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之前曾以為福泉沒按上一世的軌跡來,早早死在二皇子手下,為此還心緒復雜了好一陣子,現在才明白,原來一切不曾更改。 這樣想來,上一世的福泉,大概也是因為弟弟死在二皇子手下,才由福海更名為福泉。 只是那時的容常曦是絕不會有興趣去探究容景謙身邊死太監姓名來歷的。 這一世,因自己落水,引出了明瑟殿走水案,導致尤敏身亡,她又讓容常凝去陷害容景謙,導致蓮花紋玉鐲遺失,因此使得二皇子害死那么多下人的事情提前暴露…… 其他人的命運似乎并未改變太多,只是自己無意投下的石子,終究還是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但漣漪平息,湖面依舊風平浪靜,他們也終歸還是要走向既定的道路。 尤笑替容常曦打扮完畢沒多久,便到了接風宴的時間,容常曦身著華服走到鐘喜殿,除了大皇子仍在青州沒能趕回來,其他皇子都到了,甚至四皇子也在,如同葉瀟曼替他所求的簽文一般,他的氣色看起來比三年前好了許多,雖還是坐在輪椅上,但不再那般消瘦。 容常曦沒有這三年間的記憶,以至于她乍一看到這些皇兄皇弟,一時間還有些不太適應,容景謙變化最大,他已不再背脊佝僂,長高了不少,因年紀最小,坐在最末,背挺的很直,容常曦進來時,他面無波瀾地看了一眼容常曦,既不喜悅,也沒有不快。 容常曦翩然入座,她左邊坐著的是容常凝,右側則無人,這里本也應該坐一位皇子,但容常曦不喜歡兩邊都是人,會顯得位置擁擠,所以一直以來,索性都是皇子一邊,公主一邊。 容景思道:“常曦,你可算回來了?!?/br> 容常曦撅了噘嘴,道:“還說呢,這次只有景興景昊在宮門口接我?!?/br> 容景思好笑道:“我今日本在外有事,為你才徹夜趕回來的。你還怪皇兄?” 容常曦哼了一聲,旁邊的容常凝也很緊張地道:“常曦,我也想去接你的,只是嬤嬤拉著我,不許我離開,非要我做女紅?!?/br> 蘭妃和慧嬪也紛紛表示自己很思念容常曦。 “行啦行啦?!比莩j刈罂纯从铱纯?,沒再故意板著臉,一笑,“知道你們都想我……景謙,你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角落的容景謙身上,他淡然地抬起頭,道:“皇姐?!?/br> 容常曦拍了拍右側的位置:“景謙,你一個人坐那么遠多不好呀,來,坐我旁邊吧?!?/br>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就連高臺上的皇帝,也不由得愣了愣,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容景興,他以為容常曦歸來要找容景謙的麻煩,讓容景謙坐過去也是想到了什么鬼點子,立刻道:“你聾了啊,沒聽到常曦喊你呢?!?/br> 容常曦:“……” 容景謙看了一眼容常曦,又看了一眼容景興,默默地走到容常曦身邊的位置坐下。 本來好聲好氣把人喊過來,變成了容景謙很受脅迫地坐在容常曦身邊,容常曦非常想暴打一頓容景興。 但沒事,這個可以以后慢慢再同他說。 殿內氣氛一時間有點詭異,大家似乎都在等容常曦還要出什么招。 可能就連容景謙自己也在等。 容常曦從袖子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竹笛,放在了容景謙的桌上。 她盡可能溫柔地說:“景謙,這是我在西靈山,親手所制的竹笛,可是我自己也不會吹……我記得宮人說過,你以前不知是喜歡吹葉子還是笛子來著,送給你?!?/br> 這下連容景興都徹底傻眼了。 容景謙盯著那竹子看了半響,才道:“皇姐親手所制,太過珍貴,我怎能收?!?/br> 他說著便要將竹子推回來,容常曦按住那根竹子:“你是我唯一的皇弟,我送你我所制的東西,不是很正常嗎?