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郭滿鄙視他,仗著胳膊長故意欺負她長得矮。 周公子被她指責得無語,拉下臉就質問她:“到底誰教你的,胡亂地就敢亂親男人?” 不得不說,周公子對此耿耿于懷。小姑娘家家的一點兒不曉得矜持。 冤枉!她哪有亂親男人?她不就親了一下自家美人? 郭滿瞪著大眼睛,一小溜跑地又湊到窗邊,皺著眉頭非常嚴肅地道:“誰亂親男人啦?不就親過你一個!” 周公子猝不及防地一梗,被噎住了。 他的喉嚨里似乎有些癢,喉結不自覺滾了兩下,周公子翕了翕嘴,突然想不出辯駁的話。迎頭是郭滿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周公子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與她對視。眼瞼低低地垂下來,周公子沒說話,鴉青的眼睫下,素來平靜的眸子里隱隱有光在閃。 墨發如緞披在背上,更顯周博雅得天獨厚的面孔。冰肌玉骨,芝蘭玉樹,眉目如畫。周公子頓了一下,太眼睛靜靜地瞥著窗下一雙眼睛咕嚕嚕地亂轉的郭滿。 郭滿一直在注意著他,不過周公子面上情緒太淺淡,實在看不出心里想什么。于是仰頭沖他咧著嘴笑得燦爛。手爪子抬起來一指門的方向:“開下門唄夫君?” 周博雅歪頭笑了笑,然后沖郭滿勾了勾手指。 不知何時,禮儀絕佳的周公子竟也學會了郭滿這些不禮貌的小動作。時不時不是敲腦袋就是勾食指,連他自個兒也沒察覺這轉變。郭滿見狀卻是眼睛蹭地一亮,以為周博雅這是要學她偷襲,立即把腦袋湊過去。 就見周公子慢慢地屈起了兩根手指,然后,快準狠地給她額頭來了三個爆栗。打了人還不算過,他嘴上還罵一句:“油腔滑調的鬼丫頭!” 再然后,轉身便將窗子啪地一聲關了。 郭滿:“……” 緊閉的門窗,插上的門,郭滿抓了抓頭發,這下是真生氣?想著方才周公子眉眼中掩不住的疲憊,郭滿道他約莫是真累。于是收起了繼續調/戲的心。正巧雙喜雙葉兩個在門口探頭探腦,見自家主子還被關在門外,臉頓時擰成一團。 郭滿也看到她們,拍拍屁股便走了過去。 雙喜看著郭滿,鵝黃的衣裙上沾了灰,裙擺也不齊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主子在地上滾了一圈。臉上攥著手從門口跑出來,她一面替郭滿拍拍灰一面欲言又止。反反復復幾回,郭滿都看不過去,就叫她有話直說。 雙喜吐出一口氣,問:“主子可是把姑爺給哄好了?” 郭滿聞言瞥她一眼,雙喜有些尷尬,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不怪她們,實在是她們家姑娘自從摸透了姑爺好性兒之后,三天兩頭地招惹姑爺。瞧瞧這才幾個月,姑爺都被她家姑娘給惹惱了幾回?雙喜雙葉如今早就見慣不怪。扭頭又看了眼門窗緊閉的正屋,雙喜道:“主子不若親自做些姑爺愛吃的點心?” 在她看來,周博雅簡直好哄得過分。一碟點心夠姑爺開門了。 郭滿很氣憤,覺得雙喜這個認知非常沒道理的,她家周美人哪有那么沒出息! 事實證明,周公子還真這么沒出息。 一盤雙皮奶端上來,緊閉的大門輕易就從里頭打開了。周公子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垂眸看了眼郭滿……手里端著的小盅,而后轉了身,慢慢往內室去。走到飄窗邊上一本正經地端坐著。逆著光,他一雙眼亮得出奇。 