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大概是主持沒看準,一時合錯了八字也有可能,不如拿到別處,重新在算一回?!彼宦曢_口。 陳錦兒雙目圓瞪,心里甭提有多焦急了,她扯著表哥的袖口,柔聲道,“護國寺的主持怎會出錯?他佛法高深,遠超常人,表哥何必白費力氣?” 面上的戲謔意味越發濃郁,薛素也不愿再看戲了,略微頷首,便帶著秋菊從烏家離開。 今日她之所以來走一遭,就是為了見一見陳錦兒,原本她還覺得退婚有些可惜,這會兒倒是釋然了。 陳錦兒容貌嬌美,心思也不淺,這樣的女子好不容易進了烏家,沒有足夠的好處,肯定不會輕易離開,說不準還想著嫁給烏述同。 薛素身為嬸娘,自是希望自家侄女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但多了如此糟心的親戚,日后指不定會有多少煩心事,快刀斬亂麻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坐上馬車往侯府的方向趕去,豈料剛走到主街,便有不速之客將馬車攔住了。 “楚夫人,我家主子請您上樓一趟?!泵嫒萜胀ǖ哪凶诱驹谇胺?,甕聲甕氣道。 薛素忍不住皺面,面上露出幾分不虞之色。她剛想開口拒絕,但大致掃了一眼后,卻發現周圍帶刀的侍衛不在少數,若是他們突然暴起,只憑著侯府的寥寥數人,恐怕攔不住。 “你主子是何人?不說身份便貿然相邀,未免有些失禮吧?”薛素淡淡開口,藏在袖籠中的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都迸起青筋。 侍衛沉聲答話,“是五皇子?!?/br> 薛素對五皇子沒有半點好感,當初楚清河之所以會落得瞎眼瘸腿的下場,全都是拜朱斌所賜,這份大仇一直未報,若他登位了,輔國侯府絕不會有好下場。他讓人攔住自己,指不定打的是什么主意。 額角微微見汗,薛素不住思索,該如何拖延下去。 突然,她看到身著甲胄的安平伯,杏眼里流露出一絲狂喜,扯著嗓子叫喊,“葛守備,許久未見,當初多虧了守備大人幫忙,才能一舉將岳山的匪徒剿滅?!?/br> 葛崇身后跟著不少軍士,比起五皇子手下的侍衛還要多出數人。葛崇騎在馬上,見薛素面色不佳,兩腿一夾馬腹,緩步往前走,待看到站在車下、眼底隱含殺意的侍衛時,他皺眉問道,“這是何人?” “我也不知是何何故,他像發了癔癥一樣,攔在馬車前,不讓我們過去?!?/br> 聽到這話,那侍衛眼帶寒光,伸手按在腰間的佩刀上,還沒等他拔出刀來,就被葛崇狠狠踹在地上,好半晌都沒爬起來。 隱藏在暗處的侍衛根本不敢輕取妄動,畢竟他們人數不多,肯定會落入下風。 薛素沖著葛崇粲然一笑,精致的面龐更多了幾分光彩,幾乎讓人移不開眼。 “近日邊關又不太平了,陛下便將我從洛陽調回京城,想必不日就要趕往邊關?!备鸪珩{馬立于車旁,慢慢騎馬,顯然是打算將人送回輔國侯府。 薛素也沒拒絕人家的好意,她挑眉發問,“安平伯可是主帥?” 男人搖了搖頭。 “承恩侯為主將,我為副將?!?/br> 看到葛崇嚴肅的神情,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完全不清楚陛下究竟是何想法。他忌憚楚清河,不愿讓他繼續掌兵,此舉雖令人心寒,卻尚在情理之中,但讓承恩侯壓在葛崇上頭,帶領四十萬大軍駐守邊城,未免有些過了。 戰事非同兒戲,一旦真出了什么岔子,邊城的百姓何辜?普通士卒又何辜? 胸臆間憋著一股怒氣,上不去下不來的,讓薛素面龐漲的通紅,眸中也隱隱有水光閃現。葛崇往車里瞥了一眼,也能猜到女人的想法,這會兒不由出言安撫,“楚夫人莫要擔憂,葛某不才,但卻會竭盡全力,守住一方百姓安寧,匈奴若想入關,必須踏過葛某的尸體?!?