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大公主殿下來的勤嗎?”容常曦循循善誘,“來了一般是做些什么呢?” 振英老實地道:“來的勤,做什么,我也不曉得, 有其他殿下來的時候,奴才是不能入殿的?!?/br> 看他這樣子,再多的也確實不曉得了,容常曦“嗯”了一聲,隨口道:“好好練劍?!?/br> 振英點頭如搗蒜:“殿下吩咐的事,奴才都會做好的?!?/br> 他說的極其鄭重,容常曦有些莫名其妙,說的好像她曾囑咐過他什么大事一般…… 但這個年歲,又是碰上了傳說中脾氣極其不好的公主,會過度緊張也并不稀奇,容常曦點點頭,領著尤笑離開。 回去的歩輦上,容常曦忍不住反復回味容景謙同自己說的話。 “對皇姐,多說也無益”。 其實并不是沒有道理。 無論容景謙說什么,她都不會信,甚至不止是容景謙,旁人說的話,只要不符合她的想法,她便會置之不理,只一味地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若是別人勸的多了,她還要懷疑那人是不是別有用心。 她有種可笑的偏執和愚昧,有時撞上南墻也不肯回頭。 容景謙帶容常曦去小院就是因為他深知,只有親耳聽到一切,容常曦才會相信葉瀟曼與華君遠之間清清白白,而容景謙與葉瀟曼之間,也并非如她所想。 他也曾奉勸她,不要管容景思與姚筱音的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而她卻篤定容景思會聽自己的,容景思根本不喜歡姚筱音。 結果就是她和容景思到現在還僵持著。 難道真是她錯了? 可這一次,她怎么會錯呢? 皇姐與福泉,就是不可能,也不可以??!皇姐是公主,只能留在宮中,而要送走福泉,簡直易如反掌,為何這么簡單的事情,容景謙卻不肯呢?他分明也是頗為喜歡容常凝這個皇姐的啊……好吧,她也不知道容景謙是不是喜歡容常凝,但至少不討厭。 容常曦想的頭痛,不知不覺歩輦便到了昭陽宮,她滿腹心思地往里走,卻見宮外站了個傲然獨立的身影,卻是……容景思。 她才想到容景思,容景思竟就來了,容常曦喜不自勝,大步上前:“三皇兄?” 容景思回首看著她,似是有些無奈:“常曦?!?/br> 容常曦沒有忍住,展顏一笑:“我還以為,三皇兄打定主意,這輩子都要怪我,這輩子都不理我了呢?!?/br> “我怎會怪你?!比菥八驾p輕嘆了口氣,“我從未怪過你。只是……罷了?!?/br> “罷了什么呀罷了,三皇兄若是心中還有什么不痛快,只管說出來就是?!比莩j嘏伺?,嘴里說的是認錯,眉眼間卻看不到半點悔意,“我乖乖聽著,半點也不反駁,行了吧?以后你要娶什么女子,也都隨你,我半點不插手?!?/br> 容景思看了她半響,輕搖頭:“不說這個了,常曦,我今日來,是有別的事情要同你說?!?/br> 他的語氣頗為鄭重,容常曦有些意外,便扯著他的衣袖,拉他進了??档?。 她讓尤笑等人都退下,奇道:“究竟有什么事?” 容景思道:“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問我,珍妃是如何死的?!?/br> 容常曦愣了愣,道:“記得?!比莩j劂读算?,道:“記得?!?/br> 那時明泰殿井中翻出數具尸體,為調查此案,暫時將尸體放置在荒廢多年的衡玉園內,那衡玉園乃是父皇當初頗為寵愛的珍妃所住,但后來早早就難產而亡,早已無人記得她。 而彼時容景謙提到珍妃的語氣頗為詭異,說珍妃慘死在那大門邊,這讓容常曦十分掛心,還曾詢問過容景思。 而當時容景思也只說珍妃是難產而亡,容常曦雖覺不對,奈何要查也沒地方入手,后來便逐漸將此事拋之腦后了。 如今一晃過了四五年,容景思忽然舊事重提,讓容常曦有些困惑。 容景思沉聲道:“當年你為何好端端的會關心珍妃?同你提起珍妃的人,是誰?” “這……”容常曦有些猶豫。 