郭滿:“……” 親自將雙皮奶端給他,周公子沒說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一小盅下肚,兩個月沒吃過郭滿特制點心的周公子心里美得冒泡。 兩人重歸于好。 雙喜得意一笑:看吧,她就知道! 夜里抱著軟綿綿的小身子,周公子一面心里唾棄自己沒原則,一面自暴自棄地認了輸。鼻尖縈繞著郭滿身上獨特的似甜非甜的香氣,周公子摸郭滿狗頭他慈父多敗兒地想,罷了,滿滿還小呢,往后再好好教也不礙事。 這段時日忙著查案,看顧東陵城,周博雅已經一個多月沒好好休息過。抱著郭滿便是一夜好眠。次日天大亮,郭滿都睡醒了,周公子還沒醒。 臉埋在郭滿的頸窩,呼吸和緩,睡得深沉。 郭滿一動不動地盯著青紗帳頂的紋路,探出一只手從背后摸周博雅的頭發。周公子的頭發就是最頂級的墨緞,冰涼且絲滑,一股天生的昂貴感。她摸了半天,直到自己半邊身子都被壓麻了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胳膊從周公子的腰上拿下來。 不知何時醒了的周博雅輕輕一笑,臉從郭滿的頸側挪開,而后抬起了頭。 ……雖說有些頑皮,小丫頭貼心卻是真貼心。 眨眼一個月一晃兒就過,宮里頭又熱鬧了起來。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公主,河洛公主的十六歲生辰,宴貼早在三個月前便發下去。 周博雅反應極快,手段很辣且毫不留情,雷厲風行地截斷東宮屬官發至京城的所有傳信。且不說后宮不知荊州這邊的情況,就說早等著荊州傳來太子噩耗的二皇子一脈也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此番行事到底得手與否。 太子病重的消息被周公子阻攔在荊州之內,并未曾傳至京城。 何運等人十分憤怒,太子萬金之軀豈容他人怠慢?周博雅此人當真猖狂,竟然明目張膽地阻攔太子的救治,當真好大的狗膽! 幾人一怒,便想方設法去太子跟前告他一狀。 奈何太子如今身子不便根本不愿見他們,福喜心中卻只覺得十分諷刺。即便再是不喜周博雅為人傲氣,福喜卻也是有眼睛之人。平日里東宮養尊處優看不出來品性,如今一經磨難,倒是將許多人骨子里的秉性顯出來。 這些個常把‘誓死追隨太子’的誓言掛在嘴邊的人,不過一群貪生怕死之徒! 福喜心中鄙夷又憤怒,太子病重這一個月,這些人來給殿下請安都不敢靠近正屋門前三步遠。就這般膽小怕死,還表什么衷心?論什么道義?心眼兒比針尖還小的福喜一一將這些人記下了,敷衍著便把人打發走。 周博雅人不在,至少得維持太子別院不出亂子。 福喜心里隱隱有著預感,只要再熬上一段時日,將會是大功一件。屆時太子攜功回朝,不說此番愛民如子會得滿朝文武贊譽,百姓愛戴,至少在朝堂上打壓囂張的二皇子一脈的氣焰,壓個一年半載,絕不是問題。 心里清楚,福喜這日趕走了何運等人,親自去疫區督促太醫圣手們鉆研。 京城如今還是一派榮和之象。 驛站有件傳來,說是北國使團半個月后進京。依謝皇后的意思,趙馨容的親事務必在北國十三皇子進京之前定下。奈何她精心準備的畫像,趙馨容一個都沒看上,謝皇后無奈,只盼著此次生辰宴,世家子中能有個叫趙馨容看上眼的。 生辰宴選在御花園,特準朝中三品以上勛貴的世家子與宴。 這道口諭傳下去,謝皇后的心思好比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趙馨容對此并無任何異議,駙馬選誰,她本身并不是十分在意。