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若干年后,人們不會記得他瞿某人的名字,但是人們注定會記得路苗苗的大名! ※ 路苗苗坐在書店里,眼神發飄地盯著書頁,明顯神思不屬,沒在看書。 “嗨!”桑青大大咧咧地拍了她的一下肩膀,把她嚇了一跳:“想什么呢?這么失魂落魄?” 路苗苗無奈地看了一眼這位不請自來的大姐,老實地說:“在想樂老板去干什么了?” 莘于恩插嘴接話道:“他不是說去推銷你的作品了嗎?” 提及這個,路苗苗心里就有些發虛:“他去哪里推銷了?別是挨家挨戶推銷吧?” 桑青摸了摸下巴,“這也太掉價了吧?!彼虏魂P己地笑嘻嘻說道:“不過這樣也算打響了一點你的知名度了吧?!?/br> 路苗苗終于惱了。 她冷冰冰地質問道:“你說你是寫字兒的,你寫過什么代表作嗎?” 桑青聳了聳肩,“我比不上你,我可不是作家。之前也只是僥幸在雜志上發表過一篇文章罷了?!?/br> 路苗苗深吸一口氣,在她發出更多惡語之前,莘于恩笑出了聲:“所以我一直很奇怪。你文章寫的那么好,為什么不發表呢?” 路苗苗愣了一下,她是相信莘于恩眼光的,既然他說好,那么桑青的文章比她就差不到哪里去——起碼不會比她的差。 “因為很無聊,而且沒有意義?!鄙G嘤盟龖T有的滿不在乎的語調說道:“我寫作是為了自己,又不是為了別人?!?/br> 莘于恩沉默了一下,掏出了手機,問:“我可以把你的作品給路苗苗看嗎?” “隨便你好了?!鄙G嗟穆曇敉蝗挥蟹N隔絕于世的冷漠與憂郁:“反正也沒多少人能看懂?!?/br> 路苗苗結過手機,就看到文檔開頭的幾個黑字標題:《變形計》。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把路苗苗他們和歷史上的那些偉人大師們對號入座。因為空間的差異性,時代不同,背景不同,他們的性格,想法其實都有了差異,你們可以把他們看成全新的人。 以及,沒錯,桑清小jiejie原型就是卡夫卡啦。 至于猜太宰治的,只能說你們猜錯了。 太宰治本人的性格,我覺得和《人間失格》里葉藏的性格差不多,在我看來《人間失格》某種意義上就是太宰治的自傳。我想象中的太宰治,應該整個人都帶有一種神經質的緊張不安,眼神與其說是像神明一樣單純,不如說是虛無,空洞,什么也沒有。 而卡夫卡,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性格有點像。 面上看起來安然無事,說不定還是個開朗的正常人,但是夜深人靜時,我們都在默默崩潰絕望,所以只能用寫文來宣泄情感,逃避現實。 這樣說是不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233333 明明是我的性格缺陷拉卡夫卡作比,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洋氣起來了233333 而最悲傷的是我沒有卡夫卡的才華(sad) 你們不用擔心我的情緒問題啦,有段時間真的差點得了抑郁癥,不過我現在已經走出來啦。而且托這段經歷的福,感覺更能理解一些事情了。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第69章 織夢師(4) 三天后,路苗苗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位自稱是省文聯主席的老先生打電話給了她,大聲贊揚她的作品,并且強烈要求她來參加文聯的作品討論會,他們將在討論會上研讀她的作品。 路苗苗放下手機,還有點暈暈乎乎的。她茫然地看向坐在一旁品茶的樂景,大聲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樂景放下杯子,鎮定的笑容不知不覺讓路苗苗也冷靜了下來:“我什么也沒做,只是跟他們念了一下你的文章而已?!?/br> “真的有那么簡單?”路苗苗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可是之前我也請老師……仲夢符幫我把作品拿給其他前輩看過,可是他們都說我寫的是垃圾?!?/br> 樂景瞇起眼睛,“請問,他們是當面跟你說的嗎?” “不……不是,”回憶起那段屈辱的過去對路苗苗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慘白著臉說道:“是仲夢符轉訴給我聽的,她……”路苗苗張了張口,還是無法把仲夢符的那些話說出口。 