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重生之紅杏素娘》 作者:明草 文案: 素娘素娘,紅杏出墻。 薛素上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跟別的男人生了個兒子, 出墻的紅杏,注定沒有好下場。 慘死重生, 薛素回到三年前, 她不想重蹈覆轍, 只能戰戰兢兢,拼命討好自家那個瞎眼的男人。 哪曾想,寡言少語的瞎子竟是卸甲歸田的大將軍…… 第1章 水性 蓮生在院子里喂雞,屋里只有薛素一個人。 她走到門邊,確定門栓插好之后,手上的動作十分急切,將身上穿著的粗布衣裳扯開,露出纖細的脖頸。 薛素生的膚白,但農家的女人沒有城里的講究,平時疏于保養,身子有些干燥,即使在夏天都會起皮,胳膊上還起著零零星星一些雞皮疙瘩。 手指在頸子上摩挲,手下皮膚光潔一片,根本沒有留下半點疤痕。 明明她跟了王秀才時,被那人一口咬在脖頸上,殷紅的鮮血從傷口中涌出來,當時可把薛素嚇壞了,即使后來擦了不少藥膏,皮rou上仍留下深深齒痕,怎么會突然消失了? 眼神在破舊灰暗的小屋里環視一周,無論是邊角油潤的桌椅,還是破舊變形的銅盆,薛素都熟悉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開始她還不敢相信自己是重生了,但現在那道傷疤還沒出現,不是回到了過去還能有什么? 薛素小時候聽村里的老人說過,這世上是有鬼神的,但像她這種不知廉恥水性楊花的女人,即使死了也應該下地獄,受盡酷刑。 難道老天爺看她可憐,才會再給了一次機會,讓她重生到了三年前? 想到此,她心底激動極了。 干瘦的身體顫抖如同篩糠,反手搗住嘴,死死捂著,憋得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生怕發出聲音,以免驚動了屋外的人。 將衣裳理好,薛素伸手將門栓取下來,推開一條細縫兒,順著偷偷往外瞟了一眼,看著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小姑娘,這是楚清河的侄女蓮生,今年才十二,重生前,小姑娘對她叔叔有多孝順,就有多嫌棄她這個嬸娘。 楚清河是安寧村里的獵戶,足足二十七了還沒娶上媳婦。像安寧村這種窮鄉僻壤,獵戶也算是不錯的營生了,只可惜男人瞎了眼,瘸了腿,即使有提槍上馬彎弓射箭的本事,也帶不回來多少獵物。 薛素她后娘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把她關在楚家院子一整個晚上,第二天在村里嚷嚷著,說她被楚清河毀了清白,必須得嫁給這個男人。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是對人生充滿幻想的時候,薛素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能帶她離開安寧村這個地方,過上舒坦優渥的好日子,但天不從人愿,她被逼著嫁給了一個又瞎又瘸的男人,心中即是委屈又是酸澀,總覺得下半輩子都掉進了糞坑,再也沒有了指望。 正在這時,王佑卿出現了,一個年輕俊美又頗有才華的男人,張口就是詩詞歌賦,甜言蜜語能將人的心都給融化了,即使薛素已經嫁了人,王佑卿依舊不在意。 這樣深情的男人天底下哪有幾個女人能拒絕的了? 薛素一開始邁不過心里那道坎兒,總是避開王佑卿,生怕與他見面,做出不可饒恕的錯事。 但到了后來,她對那人起了心思,就跟被豬油蒙了心似的,在谷堆后頭把身子給了王秀才,兩人不顧世俗眼光,也過了一段蜜里調油的舒心日子。 只可惜美景不長,王佑卿高中狀元,薛素母子成了男人身上最大的污點,阻礙了他的前程,說是絆腳石也不為過。 新科狀元性情高潔,怎么能跟有夫之婦通.jian? 王佑卿想要迎娶金尊玉貴的公主,在薛素抱著孩子上門時,毫不留情讓人將她們母子兩個趕出門,要是他沒有趕走自己,薛素也不至于被一輛馬車活活碾死。 男人的話最不可信,好在她回來的及時,現在還是完璧,尚未做出那等不可挽回的錯事。 低頭掃了一眼干瘦粗糙的雙手,薛素再也不像前世里那樣嫌棄,抿著小嘴兒甜甜一笑,她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推開門走出去。 正在喂雞的蓮生聽到動靜,抬頭看了薛素一眼,眼里帶著幾分害怕。 如今的蓮生只有十二歲,還是個性格內向的孩子,對她這個當嬸娘的也沒有厭惡到了骨子里。 “嬸娘?!鄙徤吹窖λ匦蚜?,趕忙站起身,三兩下把手上的土灰抹在了身上,小聲道:“廚房里還有熱的餅子,蓮生給嬸娘端過來,您一早上沒吃東西,可別餓壞了身子……” “不用,我又不是沒長手腳,自己來就是?!