/br> 薛素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嘴唇緊抿成一條線,怎么牽動唇角,都露不出半點笑意。 馬車很快就停在了輔國侯府門前,薛素下了車,沖著葛崇福了福身,再次道謝,而后才轉身回了府。 楚清河得知夫人回來了,大闊步走到主臥,甫一進門,便瞧見坐在軟榻上的女子。 這會兒薛素的面色實在算不上好,畢竟她剛剛受了驚嚇,想要緩過心神也需要時間。 拉著女人光潔柔膩的手掌,楚清河緊緊皺眉,急聲發問,“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就是去烏家退親嗎,難道他為難你了?” “這倒沒有?!毖λ負u頭,“只是在路上被五皇子的手下攔住了,虧得遇上了葛崇,否則想要脫身,恐怕不是易事?!?/br> 說話時,她另一手覆蓋在小腹上,雪白貝齒緊緊咬著唇瓣,在肌膚上留下一道道青白色的印子。 此刻屋里只有夫妻兩個,倒也不必避諱,薛素猶豫了一會兒,壓低聲音道,“先前咱們在圍場時,曾見到五皇子與肖迎年呆在一處,你說此事若是捅到了陛下面前,會有怎樣的結果?” 楚清河眼神幽深,透著極為濃重的殺意,他拉開柔白的掌心,愛憐地輕輕啄吻,含糊不清的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必須再等一等?!?/br> 皇帝每日都在服食著補元丹,是藥三分毒,就算林家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改變這一點。為了不引人發覺,御膳房加在飯食中的鐵皮石斛并不算多,普通人喝著根本覺察不出異常,就算皇帝吃了補元丹,想要見效,也必須耐著性子等待。 “九皇子的身份是一把刀,必須得用在關鍵時刻?!?/br> 薛素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 林家人醫術高超,每日有不少病患來到素心堂求醫問藥,今天依舊如此。 突然,有兩個差役打扮的人走了過來,他二人還抬著一只麻袋,看起來頗有分量,竟將他們累的滿頭是汗,呼哧帶喘。 差役們將麻袋扔到素心堂門口,林朝月正好在堂屋中抓藥,看到這一幕,眼底不由流露出幾分詫異,快步走上前,豈料她剛將麻袋打開,就看到了一張滿是血跡的面龐,不是李氏還能有誰? 作品 卷 第203章 出行 李氏還沒死,甚至沒有昏迷。 一看到林朝月,她面頰猙獰,眼底滿是驚恐之色,大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因她的舌頭在昏暗的牢房中被人拔了去,無論素心堂有多么精妙的醫術,都不能讓她恢復如初。 林朝月身為大夫,一眼便能判斷出李氏的癥狀,抓住她的手腕,仔細探聽著脈相,發現李氏還受了頗為嚴重的內傷,若是不好好將養,恐怕沒幾年好活了。楚清河當真狠毒,為了那個粗鄙不堪的賤人,做了此等傷天害理的惡事,難道他就不怕遭報應嗎? 有些人當真奇怪的很,譬如林朝月。 分明是她指使李氏去到顏如玉中,但見著自己的丫鬟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知反思自己的錯處也就罷了,竟還將所有罪責推到了薛素身上,此等品性,與禽獸也無太大差別。 來到素心堂看診的病人,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士紳,平日里自持身份,很少與平頭百姓接觸。