她不想欺瞞容景思,但就這樣輕易出賣容景謙,似乎不太好,雖然她才剛被他激怒,但容景思忽然提起珍妃,想來事關重大,也不知…… 誰料容景思直接道:“是景謙吧?!?/br> 容常曦愣了愣,點頭:“嗯?!?/br> 容景思望著她,眼神有些復雜:“你如今與景謙當真十分交好,他的事,你竟提防我知曉么?” “不是的?!比莩j刳s緊解釋,“我永遠是向著三皇兄你的,只是,只是畢竟當時景謙也只是隨口那么一提。我不曉得這件事究竟代表什么,所以不敢貿然說,怕反而誤導了你?!?/br> 容景思沉默片刻,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 容景思這次去豫州治理洪澇,親身涉險,去了許多個村落,才發現積年累月的一些大問題,這些按下不表,事情是從他到了豫州安縣湖村開始的。 湖村,村如其名,因臨近黃河,地勢較低,故而極其容易積水,一旦發洪澇,首當其沖的也是湖村,據說有一年治理不當,整個村子一夜之間被洪水淹沒,附近的人看,竟似一夜之間多出了一個湖,故而得此名。 可偏偏湖村土地肥沃,氣候極好,若是種植稻谷,一年可收兩至三次,且罕見蝗蟲,所以湖村的村名仍是不少,只能寄希望于黃河年年安穩,不至發什么太嚴重的澇災,而至今最嚴重的一次,便是近四十年前的一場大澇災,那時還是先皇在位,整個村子遭到卷席,死了不少人。 村中存活下來的人不多,有些人家用木盆裝著嬰孩,大人卻都慘死其中,一時間多了不少孤兒。 容景思說到這里,暫時停住,觀察著容常曦的神色,道:“常曦,你是否也想到了什么?” 容常曦可不止想到了一點半點的事情。 湖村,她最先想到的便是不久前看的那個河神新娘的故事,她才想到,原來竟真有這樣一個村落,且連境遇都如此相似。 接著再聽,她終于想起自己第一次知道湖村,是因為呂將軍。 呂將軍認出容景謙的時候,說過莊飛良和容景謙的生母莊以蓉便是來自湖村,而莊飛良在一場大澇災中成為了孤兒,被莊家父母收養,之后又有了meimei莊以蓉…… 她看著容景思,容景思點點頭:“就是這場大災?!?/br> 原來容景思在曉得這個大災,又聽到了湖村之后,便立刻聯想到了之前聽過的容景謙的身世。 當時呂將軍認下容景謙,是在上書房外,故而其中緣由知道的人并不少,容景思自然也是知道的。 于是容景思在治理洪澇之余,也派人四處打聽莊飛良和莊以蓉的事情,這一打聽,還真打聽出了點什么東西。 因為湖村有些特殊,居住的百姓來了又走,流動性極大,當年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幾乎不剩下什么,最后他們才在湖村附近的一個村子里找到了一個老人,那老人依稀還記得當年的事情—— 莊飛良對呂將軍所說的都是實話,莊家發生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但莊飛良隱瞞了一件事。 莊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之后沒幾年,莊父也去世了,兄妹兩人相依為命,仍然是在湖村生活,因為莊飛良年紀輕本事高,在湖村中小有名望。 而湖村有將未婚適齡的少女丟入黃河以換取不發澇災的習俗,莊飛良十分抗拒此事,加之那幾年黃河確實十分平靜,這規矩便暫時廢除了。 只是有一年發了澇災,村民認定是因為他們許久沒有給河神爺送去新娘,便要找一個適齡女子丟去河里,雖然當時莊以蓉也勉強能算適齡,但有莊飛良在,大家也不敢隨意動手,恰好那時有一戶余家人,本是父女二人相依為命,誰料余父外出時意外身亡,余家便只剩下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兒余氏,村人商量了一下,要將余氏作為新娘。 