好馬配好鞍,我頗費心血作出的竹笛,也該配我的好皇弟呀?!?/br> 容景謙蹙眉:“……?” 其他人:? 容常曦依然笑瞇瞇地看著容景謙,就差把和善二字刻在臉上了。 這竹子當然不是容常曦自己做的,她十指不沾陽春水,怎可能會做竹笛? 只是個小道人做完以后被容常曦看到,她搶來的罷了,那時候她就打定主意要送給容景謙了。 看著容景謙罕見的微微震驚的模樣,容常曦內心一陣得逞的狂笑。 接受吧,親愛的皇弟,你這根大腿,本宮抱定了。 ☆、紙錢2 “常曦, 你是不是那個什么花毒并未完全根治……”容景興一臉擔憂地坐在容常曦身邊,伸手要去撫她額頭, 容常曦將他的手打掉, 沒好氣地看著他。 “容景興,容景昊, 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彼p手抱臂, 神色十分嚴肅,“以后, 不準找容景謙的麻煩?!?/br> 容景昊訥訥地點頭,容景興卻幾乎要跳起來:“???!為什么??!之前的落水、還有這次的花毒, 每次他都在場!你就不懷疑他?!還有還有, 他性子那么討人厭, 看著就陰陽怪氣的,你——” “——我才是那個受傷的人,他到底有沒有害我, 我自己難道不清楚嗎!”容景謙用手中折扇狠狠一拍容景昊的腦袋,“他也沒有陰陽怪氣, 就是不愛說話罷了,你少借題發揮?!?/br> 容景興十分委屈地捂著腦門:“常曦?。?!你到底怎么了!以前你不是最討厭他嗎?!怎么在西靈山待了三年,你就?。?!” 容常曦索性道:“沒錯, 就是在西靈觀的這三年,讓我意識到了很多事情?!?/br> 她拉著容景興的手,十分語重心長:“景興,稱人之惡者, 不惡乎?” 容景興說:“???” 容常曦解釋:“你覺得你說容景謙壞話,自己是高尚的嗎?” 容景興絲毫不能理解容常曦的用心良苦,道:“反正比他高尚!” “……”容常曦深吸一口氣,“他受咱們的欺辱,說過咱們的壞話嗎?” 容景興“切”了一聲,道:“那是他沒地兒說!他跟父皇告你的狀,父皇會理他嗎?” 居然無法反駁…… 容常曦欲言又止,勉強忍住罵他的沖動,道:“你別強詞奪理。何況景謙是我們的弟弟,血濃于水,我們怎可以三番四次地給他下絆子呢?而景謙雖沉默寡言,卻從不心存埋怨——” “——他還不埋怨???!那眼神飛的,我看他心里早把我們罵了幾百遍了!” “別打斷我!”容常曦怒吼一聲,又想起自己現在是個心靜如水的形象,憋出一個笑容,“總之,景謙本來就沒做錯過什么,之前他入宮我就討厭他,也不過是因為他年紀比我小,怕父皇更加疼愛他??涩F在你看,父皇待我,一如既往,而景謙,平白受了這樣多的磋磨,仍有一顆赤子之心,我們還有什么理由針對他呢?” 容景興越聽越糊涂,道:“赤子之心?容景謙有赤子之心?何以見得?” 容常曦一時間有些支吾。 她也不知道容景謙哪里有赤子之心,這還是她跟華君遠學的聽起來比較能唬人的夸人方法。 “這個需要你以后自己慢慢發掘?!比莩j匾馕渡铋L,“總而言之,從今以后,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針對容景謙。非但不能針對他,還要待他比其他人更好,這是對我們從前狂妄的補償?!?/br> 容景興委屈的要命:“常曦!你到底怎么了???!我們從前怎么就狂妄了?!我也沒能欺負他幾次??!” 容常曦心想,那你就當是對上一世的補償吧…… 容常曦盡心費力地想要說服容景興,奈何半天也沒能說通,她想起上輩子容景謙打了勝仗回來,容景興便主動有些佩服容景謙,不由得有些無奈,這些男人,愚蠢的只知道看武力的男人! 容常曦說的口干舌燥,已準備將容景興和容景昊打包趕走之際,容景思同蘭妃卻來訪了,容常曦索性讓他們一道進來,蘭妃進來后,又是老一套,先抹淚表示自己十分思念容常曦,聽到容常曦中毒時幾乎要哭昏了,擦干眼淚又驚嘆連連,說三年不見容常曦真是出落的越發美麗,容常曦敷衍以待,蘭妃便留下容景思,說你們小孩子好好敘敘舊,而后便欣慰地離開了。 哎,羨慕。 