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太子,此地不宜交談,請移駕至微臣府中?!?/br> 太子聞言,臉上立馬浮現一絲狂喜色。 池硯從南莊搬出來后,便在城中偏西南處置了一處府邸,里面亭臺樓閣,還算精雅別致。 太子妣景輝進入這里之后,留心觀察了一眼,見這里一個女婢都沒有,想到七姑姑妣云羅,憂郁的眼神終于變得堅定了些。 “子墨,七姑姑她從小生活艱難,生母宓氏根本不在乎她,還還水性楊花同我父王勾搭在一起,她為了生存,所以才被迫……” 妣景輝道:“子墨,我父王實在不是個明君,難道你還要看著七姑姑仰他鼻息。七姑姑生得那般絕色,他又怎么舍得放手,他之所以將她賜婚給你,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避人口舌,而私底下卻是想暗度陳倉呀?!?/br> “太子殿下為人子女,這么說自己的父親怕是不對吧!”池硯心中波濤洶涌,但是面上卻十分冷靜。 面對池硯的質問,妣景輝有些惶恐,但是他一想到最近的局勢,以及自己母親的病,便破罐子破摔,橫下心來道:“子墨,你難道甘心屈身侍奉侮辱自己心愛之人的君王么?如果孤當了大王,必然會封你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伊,而七姑姑,她再也沒有人敢覬覦,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了?!?/br> “太子殿下,你膽敢弒君?”池硯不由握緊了拳頭,沉聲呵斥道。 “我,我……”妣景輝瞪大了眼睛,望著面色嚴肅無比的池硯。 黎后倒下了,他的位置就變得岌岌可危,為了生存,他…… “孤有何不敢?!卞拜x咬牙道。 池硯嘴角微微上揚,對著妣景輝行了一個君王大禮。 妣景輝望了,當即眼前一亮。 第58章 * 天牢之中,韶云與那幫縱火的人關在一起,他們得知一個消息——七公主和大王的事,不過是敵國jian細的陰謀,并且成為幫兇的他們要被凌遲處死。 他們一天天地倒數著時間,在陰冷潮濕的環境中,心中的恐懼被無限地放大。 “我錯了,我不該一時沖動?!?/br> “我……我還沒有娶妻生子,我不要死?!?/br> “凌遲處死,實在太可怕了,我怕痛?!?/br> 韶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聽著這些人后悔的聲音,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他的臉上、他的胳膊、他的腿皆在這場大火中燒傷,他恨眼前這些人無情無義,但更恨自己愚昧無知。 如今他望著自己的傷口一點點流膿,一點點潰爛,他喪氣得想,為何不讓他就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死,為何要讓他活過來,成為連累家族的罪人。 或許,他如今這幅模樣,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吧。! 正當他自嘲絕望不已的時候,牢房外面的門鎖忽然被咔嚓一聲打開,有一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色身影忽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池硯,池先生來了?!?/br> 里面陷入絕望之人見到池硯,仿佛見到了希望一般,蜂擁這沖上去,握緊鐵欄桿道:“池先生,救我們。我們也是中了敵人的jian計呀!” “救救我們吶!” 池硯站在外面靜默地盯著他們,面色冷俊道:“經過了那件事后,我以為大家能夠反思自己,變得心靜平和?!?/br> 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看來你們還沒認識到自己錯在何處?” 里面的人問言一怔,齊齊沉默,池硯見狀,對身邊的方照使了一下眼色。 方照當即領著人,端了一摞摞嶄新的竹簡,把毛筆和刻刀分別放進牢房里。 池硯道:“君子當知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七公主之事,你們不過道聽途說,并未親眼所見,也無證據,便伙同去燒涂畔宮,你們可知涂畔宮正真的用途,它根本不是用來享樂,而是我大晉學子未來的學府。