可偏偏這余氏和莊以蓉常有往來,姐妹情深,莊飛良當夜便破了村長家大門,打昏了好幾個村人,將余氏給救了出來,只有莊家兄妹和余氏便離開了湖村,從此再未歸來。 容景思問那老人,可還記得余氏究竟叫什么,那老人左思右想,只說是個頗為漂亮的小姑娘,在村頭賣過豆腐,她父親喊她曼曼。 “這次一回宮,我便去掖庭局要來了宮中和各個行宮的宮女歷年名冊?!比菥八嫉纳裆H為凝重,“但是一無所獲,誰料在后妃名冊上,卻看到珍妃……她名為余如曼?!?/br>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珍妃就是當年那個曼曼?那靜貴人和珍妃,還有那個莊飛良,豈不是都認識?” 不但認識,只怕三人根本是自幼一起長大的…… 容景思點頭:“而且珍妃是在明光行宮得了圣寵,并被帶入了宮內,很快便懷上龍種,一路高升,從區區一個宮女,成為了六妃之一,簡直駭人。若不是她因難產而亡,只怕盛寵加身,難以預料?!?/br> “一年不到,從宮女變成妃……”容常曦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那父皇應當是十分喜愛她的,為何她死后,衡玉園就直接荒廢了?皇陵似乎也不見她的墓……” 宮中甚至無人議論她,父皇也從不提起她,母后還有其他的妃嬪,更像是完全忘記了有這么一號人似的。 容景思蹙著眉頭道:“這正是奇怪的地方,我還讓人去了一趟太醫院,翻出了安順十年到十一年的后妃診脈記錄,每月例行把脈,是都會有記載的,尤其當時珍妃懷著龍種,最少也要三天一請脈。但珍妃的診脈記錄,卻是空空如也。只有最后記載她的死亡——她難產而亡,并誕下了一名死去的男嬰?!?/br> 容常曦心頭一跳:“怎么會這樣?” “我如今也毫無頭緒?!比菥八加行赖負u了搖頭,“只是珍妃的事,絕不是難產那樣簡單,我甚至懷疑……她究竟是否懷過孕,又或者……那究竟是不是龍種?” 倘若一個人的信息勉強留存于人世間,但她大部分的過往,尤其涉及孕事的那一段被全盤抹殺,確實很難讓人不做此聯想,容常曦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她像是看見了一幅畫上翹起的一個折角,倘若伸手去撕,不知道會在那幅畫下,看到什么樣的真相。 她想了一會兒,道:“那這事兒……和容景謙,究竟有什么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這樣的,關于上一章,大家都覺得是公主要把備胎給jiejie,小公主怎么可能會有備胎這個概念 ,她是理智知道姜聽淵是個很好的相公,但感情上喜歡華君遠,又覺得自己和姜聽淵毫無交集,自己將來也會嫁給華君遠,那姜聽淵很快也會不喜歡她,和jiejie在一起是很好的,所以完全不是要甩開備胎,是一種“肥水不流外人田”尤其是jiejie喜歡福泉…… 當然她這種“以為”摻雜了太多自以為是,也沒想過是不是“適合”就是對的,畢竟她自己追了華君遠這么久都毫無建樹,在感情方面,她是個空白的想當然的狀態。 只是單純想解釋一下這個,她真的沒有覺得“我不要的東西就給你”,她后來自己還打算和姜聽淵試試呢……我是不是劇透了 總之,大家再擔待一下,我也說過,除非巨變,她只會有很微小的改變,就好像是一個100分的人,就算進步了,也是90分,當然,如果方向錯誤,搞不好還會變成200分…… 還有就是關于進度問題,寫這篇文時間跨度太長了,中間工作又很繁忙,沒辦法每次重新撿起來都立刻掌握節奏,現在發出來一看,前面確實鋪墊太多,但等真相來了以后,進度又會迅速加快,確實有些問題的…… 現在不可避免地又進入前史了,畢竟不理清楚,男女主是不可能有姐弟之外的感情的orz 我已經知道錯了!下篇文我一定寫個節奏特別快,特別特別好笑的文,我保證! ☆、謎團 一個已死去多年的妃嬪, 并不值得容景思這樣費盡心思地調查。 