容常曦望著蘭妃的背影,有一絲晃神。 若自己也能如同她一般,眼淚說來就來,還需要在這里大費周章跟容景興講道理?咿咿呀呀哭一通,容景興不同意也要同意。 容景思在軟塌上坐下,好笑地看著憋的臉漲紅的容景興,蘭妃一走,容景興便大聲嚷嚷起來:“三皇兄!你快幫我說說常曦,她太奇怪了!” 容景思說:“又怎么了?” 容景興道:“昨夜你也看到了!她對那個容景謙,忽然就變得這么好!” “我們本就是兄弟姐妹,關系好,才是父皇所盼的?!比菥八伎粗莩j匦α诵?,“常曦這是長大了。景興,你也該快些長大?!?/br> 容常曦揚起下巴看著容景興:“聽到沒有?嗯哼?” 容景興見左右都拉不到盟友,只好轉頭去問容景昊:“景昊,你說呢?” 容景昊心不在焉地說:“都好?!?/br> “好個屁??!”容景興無語凝噎,“三皇兄,你很快就要搬出東宮了,接下來面對容景謙的可是我們幾個!” 容景思道:“還沒那么快呢?!?/br> 容景興提到這個,稍微來了些興致,道:“誒,三皇兄,你是不是快訂親了?哪家女子呀?” “這個全看父皇的意思?!比菥八级似鹨慌缘牟璞?,淺飲了一口。 容景興有些失望:“那也得你喜歡才好啊。不過……上回春日宴,我看皇兄你與那個姚家女子似乎相談甚歡?” 容景昊一愣,道:“是姚大學士的孫女嗎?” 容景興道:“沒錯沒錯,說起來,還算是常曦的表姐呢!” 容景昊眨著眼睛,不再說話,容常曦暗暗翻了個白眼,明知結局大概不會更改,還是有氣無力地說:“三皇兄,我不喜歡她。你別娶她?!?/br> 而容景思的回答與上一世差不多:“嗯?常曦為何不喜歡她?”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里需要理由啊?!比莩j剜僦斓?。 容景思好笑道:“好,那就不娶?!?/br> 容景興忽然一拍掌,道:“沒錯,不喜歡就不喜歡,哪里需要理由??!常曦,你看,你明明懂得這個道理,憑什么讓我一定要對容景謙好??!我最多答應你以后當他不存在,要我待他和善,不可能!” 容常曦沉默片刻,最后讓容景興攜容景昊一同滾出了昭陽宮,容景思沒走,安靜地飲著茶,看起來有話要說,容常曦好奇道:“三皇兄,你有心事???” 容景思放下茶:“常曦?!?/br> “嗯?” “你心中到底作何打算?”他道,“為何忽然對景謙如此友善?還要景興景昊一同跟著你改變?!?/br> 容常曦隨口道:“哪有什么打算,就是在西靈觀沐浴天地靈氣,茹素了三年,天天聽觀主教誨,想善待所有人罷了?!?/br> 容景思不無擔憂地看著容常曦,道:“可你說過,他曾推你入掖池?!?/br> 容常曦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當時為了獲得容景思的理解和支持,還曾說過這個謊…… 她摸了摸脖子,有些慌亂地道:“哎呀,這個,其實我落水的時候,天氣又冷,我穿的衣服也多,很可能只是我弄錯了。我覺得,要殺我,他沒那么大的膽子?!?/br> 容景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沒說自己信或者不信,只道:“看來常曦在西靈山上待了三年,確實改變不少?!?/br> 容常曦道:“嗯……” 容景思忽道:“那常曦曾說過的話,也都一并不作數了?” 容常曦無比茫然地看著容景思:“???哪句話?” 容景思看了她一會兒,起身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沒什么,你不記得就算了。好好休息吧?!?/br> 他說完便離開了,容常曦獨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忽然意識到他是在說什么。 自己曾經對容景思說,希望他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