仲夢符的每一句話對于她的人格來說都是一場公開處刑。她總是會在工作室所有人的面前,把路苗苗羞辱得體無完膚。有好幾次,她甚至都想放棄寫作??墒菍懽饕呀洺蔀榱怂囊徊糠?,她無法割舍。所以到底咬牙堅持下來了。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仲夢符”三個字路苗苗差點跳了起來。 “她怎么還有臉打給我!”她崩潰地大叫道,下意識看向樂景:“我要接嗎?” 樂景面無表情的看向手機,眼神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暗沉危險,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接?!睒肪罢f:“聽聽看她說什么?” 路苗苗憂郁了一下,接通了電話,里面立刻蹦出仲夢符咄咄逼人的尖利叫聲:“你完了!我告訴你完了!你竟然曠工了一星期!怎么,我花錢請你就是讓你吃白飯的嗎?我曾以為像你這樣的廢物,準時上班已經是你唯一的可取之處了!現在看來,你連這點可取之處都沒有了?那你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你怎么還不死呢?!” 路苗苗的表情rou眼可見的軟弱起來,她屈辱地小聲爭辯道:“明明是你偷了我的作品……” “偷?!你還真好意思說出口?”仲夢符厲聲喝道:“你以為你是誰?我仲夢符又是誰?我自認不曾虧待你,盡心盡力教你!卻教出一個白眼狼來!” 樂景直接從路苗苗手里奪去手機,冷靜的聲音里壓抑極深的怒火:“你好。我是路苗苗的經紀人,我想告訴你,苗苗已經辭職了,如果你再sao擾、侮辱他,恐怕我只能用法律的途經來解決問題了?!辈宦犽娫捘沁吥莻€女人的破口大罵,樂景干脆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他之前就很奇怪了。只要有最基礎的文學素養的人都能看出《1984》和《動物農場》這兩本小說里的驚人的思想價值,可是為何路苗苗卻一直默默無聞,窮困潦倒,而且作為一名天才竟然對她的作品持否定態度。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罪魁禍首就是仲夢符。 他抬頭看向情不自禁惶恐忐忑的路苗苗,仲夢符已經徹底成為她的心魔。如果無法戰勝她,路苗苗這輩子都將生活在她的陰影里,永遠無法自信起來。 “你不必害怕她,要我說,一直以來反而是她在害怕你?!?/br> 如此說法倒是讓路苗苗耳目一新:“……什么?” “你以為仲夢符把你的作品給了別人看,其實她沒有?!睒肪靶θ轃o端多了幾分陰影:“她害怕你的才華,所以她拼命用語言辱罵,侮辱你,寄希望能因此毀滅你?!?/br> “她就是一個陰溝里的老鼠,因為嫉妒太陽的明亮,而處心積慮詆毀太陽?!睒肪拜p蔑地嗤笑一聲:“可是太陽終究是太陽,不會因為老鼠的詆毀而失其光輝?!?/br> 路苗苗呆滯了片刻。她本身就不是一個笨人,相反,她思維敏捷,天資聰穎。只是一直以來被過往陰影而困住了,變得自卑多疑。如今樂景的話徹底點醒了她。她這才慢慢回想起過往的許多疑點來。 比如每次看過她的作品后,仲夢符反常的狂躁和歇斯底里,以及每次攻擊、辱罵她時,仲夢符眼里的怨毒和快意…… 如果她的作品真的那么糟糕的話,為何省文聯的老前輩們這么認同、喜愛她的作品? 路苗苗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她這個混蛋!混蛋!”良好的教養只能讓她不停地在口中說出“混蛋”這個罵人詞匯。她猛地站了起來,“我要去找她!” “得了?!币恢卑察o躺在沙發上的桑青坐了起來,眼中是冰涼的悲哀和露骨的諷刺:“你就算找她,你也什么也做不到?!彼ь^看向天花板,眼神慢慢轉向空茫:“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br> 路苗苗沉默了一下,有點不甘心地嘟囔道:“起碼我把她罵一頓也是好的啊?!?/br> “你?罵?”桑青譏笑道:“就憑你那幾句混蛋?” 讓樂景吃驚的是,路苗苗這次沒有跟桑青吵起來,反而悻悻坐了下來,不甘心地嘀咕道:“算你說的有道理好了?!?/br> 樂景連忙安撫道:“你不必去親自對付她。你的成功,就是對她最大的報復?!?/br> 對于他來說,路苗苗就是名貴的瓷器,而仲夢符就是骯臟的泥石。對于泥石,一腳踢開就行了,實在不至于動用瓷器。