毖λ貎墒职醋×诵」媚锛毷莸募绨?,蓮生比她矮了足足半個頭,瘦的就跟柴火棍兒似的,摸在手里一把骨頭,凹陷面頰發絲枯黃,這副模樣讓薛素心里升起一陣陣酸澀。 明明她剛嫁到楚家時,沒有一個人對她不起,偏偏薛素本性貪婪又好高騖遠,總覺得自己能有一個好前程,當臆想的美夢被現實生生打破,她將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發泄在了楚清河與蓮生叔侄身上,未免有些太自私了。 從頭到尾,都是她做錯了事,一個有夫之婦懷上了jian夫的孩子,而且薛素跟楚清河從來沒有行房,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女人肚子里懷的是個野種。 偏偏楚清河既沒有休妻,也從未將此事宣揚出去,要不是她自己想要榮華富貴,跑去京城找已經高中狀元的王佑卿,也不會慘死于車輪之下。 不去看神情忐忑的小姑娘,薛素走進廚房,掀開鍋蓋從里頭拿起了一個還熱乎的粗糧餅子,大口大口地嚼著。 前世里在京城乞討的那幾日,因為孩子小,薛素討來的吃食大多給喂給了兒子,她自己都沒吃上幾口,肚腹餓的不行,就算粗糧餅不算什么好東西,但那股糧食的香氣還是讓薛素忍不住分泌涎水。 太久沒有吃過這種熱氣騰騰的飽飯,她吃的急,但喉嚨細小,吞咽時有些費力,還是就著涼水才將飯食咽進肚子里的。 好不容易吃飽了,薛素打了盆水,挽起袖子剛要洗手,眼角撇見掛著細細紅繩的手腕,整個人突然愣住了。 只見女人骨rou如柴的左手腕上多了一顆淺粉色的痣,只有指甲蓋那么大,顏色淺的接近rou色,卻微微凸起一塊。 帶著薄薄繭子的指尖按了按那顆痣,半點發麻發癢的感覺都沒有,憑空出現的粉痣讓薛素忍不住皺眉,她手腕上原本掛著一顆桃木珠子,穿在了紅繩上,現在那根帶了多年的紅繩還在,沒有絲毫斷裂的痕跡,桃木珠子卻沒了,還多了一粒粉痣。 閉了閉眼,薛素想到自己剛醒來時,鼻子里好像嗅到了一股淺淺的桃木味兒,難道她之所以會重生,就跟那顆消失不見的桃木珠子有關? 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薛素舔了舔干澀的唇瓣,整個人如同石雕一般,坐在原地,動也不動。 突然,她把挽起的袖子擼直了,拿著家里的鎬頭,風風火火地往外沖。 六月的天著實不算涼快,此刻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后山連個人影子都瞧不見,干瘦的女人快步走到了山腳下的一棵老桃樹前頭,直勾勾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桃樹。 青綠的果子掛在枝頭,桃子還沒成熟,吃在嘴里又酸又澀,直麻嘴,等再過一個多月,蜜桃兒就會長得軟嫩香甜,汁水充沛,滋味兒甭提有多好了。 薛素之所以會來這里,是因為她娘臨死之前給她留了兩樣東西。一樣是掛在左手腕上的桃木珠子,另外的則是一本書。 剛跟楚清河成親時,她不識字,又怕母親的遺物讓后娘搶了去,就埋在了這棵老桃樹下。 上輩子薛素跟王佑卿廝混在一起,會認字了之后,就將那本書挖出來過,按著上頭的方子調制了一種楊柳露。 那時薛素才給王佑卿生了個大胖兒子,她十月懷胎連帶著坐月子,整個人胖了兩圈,原本還算小巧精致的面龐已經被肥rou擠得扭曲變形了。 書上說楊柳露能夠使女子腰身纖細,輕盈如燕,薛素心里念著情郎,自然不喜自己那副粗笨肥碩的模樣,便按著上頭的法子炮制,沒想到真有奇效,喝了楊柳露不到兩個月,便清減了足足十幾斤。 那些秘方薛素可以倒背如流,知道里面除了楊柳露之外,其他的方子也價值千金。 只可惜有一天書丟了,不久之后涇陽城里就出現了個開私館的婦人,好像叫程三娘,私館里主打的招牌就是楊柳露,每接待一位女客,成功讓人瘦下來,便要收上百兩銀子的高價,雪白的銀子嘩嘩往里涌,憑借的就是她的秘方。 那些銀子原本都應該是薛素的,偏偏讓一個賊人偷了去,想到那間私館生意有多紅火,她就嫉恨的紅了眼,心里頭將那個不要臉的婦人罵了個狗血噴頭,直喘粗氣。 桃樹邊上的泥土松軟,薛素半年前就拿著鎬頭把地翻了一遍,現在也沒費什么力氣,輕易地將滿地黑泥給刨開。 挖了估摸有一刻鐘功夫,鎬頭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 薛素忍不住笑出聲,雙眼彎彎瞇成一條細縫兒,用手背輕輕擦拭腦門上的汗珠,趕忙蹲下身,將露出一角的破布包從泥土里摳挖出來。 