不過若是可以,她其實屬意與鎮北將軍府。畢竟沐家人在軍中的聲望,足夠她阿兄打壓得淑妃那一脈抬不起頭。 想想罷了,她心中知道是不可以的。 沐家身為大召第一武將世家,那便是惠明帝的眼中釘rou中刺。淑妃也好,正宮一脈也罷,誰也不敢沾染分毫。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入了夏, 夜越來越短,夜里沒睡幾個時辰, 睜眼天兒就亮了。 今兒個是河洛公主十六歲生辰, 方氏心里有事, 睡不安穩, 四更天就起身去收拾。大公主在白馬寺, 郭滿人也不在府里, 方氏不必cao心其他,一早便坐上入宮的馬車。 像她這般早的不止一家,宮里赴宴,參宴的世家貴婦們自然不敢怠慢。方氏走得巧,路上碰到了鎮北將軍府的馬車。 兩家本就是世交,早從三代起便相交頗深,自然不會因為惠明帝忌諱而斷了來往。這般湊巧遇上, 元氏干脆就上了周家的馬車。沐長雪如今也在宮里頭, 兩家主母想到一塊兒去, 俱借著今日的機會去見見女兒。 入了宮, 迎頭就有小太監等著。見著高官家內眷的馬車, 小跑著便過來牽馬安置。 元氏方才在馬車上就跟方氏大吐口水,跟周家當初境況差不多少, 為著一雙兒女的親事折騰得夜里難眠。元氏還不知嫻姐兒被留牌, 她也早早得知了消息, 心里就怕宮里那位拿她家雪姐兒去和親。 方氏知道她是想多了, 雪姐兒無事, 有事的是她嫻姐兒。不過想著耶律鴻的品貌不錯,于是跟她說了實話。 兩家人本就關系親厚,方氏不瞞她,元氏聽罷心里就松了口氣。轉頭再看方氏,同心而論,為娘的心,知道方氏心里不好過,她便也不知說什么話安慰她好。 頓了頓,元氏只能安慰她:“既然你都親眼瞧了那孩子不錯,那便不算辱沒了嫻姐兒。meimei且放寬了心,嫻姐兒那般乖巧懂事的姑娘,往后福氣大著呢!” 方氏心里也是這般安慰自己的。 拍了拍元氏的手,到底沒提沐長風。嫻姐兒自己一廂情愿,她總不會為女兒的一點小心思就遷怒將軍府。 兩人壓低嗓子說得極小聲,前頭引路的內侍沒聽見。光聽到點點氣音,心道,都說周家與鎮北將軍府兩家極其的親厚,這下看到兩家主母,果然是不錯的。 再一抬頭,便是御花園。 為著年輕人能多接觸,謝皇后特地將宴設在此處。屆時男客與女客隔湖相望,雖有些不嚴謹,但倒是也算不上輕浮。四周宮廷禁衛在各個角門處守著,五步一衛十步一崗,每一刻鐘一小隊內侍巡邏。這般陣仗,自然不用擔心會出岔子。 元氏與方氏一進門,早到的各家夫人姑娘便看了過來。 重點自然不是方氏,周博雅再優秀,人畢竟已經成親了。夫人姑娘們虎視眈眈的是嫡長子還未成親且家中十分清凈的元氏。 一哄而上未免顯得不矜持,但不少夫人依舊耐不住,熱絡地湊過來說話。 這邊熱鬧,鹿鳴宮里頭,淑妃卻還在梳妝。 昨夜伺候了惠明帝,此時坐在梳妝臺前,媚眼含春,單單坐那兒便顯得嬌媚萬千。二皇子如今弱冠,生了二皇子的淑妃今年也三十有五,但單從她面相來看,云鬢高聳,媚眼清純,身子婀娜,瞧著到像二十出頭的模樣。能在這個年紀還能留住惠明帝的,想來也知她保養的功夫了得。 “四公主可起了?”她嗓音微微沙啞,不似一般女子的清脆,卻別有一番勾人韻味。 “回娘娘的話,”一旁替她綰發的內侍掐著細嗓低低地回話,小心翼翼的,“公主辰時便來過了。聽說娘娘還未起,便說了過會兒再來?!?/br> “嗯,算她懂事!” 淑妃也是心煩,她的這個女兒,性子也不知像了誰,見著好看的男子便挪不動腿,見天兒地追在人屁股后頭跑,把女兒家的矜持都丟到天邊去。 “一會兒四公主來了,叫她進來,本宮有事吩咐她?!笔珏鷫毫藟捍浇?,總覺得近來胃口不佳,時常有些反胃。 正準備起身,她手在小腹摸了摸,忽而問起了一旁隨侍的宮人,“本宮的葵水是不是該來了?” 宮人忙抬胳膊攙扶了她,聽她提及,眼蹭地就是一亮。她連忙湊過來,隱晦地壓低了嗓子:“娘娘,早過了五日了?!?/br> 淑妃聞言一驚,接著面上閃過狂喜:“當真?你可曾記錯?” 那宮人面上的喜色更濃,點頭十分肯定。 淑妃這一顆心倏地飛上了天。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兒,大喜,當真大喜事。到底懷過身子,她心里其實隱隱有些感覺。不過這也才五日而已,且等等,再等個幾日若葵水還不來,屆時傳太醫確定了不遲。 因著有這個感覺,淑妃今兒一早上都心情舒泰。便是見了自己那糟心的女兒,她也是和顏悅色的。 四公主簡直受寵若驚,她母妃難得給她好臉看。 “今兒你可得給本宮好好兒的表現!”淑妃嬌媚的眼睛挑得老高,眼里的嚴厲掩飾不住,“謝氏那賤人今日特意將京中有頭有臉的世家子都弄了來,就為了給她那女兒擇一門好親。你可不像你那三jiejie,你往日胡鬧是本宮替你擦了屁股。瞞得緊,她們親眼沒見過你那蠢樣兒,叫你還有個公主體面在。今兒世家貴婦都在,你若是鬧了笑話叫她們瞧了去,往后的駙馬挑不到好的,本宮可不管你!” 四公主老老實實地點了頭,表示今日絕對不會鬧事。 淑妃眼覬著她,上下一掃她的打扮穿著,頓生嫌棄:“瞧你臉上上得那是什么東西!品月,給四公主重新梳妝,換身端莊的!” 四公主低眉順眼地站在下首,淑妃說什么都不回嘴。心里知道自己不討母妃歡心,她特別乖覺,從不敢在淑妃面前撒脾氣。雖說她私心里十分喜歡自己這個桃面妝容,但被淑妃利眼一掃,立即將辯駁咽下肚子,不敢有任何異議地任由宮人引走。 引到偏殿,替她拆了發髻,凈了面,重新梳妝。 …… 御花園里,辰時一過,烈日當空,便開始熱了起來。 元氏與方氏攜手邊走邊小聲的敘話?,F下離開宴還早,兩人便商量著去儲秀宮走一趟。兩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內眷,宮里伺候的人最是有眼色不過的,自然小心地伺候著兩人。此時聽元氏的提議,半點不敢為難,立即掛了笑臉在前頭引路。 儲秀宮離御花園其實不遠,秀女們平日里得了閑都會來園子里頭轉轉。不到一炷香,便到了儲秀宮門前。 門前兩個小太監靠著柱子打盹,一聽見腳步聲,立即驚醒,麻溜地爬起來。 引路的宮人上前與小太監說明了來意,那小太監一瞥衣著華貴的元氏方氏,雖然認不得人,卻一眼認出元氏身上一品誥命夫人的冠冕禮服。一品誥命,與淑妃娘娘可是一個品級的。便是方氏,身上也是三品誥命夫人禮服。小太監頓時心神一凜,客氣地沖兩人道:“夫人且隨奴婢來,奴婢這就去稟告玉蘭姑姑?!?/br> 玉蘭姑姑說儲秀宮的掌事嬤嬤,管束著儲秀宮秀女,教導規矩的。 元氏點了點頭:“麻煩了?!?/br> 兩人剛走進庭院,聽到消息的玉蘭姑姑便立即趕來。聽說兩人是來看女兒的,立即吩咐宮人下去安排。 沐長雪在西廂,嫻姐兒在南廂,不在一塊兒。方氏于是先與元氏分開,隨小太監去了南廂,元氏則去了西廂。 嫻姐兒如今,已然猜到了方氏的來意。不用她張口,她便先行開口說了:“娘不必覺得難受,祖母一個月前便將實情告知女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