此刻瞧見這裝在麻袋里的婦人,一個兩個紛紛以手掩面,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穢之物一般,也顧不上看病了,飛快地轉身離開。 李氏在林朝月身邊伺候多年,主仆之間也有些情誼,吩咐學徒將人抬到屋中,她親自處理傷口,仔細包扎,雙眼帶著濃到化不開的沉痛之色。 煦容站在母親跟前,眼眶通紅,兩手死死摳著門框,哭道,“娘,薛氏欺人太甚,她不止搶了咱們得桃木珠,還一再與林家作對,這樣的人,不徹底將她毀了,女兒委實不甘?!?/br> 林昭坐在木椅上,灰白的眉頭緊緊擰起,開口勸說,“煦容莫要胡鬧,薛素到底也是林家的骨血,還是輔國侯夫人,將人得罪死了,對咱們沒有半點好處?!?/br> “外祖父,家里的藥材生意都被二房三房搶了去,就算將楚清河拉攏過來也沒甚用處,更何況,眼下掌握軍權的是承恩侯,與楚家沒有絲毫干系,就算您想另起爐灶,也應當將目光放在肖家才是?!?/br> 煦容早就打聽清楚了,楚清河遭到圣人忌憚,從邊城回來,就再也沒去過城北大營,后來更是將手中的軍權主動交了出來。 就算他是輔國侯又如何?沒了忠心耿耿的兵丁,楚清河與廢物也沒有什么差別,只要承恩侯打了勝仗,京城的百姓便會漸漸將他遺忘,屆時看他們還怎么跟林家斗! “承恩侯?”林昭初到京城,不太清楚京中的形勢,也不知這承恩侯究竟是何人。 林朝月已經將李氏的傷口包扎好了,也用了最好的金瘡藥粉,只可惜受傷容易養傷難,沒個半年,李氏想要下炕都不是易事。 “父親有所不知,現如今,宮里最受寵愛的肖妃娘娘,就是承恩侯的嫡親女兒,為圣上產下了九皇子,肚子里還懷著龍胎,若是再生下一位皇子的話,那地位便會穩如磐石,越發地不可動搖?!?/br> 林昭面上露出絲絲猶豫,右手攥緊了拐杖的扶手,渾身緊繃極了。 林朝月深吸一口氣,繼續勸說,“當年林莞離開金陵,是咱們將她逼走的,在薛素眼中,林家根本不是她的外家,而是殺母仇人,父親,您不能再對她容忍下去了?!?/br> “罷了罷了,日后不必再讓薛素認祖歸宗,你挑個時間,帶著煦容去承恩侯府,送一份補元丹給侯爺?!彼麛[手吩咐。 補元丹的材料十分貴重,每年能炮制出的丹丸也不多,先前林家人送到了御前,剩下的拿到承恩侯府,剛好合適。 林朝月與煦容對視一眼,母女倆終于松了口氣。 * 剛去烏家退了蓮生的親事,薛素也不好立時就給小姑娘相看人家,她琢磨了半晌,決定帶著孩子們回涇陽一趟,多年沒見到祖母,老人家對她有恩,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心里這么想著,薛素便去了書房。 如今她雖然沒有顯懷,但走路時卻喜歡用手扶著后腰,動作緩慢而小心,免得傷到了腹中的孩子。 習武之人的精力比普通人要旺盛許多,楚清河通常起的很早,會在院中練一套拳法,日日不輟,白日里呆在書房中,時而看兵書,時而在沙盤上排兵布陣。 薛素很清楚,他是想上戰場的,但皇帝忌憚他,若是違背圣意,貿貿然去到邊城,恐怕會給楚家招來殺身之禍。 薛素進屋時,楚清河正站在案幾前,濃眉緊擰,全副心思都放在面前的沙盤上,也沒有注意到她。 直到女人逐漸走近,那股熟悉的桃香涌入鼻間,楚清河這才回過神來,剛毅面龐上透著些許暖意,一把握住小妻子的手,問,“怎么過來了?” 薛素坐在木椅上,取了墊子靠著,眼底的笑意濃郁極了,“妾身有事想跟侯爺商量?!?/br> “何事?”他挑眉問。 “咱們進京的年頭也不短了,正好你賦閑在家,不如趁此機會回涇陽呆上一段時日,也能讓蓮生散散心?!闭f話時,薛素的目光落在沙盤上,她雖然從沒有見過這東西,但只憑直覺,也能斷定這是邊城的地形。 “出去發散發散也好,省得整日呆在家中憋悶著?!边呎f著,楚清河邊將沙盤收起來,他早就不是領兵作戰的將軍了,戰場上的事情有別人負責,也不必讓他耗費心神。 