你們愚昧的行為不僅毀了這座學府,使得無數匠人的辛苦毀于一旦,還害的家族連坐,你們今日還有顏面求救?難道連一點羞愧之心也沒有么?” 池硯的語氣溫和,但每一聲都仿佛重錘一樣敲擊在眾人心底。 “池先生,我們知道錯了,可是我們真的不想被凌遲處死?!?/br> “就是,凌遲太可怖了。求池公子幫我等向大王求個情,賜我們一杯毒酒?!?/br> 眾人跪下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啼哭。 池硯面上帶著一點憐惜和同情,但是眼底卻沒有絲毫溫度。 “懸崖勒馬,為時未晚。我愿求大王寬恕你和你們家人的罪行,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等蒙昧之人存在,才給大王和七公主抹黑,使得整個大晉蒙羞,此事,是爾等大肆宣揚引起,如今就知該如何收場?!?/br> “池先生,是不是我們洗除大王和七公主的污名,就可以保住一命,就可以保住家人,使得他們免受責難?” 眾人看著大牢中的竹簡,心頭一熱,用帶著希冀的眼神望著池硯。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雖向大王提及要寬恕你們的行為,但是這一切還要看你們的表現?!?/br> “我們以后再也輕信別人,也在不沖動了,真是太感謝池先生了?!?/br> “嗚嗚,當初,當初池先生好言相勸的時候,我們就該聽你的話?!?/br> “對呀,悔不該不聽池先生的話呀?!?/br> 池硯聽著那些士人懊悔不已的話,心里不為所動,面上卻微微含笑,道:“勞煩大家讓個道,韶云他受傷過重,我帶他去給醫官瞧瞧?!?/br> 聽了池硯的話,那些人宛若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一個個慚愧的低下頭,退到一邊。 “池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是韶云自知罪無可恕,不求活命,但求一死,所以勞煩你稍等片刻,等韶云寫完罪過書,交給大王和七公主?!?/br> 韶云的嗓子在那場大火之中被醺壞了,如今變得十分沙啞。 “你惹了禍,打算一死了之,你這樣如何對得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如何對得起家族的栽培?”池硯面帶斥責道:“你要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重新站起來,去承擔你應該承擔的責任?!?/br> “我……”韶云靠在墻邊,掙扎了一下,忽然又喪氣道:“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干什么?” “你不過是皮膚毀了,又不是手斷了腿殘了,這大千世界,可為之事無數,你又怎么知不可為之?”池硯朗聲道。 “我……”韶云忽然跪到池硯面前道:“求池公子指點?!?/br> 池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你先把傷養好再說?!?/br> “嗯?!?nbsp;韶云望著池硯,純凈的眼眸涌出淚滴,感激一笑。 * 韶云的燒傷實在過于嚴重,池硯領著他坐進馬車之后,便立馬趕往了南莊。 當初他身中三箭,卻絲毫沒有受到感染,可見聶懷桑醫術高明。 “池先生,你這是要帶我去何處?我的臉還有救么?” 韶云才十三歲,他的人生不過剛開始,又怎么可能不懷有一絲期望。 迎著韶云飽含希冀的目光,池硯靜靜地望著他,良久道:“我也不知道,等會兒你問大夫吧?!?/br> 馬車緩緩行駛著,很快就進了南莊。 這邊,池硯一進入南莊,下人便立即去向妣云羅稟報了。 “七公主,池公子帶著那個叫韶云的少年來了,他其實也挺可憐的?!毕幕毕氲缴卦频脑庥?,十分同情他,有些擔心妣云羅不喜歡他,便不讓聶大夫給他醫治。 “好了,我沒有那么小心眼?!?nbsp;妣云羅想到韶家,不由雙眼一瞇,神色溫和道:“我們親自過去看看?!?/br> “那真是太好了?!?nbsp;夏槐心想,七公主果然是面冷心善,其實對待別人再寬容不過了。 妣云羅來到聶大夫的藥廬時,聶懷桑正讓藥童將韶云攔在門外,不讓他進來。 “池公子,這個人雖然十分令人同情,可是他們差點害了涂畔宮的匠人的性命,更是幾乎將七公主逼得遠離晉都?!甭檻焉@渲樀溃骸澳悴恢?,七公主一走,有多少的家業和生活要遭受影響?!?/br>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韶云他已經受到了懲罰,聶大夫,您是醫者,行的是治病救人之術,難道忍心看看年紀輕輕,一事無成,便離開這世上?!?nbsp;池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卻無論該如何也說不動聶懷桑。 “老朽只知道他做了對不起七公主的事,若沒向她道歉,請得她的原諒,便堅決不醫治?!?/br> 聽了聶懷桑的話,韶云扯了扯池硯的袖子道:“池先生,不用為難了,韶云罪有應得,本無顏面見人,就這樣也好?!?/br> 正當韶云自怨自艾的時候,妣云羅輕笑了一聲,從不遠處,走到了院子門口。 “聶大夫,盡你所能給他醫治吧?!?nbsp;妣云羅對于這種不長腦子的人,本來想奚落兩句,不過再瞥見韶云那張被燒傷流膿的臉時,便失去了繼續打擊的興趣。 韶云聽見妣云羅的聲音,見了她本人,只覺得她貌美華貴異常,根本不像傳說中那樣妖媚。 “七公主,對不起?!鄙卦苹诤薏患?,無聲幽咽,淚流滿面。 “好了,你不要哭了,你臉上的傷雖然嚴重,但是好好治療一番,應該也不是那么嚴重,最起碼不會嚇到人?!?/br> 燒傷其實放在現代也很難完全復原,韶云的臉多半還是毀了。 妣云羅看他不過是初中生的年紀,知道這個時候最容易沖動犯事,只是他的代價太重了。 “既然七公主不計前嫌,那請韶公子跟隨我進來?!?/br> 看著聶懷桑把韶云帶進藥廬治傷以后,妣云羅緩緩地將目光轉移到池硯身上,慢慢向他移近,然后湊到他耳朵邊,勾唇一笑道:“師兄,我怎么覺得整件事中,就你受益最大呀!” 池硯升了官,拯救了那些關在牢里的士人,尤其是韶云,這些人的家人都會記得池硯的恩情,為他所用。 池硯聽出妣云羅意有所指,但卻裝作沒聽出來,只微微臉紅地向后退了一步道:“能娶到小師妹,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br> 妣云羅瞇了下眼睛,望著不知是故作純情,還是真純情的池硯,緩緩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對方,道:“師兄,你說話真甜,再多說幾句來聽?!?/br> “……” 池硯呼吸亂一下,在妣云羅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但最后還是彎下嘴角,溫暖一笑道:“小師妹,大王雖然已經賜婚,但是婚期卻未曾定下,不如等七國論學之后……” 他的話才說到這里,忽然就被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打斷。 “鄙人韶藏叩見七公主,拜見池公子?!?/br> 韶藏撩起下擺,便跪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禮。 妣云羅垂眸,微微點了一下頭,池硯上前將人扶起道:“韶大夫請起,你是為了韶云而來么?” “是?!鄙夭芈曇粲行┏翋?,他低垂著頭,被池硯扶著,卻并未起來,反而道:“犬子犯下大錯,實在不配讓七公主派人醫治,還望七公主讓微臣將他帶回去?!?/br> 韶藏已經貶職,現擔任三閭大夫,掌管王室宗族祭祀等事情,等同是虛職,并無任何實權。 “韶大夫,聶大夫多少能將韶公子的臉恢復一點,你不妨等一會兒,反正也在治療中了?!?nbsp;池硯道。 “治好了有什么用,他這樣活著,還不如……還不如?!?nbsp;韶藏雙眸含淚,目光復雜地將視線停留下妣云羅臉上,最后緩緩移開一點。 韶云使得韶家差點遭受大難,如今雖然逃過一劫,但在朝為官者,官職都連降幾級。 他若死了還好,可是這樣活著回到宗族,便是家族的罪人,只會受到眾人的斥責和唾棄。 “韶大夫,你還是先看看韶云,再說吧?!背爻幍溃骸八呀浉冻隽税嘿F的代價,如今需要的是寬慰,過多的責備于他并無益處?!?/br> 身為父母,哪有不疼愛自己子女的,韶云之所以單純沖動,都是韶藏這個父親一手寵大出來的呀。 他聽了池硯的話,感激地看了一眼,從地上站起來,腳步顫抖地往藥廬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