容景思道:“如今沒有任何證據,一切只是我的憑空推測, 不足為人道也?!?/br> “我又不是外人!”容常曦著急地道, “不管你有什么猜測,都要先告訴我呀, 你放心, 此事事關重大,我不會像容景謙吐露半點消息……何況……何況他那樣子, 定然比我們知道的多許多,可他從來也不曾像我提過這些?!?/br> 沒錯, 容景謙那時沒頭沒腦地提起珍妃, 興許他對珍妃的事情了若指掌, 而這毫無疑問是靜貴人告訴容景謙的。 她們兩人,一個在明光行宮,一個在深宮, 且珍妃來了皇宮不到一年就去世了,靜貴人為何會知道珍妃的事情, 又為何要將這些事情告訴年幼的容景謙? 光是這么一想,便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容景思看著容常曦,半響, 又嘆了口氣:“這就要說到靜貴人了。父皇當年帶著皇后和淑妃娘娘去了明光行宮,好好的為何會寵幸宮女?既然寵幸了宮女,為何不當即冊封?景謙被領回來的那一年,是忽然收到明光行宮的加急密函, 父皇便親自去了一趟,見到了彌留之際的靜貴人。父皇顯然對靜貴人是有印象的,確然寵幸過靜貴人,當年寵幸她時起居注上也有記載,算一算時間,全能對的上,又問了靜貴人身邊的那些人,父皇便曉得景謙確然是自己的孩子。只是當時靜貴人已回天乏術,便這樣去了?!?/br> “依父皇的小心和睿智,容景謙是皇子此事,應當不會有錯呀?”容常曦隱約聽出了容景思的意思,心跳的十分厲害,手心都出了不少汗。 “可是這些事,偏偏又最容易作假?!比菥八紦u搖頭,“珍妃難/產而亡后半年左右,靜貴人便誕下了景謙,且還不言不語,默默獨自偷偷地在行宮中撫養景謙,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而景謙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生,也不過是靜貴人與靜貴人身邊人的一面之詞,雖與實際的或許不會差多少,但這一點點差距,便足以讓其中出現極大的問題?!?/br> “那你認為是怎么樣的?”容常曦小心地問。 “我目前的猜想,許多地方都是憑空臆測,你隨意聽聽,切勿太過在意?!比菥八汲烈髌?,“安順十年,珍妃懷上了其他人的孩子,后來不知如何露餡了,雖將孩子生了出來,但自己也難逃一死。這孩子卻并未來得及被處理,而時不知以何種方法,送去了明光行宮。珍妃與靜貴人自小姐妹情深,靜貴人又曾被父皇寵幸過,便接手了這個孩子……多年后,再以自己與皇上孩子的身份,將這孩子送回父皇身邊?!?/br> 頓了頓,容景思又道:“她當年給的理由,是怕皇后不悅,因為她聽說過,皇上曾允諾,在你之后不會再有皇子公主誕生,故而才拖著不說,哪怕景謙將來成了個草民,也好過被奪去性命……可這時間完全錯了,父皇允諾時,容景謙算算也該三四歲了,在這之前的時間里,她為何不同父皇說這件事呢?” 容常曦震驚地道:“所以,容景謙兜來轉去,總歸不是父皇的孩子?!” 她忽然想到彼時容景祺和敬嬪也頗有深意地說,他和容常曦是血/濃/于/水,仿佛在暗示容景謙并不是皇家血脈…… 容景思再次強調:“常曦,這一切只是推斷。我半點證據也沒有?!?/br> “不對?!比莩j乜粗菥八?,忽然想到了什么,“光是這些信息,你為何會推斷出這樣的故事來,又為何會和容景謙聯系在一起?三皇兄,你是否還知道什么?!” 容景思猶豫地看著容常曦。 容常曦抓著他的手,哀求道:“三皇兄,你知道的,此事實在太過重大,若容景謙不是父皇的孩子,我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他這樣占著皇子的位置,求你告訴我,不要瞞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