畢竟瓷器哪怕被石頭撞開一條裂縫,對樂景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損失。 ……小人由他來對付就夠了,路苗苗只需要安心寫作,不必為這種小人臟了拿筆的手。 路苗苗抿了抿嘴唇,不自信地問道:“我可以嗎?” “當然?!睒肪敖o予了肯定的答復:“我相信這一點宛如相信真理?!?/br> 看到路苗苗的情緒平復下來了,樂景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突然若有所思的桑青,笑著問:“你們倆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之前你們不還是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嗎?” 路苗苗聞言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別扭地說道:“我突然發現她那個人挺有才華的?!?/br> 樂景眼中閃過一抹驚訝,能讓路苗苗做出如此評價,看來桑青確實有幾分真本事的。 路苗苗凝視著桑青陷入沉思的瘦削臉龐,再次想起《變形計》給予她的震撼。 《變形計》是一部夢境小說。 在她從手機上看到標題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入夢了。 她的靈魂似乎被分成了兩部分。時而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看這個故事,時而她就是主人公——變成甲蟲的推銷員格里高爾。 天才都是共通的。 因為他們同樣孤獨,同樣領先于時代,同樣敏感、清醒而痛苦。 如果她的《1984》和《動物農場》是對強權,對專。制的批判諷刺的話,那么《變形計》講的就是人是怎么樣被社會改變,異化的。 透過《變形計》,路苗苗似乎有點明白桑青了。 路苗苗很喜歡的詩人惠特曼曾說過:“你要明白,你寫的東西里沒有一個特點是你身上沒有的。如果你很惡毒或是俗氣,你是掩飾不了的。如果你喜歡吃飯的時候有個仆役在你椅子后面侍候,這也會反映在你的作品里……你的心靈只要有一點毛病,都瞞不過你寫的東西,不管你用什么花招,什么手段,什么辦法?!?/br> 就算再冷靜客觀,再置身身外,當一個人開始寫作的時候,他們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是對其性格和境遇的映射。 “甲蟲”就是桑青某種人格的投射。她身上的“人性”和“非人性”的矛盾,“個體性”和“公共性”的掙扎都在字里行間扭動著,尖叫著。 路苗苗同情她,也敬佩她。她也明白為什么看起來南轅北轍的莘于恩和桑青會成為朋友了。 他們同樣在用生命熱愛他們的事業。 所以從那以后,路苗苗就對桑青多了一份容忍。這是對于她才華的優待。 “你的《變形計》真的很棒?!彼滩蛔柹G啵骸罢娴牟豢紤]出版嗎?” 桑青這次沒有一口回絕,反而若有所思地說道:“讓我想想?!?/br> 《變形計》三個字深深擊中了樂景。 提及《變形計》,他只能想起一個人——奧地利天才作家弗蘭茲·卡夫卡! 樂景震驚地看著桑青,心臟嘭嘭直跳,既女版喬治·奧威爾之后,又出現了女版卡夫卡嗎? 他迫不及待問道:“《變形計》講的是什么故事?” 路苗苗如是這般給樂景簡略地講了一遍。樂景臉上掛著機械僵硬的笑意,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這是上帝在開玩笑嗎? 梵高,喬治奧威爾,卡夫卡這些生活在不同年代,不同國家的大師們竟然改頭換面在這個時空相遇! 如果這是偶然,那么這偶然的概率未免太高了! 所以,樂景有了下面這個大膽的想法也是順理成章的——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列夫托爾斯泰、歌德、魯迅……人類歷史上繁如星海般的偉人大師們,會不會也以另外的身份生活在這個時代? 天才們總是扎堆出現的。 喬治·奧威爾(19031950),海明威(18991961),毛姆(18741965),菲茨杰拉德(18961940),t·s·艾略特(18881965),卡夫卡(18831924)太宰治(19091948),魯迅(18811936)…… 他們幾乎都是同一時代的人。 樂景捂住心口,只是單單想想這個可能性,他都要興奮到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