拉著男人粗礪的大掌,薛素順勢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楚清河身后,如同藤蔓一般的雙臂環住了窄瘦的勁腰,面頰在脊背上蹭了蹭,低低開口,“無論你是不是輔國侯,對我來說都不重要,身外之物根本比不上朝夕相處的親人,你是蓮生的叔叔,是寧安的親爹,是我的丈夫,可記住了?” 感受到緊貼著的嬌軀,楚清河不止沒生出半點欲。念,反而涌起了陣陣暖意,他回過身,一把將女人抱在懷里,保證道,“夫人教訓的是,我一定牢記在心,不敢或忘?!?/br> 薛素很快便將行囊打點好了,府中雜事也交到李管家手中,只可惜還沒等出發,府里便來了客人。 “你說誰來了?”薛素指甲上剛涂了蔻丹,這會兒動彈也不太方便。 小丫鬟恭敬答話,“是烏軍師,他帶著禮物上門,想要見蓮生小姐一面?!?/br> 以前烏述同是蓮生的未婚夫,就算大虞朝禮教森嚴,男女成親前見上幾面,也不會引起什么流言蜚語,但這會兒婚事已經退了,他跟侯府再無瓜葛,眼下上門說要見她侄女,實在是不懂規矩。 “說小姐身體不適,不宜見客?!毖λ財[了擺手,眉眼處帶著nongnong不耐。 聽到主子的吩咐,小丫鬟恭敬點頭,飛快地退了下去。 門外。 烏述同將禮物交到管事手中,一直站在門外,他眼底透著幾分苦澀,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蓮生,將先前的誤會解釋清楚。 小丫鬟跑到近前,因太過著急的緣故,她累的氣喘吁吁,好半晌才道,“烏軍師,小姐身體不適,不宜見客,您改日再來吧?!?/br> 能在軍營里坐上軍師的位置,烏述同也不是個傻子,哪會聽不出這樣的拒絕?他嘴唇緊抿,面上帶著nongnong黯然,就連腰背都顯得佝僂了。 “是烏某的錯,沒有提前下拜帖,希望蓮生小姐好好將養身體,烏某改日再來?!?/br> 烏述同前腳剛離開侯府,楚家人后腳便坐著馬車出了城,由于薛素并沒有刻意隱瞞消息,稍一打聽便能得知,陳錦兒也聽說了。 眼見著表哥失魂落魄地坐在木椅上,她眉心微皺,幾步走上前,將茶盞放在桌上,“表哥,蓮生小姐好狠的心腸,剛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拒絕了你,馬上就離京游玩了,還真有閑情逸致?!?/br> 烏述同痛苦地閉上雙眼。 看見他這副德行,陳錦兒忍不住撇了撇嘴,繼續添油加醋,“先前護國寺的主持已經說了,你二人的八字不合,就算成了親,日后也會結為怨偶,錦兒知道表哥對蓮生小姐有情,但長痛不如短痛,眼下徹底斷了心念,才是最好的選擇?!?/br> 以往烏述同覺得陳錦兒母女被庶子欺凌,身世萬般可憐,沒想到她心底并不純善,蓮生分明沒有得罪過她,但這等挑撥離間之舉卻一直未曾聽過。 兩手緊緊握拳,烏述同周身透著濃重的冷意,陳錦兒還想再說什么,卻被烏氏扯住了袖口,將她拉出門子。 “你表哥正在氣頭兒上,你招惹他作甚?反正這門親事也退了,蓮生無論如何都進不了烏家的門,何必這般心急?”烏氏到底比女兒多活幾年,這會兒苦口婆心的勸說。 陳錦兒兩手揪著帕子,恨恨道,“我就是看不慣蓮生,明明不是正經貴女,偏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有誰不知她并非輔國侯的親侄女?一個在外撿來的野種罷了,還敢囂張,如今被退了婚,就是她的報應!” 陳錦兒自詡不比蓮生差,若她也是輔國侯府的小姐,哪里會受到這么多的苦楚? 作品 卷 第203章 善惡終有報 母女兩個正說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