第2章 楊花 重生前薛素是個矯情性子,平日里嫌這嫌那的,但此時此刻她看著那本書,就好像瞧見了金山銀山一樣,一點也顧不得臟,將上頭沾著的灰土全都給抖干凈了,這才把破爛的布包一把撕開,將薄薄的冊子塞入懷中。 薛母臨死之前告訴薛素,說這是祖傳的秘方,萬萬不能讓別人看見,當時她以為娘是病糊涂了,才會這么看重這薄薄的小冊子,但有了上一世的經歷,薛素徹底認清了秘方的價值,也明白了她娘的苦心。 將桃樹前凹陷下去的土坑給填平整了,薛素隨手把破布扔在草叢里,就回了楚家。剛一進籬笆院兒,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走出廚房去看,她一眼就瞧見了站在籬笆院外的王佑卿。 年輕男人五官俊美,身量略有些單薄,穿了一件湖青色的襦袍,那副斯文俊秀的樣子在安寧村可是頭一份的,再加上王家家底頗豐,在十里八鄉都能算是土財主,家世相貌才學樣樣都拿得出手,王佑卿撩動了不知多少小姑娘的芳心,薛素也不例外。 王佑卿也看到了薛素,眼底連連閃爍精光,沖著她招手,道: “楚家嫂嫂,我給你帶了一本詩集,你快看看,這里有香山居士寫的詩詞……” 薛素腳下好像生了根,半晌沒動彈一步,在看到王佑卿那張臉時,她耗盡了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去狠狠扇王佑卿一耳光。 輕咬唇瓣,她面上沒有露出半點兒,眼簾低垂,看著好像害羞了一般,一步一步挨到籬笆院外,盯著王佑卿手里的那本詩集,薛素心里不住冷笑。 前世里她愛慕虛榮,覺得王佑卿日后肯定會有大出息,他模樣又生的俊,主動提出要教她讀書習字,這一來二去的,薛素就將身子給了他。 好在,這輩子她醒來的及時,不會再讓這個活該千刀萬剮的畜生給蒙騙了。 “素娘,咱們去那邊的石凳上看詩集,那處沒人,不耽擱讀書習字?!?/br> 女人走近之后,王佑卿就不怕被人聽見了,不過他說話時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素娘”二字叫的親昵又曖昧,虧得薛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人事不通的小姑娘了,自然不會被他的花言巧語輕易唬了去。 “王秀才,我不想學詩了?!?/br> 王佑卿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到薛素難看的臉色,急聲問: “為何不想學詩了?是不是楚清河為難你了,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只有傳道授業的關系,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因為這種小事而心生芥蒂,還真是心胸狹窄!” 薛素聽著王佑卿可勁兒的貶損楚清河,心里恨得不行,暗中將這人罵了個狗血噴頭,表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眼圈微微染上紅色,怯生生的點了點頭,那副模樣看著別提有多可憐了。 既然王佑卿認為是楚清河不讓她學詩,那就正好拿那人當個擋箭牌,也省的麻煩。 這人平日里規矩的很,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薛素拒絕了,竟然三兩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由于常年做活兒的緣故,她手上的皮rou并不細膩,掌心指腹有不少繭子,但王佑卿卻不在意。 他很清楚,薛素只是因為沒吃上好的,身子骨兒太瘦了,要是好好養一養,稍微豐腴幾分,肯定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佑卿體虛的緣故,掌心濕滑粘膩,出了一層細汗,此刻緊緊握著她的手,那股又黏又膩的感覺可把薛素給惡心壞了,胃里頭一陣翻涌,好懸沒吐出來。 剛想一把將男人推開,楚清河突然一瘸一拐的從大屋里走出來,那雙灰暗的雙眼依舊無神,但腦袋卻往薛素身上偏了偏,也不知是怎么了,遠遠瞧著他的神情,她竟然生出了幾分心虛。 明明楚清河什么都看不見,照理而言也不會發現王佑卿才是,她怕個什么勁兒? “楚清河出來了?!?/br> 薛素小聲嘟囔了一句,趁著王佑卿不注意,趕忙把手抽了出去,小跑著到了男人身邊。 走近一看,她才發現楚清河的臉色不算太好,男人的輪廓生的極深,皮膚又顯得粗糙黝黑,乍一看有些兇惡,實際上卻是個難得的好人,只可惜薛素不知惜福,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