躍到石縫,速度飛快。然而竄來竄去,被謝思思給堵得無路可逃。山野里生存的野狐貍食rou,自然不是個好性兒的。見避無可避,它扭過頭來,身體半伏在地上,四肢緊緊抓地,盯著謝思思雙目露出兇戾之光。 謝思思卻不管,興奮得滿面紅光。 她抽出肩上一支箭,嘴里念叨了一句‘誰叫你生得這般漂亮,做了衣裳鐵定十分好看,別怪本姑娘心狠’,而后架起弓箭對準了地上的火紅狐貍。 那狐貍似乎察覺到危險,后肢翹起來,嘴漸漸咧開,滿嘴的尖牙。 就在謝思思射出箭得一瞬間,那狐貍一躍而起,仿若一道紅光閃過。張開嘴一口咬在了棗.紅小馬的脖子上,馬兒吃痛得瞬間前肢高高昂起,馬頭瞬間就狂亂甩動起來。它是想把脖子上的紅狐貍給摔下去,然而狐貍口器銳利,咬進去血液四濺。 慌亂之中,謝思思的一箭射偏。 箭矢嗖地一聲飛射出去,竄入樹木之中。只聽噗的一聲利器扎入血rou的聲音,在謝思思三十步開外的樹上,一個手持暗器.射向太子命門的黑衣人滾落了下來。且不提劉展聽到動靜的瞬間躍起,拔出腰間佩刀砍向那顆樹,發現那黑衣人居然被一箭穿心。 三十步之外的謝思思,□□馬甩不開紅狐貍的,慌不擇路地沖西南方向沖了出去。 這要是從馬上摔下來,不死也殘。謝思思頓時嚇得魂都要飛了,連忙扔了手里的弓,雙手抱緊了馬兒的脖子,任由馬馱著她扎入了林中。馬兒橫沖直撞,無數的枝葉刮在她身上,刮得臉兒也花了,頭發也散了,持續不斷的尖叫響徹樹林。 然而這馬不知怎么回事,慌亂中亂竄亂撞,卻一個不漏地把林中埋伏之人的藏身之處給暴露出來。原本準備截殺太子的黑衣人心中暗道見鬼,雖說時機未到,但猝不及防地被暴露出來,他們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先行暗殺。 眼看著一群黑衣人漸漸把太子等人圍了起來,林中漸漸安靜下來,氣氛一觸即發。 在場至少三十個黑衣,看身形和吐息的姿態,這群人幾乎全是一等一的暗殺好手。趙宥鳴立在劉展身后,面色漸漸凝重起來。他也是追紅狐貍追到此處,如今后悔也來不及。身邊只有一個護衛,死馬當活馬醫,趙宥鳴從袖中掏出一個銀哨子吹響了。 這哨子是太子召喚暗衛的信物,一種獨特的哨子,苗谷里出來的東西。吹響之時發出的聲音,若非武藝高超,一般人聽不見這哨聲。 不得不說太子的運氣還算不錯,哪怕他屏退了護衛,暗衛也沒隨侍左右。以一敵百的周公子以及風滿樓東家的趙小王爺,湊巧也追著一只紅狐貍追到了附近。兩人雖識不得哨聲,但不妨礙兩人都聽得到。 周公子與趙小王爺對視一眼,擰起了眉,而后默契地飛身往哨聲源地掠去。 兩人悄然無息地落在樹枝上,將林中的場景納入眼底,臉色突變。趙煜不管朝堂之事,但太子自幼便護著他,他與太子趙宥鳴的情誼自來不同。太子有危險,他二話不說,抽出腰間軟鞭便直接加入了戰局。 他一落下,樹上的周公子也架起了弓箭。 三箭齊發,直奔黑衣人腦門而去。 暗殺太子的人此時不是一般殺手,武藝高超,十分的難纏。趙煜劉展哪怕武藝再高,雙拳難敵四手,太子還是受了傷。周公子此次出來本不愿參與狩獵,肩上箭筒里的箭矢不超過十支。路上射獵物浪費了幾支,三箭齊發,箭無虛發也不過解決幾個人。 只聽幾聲悶哼,黑衣人瞬間倒下五六個。 黑衣人發現身后的周博雅,當即放棄了趙煜,轉頭攻向他。畢竟周博雅雖名聲在外,但武藝上卻并無傳出什么名聲。柿子挑軟的捏,他們立即分出三四個掠上來,狠辣無情攻向周公子。 箭用完了的周公子一把丟了弓箭,瞬間從樹上躍起。他左閃右閃,十分被動。樹上不便施展,他飛起一腳,踢飛背后偷襲的黑衣人,跳下樹便要去撿起地上的佩劍。周公子的武藝在大召除了沐長風趙煜,難逢敵手。這些人不清楚,但有武器和沒武器可大不一樣,自然是不給他撿起武器的機會。 然而即便沒武器,赤手空拳,這些黑衣人一樣不是他對手。周公子身形鬼魅,速度極快,直逼得圍著他的三個黑衣人節節后退。 正當這時候,謝思思那四處亂竄得快力竭的馬從草叢一躍而出,倒地不起。 而馬背上的謝思思正好撲在了黑衣人腳邊,真不知她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總能趕上事兒。只見那黑衣人眼看著身邊兩個被周公子擰斷了脖子,在周公子攻過來的瞬間,他一把掐住了謝思思的脖子。 謝思思還沒反應過來何事,喉嚨被卡,她下意識地就像迎面的周公子大喊:“住手!” 周博雅眼中厭煩一閃而逝,此時收手已來不及。他當機立斷改爪為拳頭,一拳砸了下來。 謝思思以為他下手不顧她死活,一張漂亮的臉上血色都褪盡了。 然而這一拳并沒有落她臉上,卻是擦著她的臉,將轄制謝思思的黑衣人連同謝思思一起打飛。黑衣人背狠狠撞到一塊尖利的石頭,瞬間就口吐了鮮血。謝思思趁他松手的瞬間,她腦子反應比身子快。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兒,就連滾帶爬地往周公子身邊跑了過去。 謝思思跑了半路,太子那邊的黑衣人都快被趙煜與劉展殺了干凈。兩人仿佛殺神在世,長鞭一甩出去就是一片血rou飛濺。眼看著一場刺殺潦草收場,謝思思突然又不跑了。 她回頭看了眼,心里記恨起了黑衣人掐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