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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中華色在線閱讀 - 第21節

第21節

    阿檀眉頭蹙起,回殿稟報,卻見季惠妃木呆呆的坐在殿中,身形孱弱,如殿外落葉般凄涼。

    阿檀嘴唇一顫:“娘子……”

    只聽季惠妃低低一笑:“他早就不信我了,他是故意的,他是要借此良機和我分道揚鑣呀?!?/br>
    阿檀只得勸慰道:“娘子別多想,殿下可是您一手養大的,沒有生恩還有養恩呢,再說了,天下一等一的尊貴,天底下有幾個人能舍得下?!?/br>
    季惠妃點頭,面色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雅,卻帶著莫名的冷氣:“對,除非他是不想要命了,要不然他就得給我老老實實的?!?/br>
    阿檀緘默,魏瀲可不像是能老老實實的,要不然也不會偷聽了還正大光明的給她們示意。

    ————

    魏瀲只覺的從前壓在心中的厚厚云翳突然散了,他卻似失了依仗般,飄搖著往下墜落。

    他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會是季惠妃嘔心瀝血的教養謀劃,一會是魏熙那鋼刀般,幾乎要將他扒皮抽骨般的言語。

    前世種種糾結為難,讓他落到那般下場,可如今,他想學著當一個好兄長了,卻得知自己不是皇子,荒唐,可笑,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魏瀲狠狠一拳擊樹上,惹得滿樹枯葉落了他一身。

    他的人生就是個笑話。

    為了養母的私心汲汲營營,為著可笑的身份和心愛的女子不得善果,更因著養母的死,和魏熙互為仇敵,直到死在了魏熙手下。

    可著待他情深義重的養母,卻是害他一生悲苦的罪魁禍首。

    而他那生產了沒幾日便死了的生母,怕和季惠妃與李承徽都脫不了干系。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泉石被魏瀲駭住,一面給魏瀲清理著身上的樹葉,一面急聲問道。

    一聲殿下,讓魏瀲回了神,他揮去衣服上的樹葉:“無事?!?/br>
    他說罷,神色如常的往前走去。

    泉石看著自家殿下身上掛著的樹葉,心中擔憂,卻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魏瀲,將他身上的樹葉摘干凈,免得讓人看見,以為六殿下瘋了。

    魏瀲渾然不覺,步履從容的往前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昭慶殿。

    作者有話要說:  六哥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六哥要慪死了~~~六哥真冤~~~~~六哥好可憐~~~~~~~

    《周易·艮》:“《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br>
    大意應該是君子考慮事情不超過自己的范疇~

    第24章 心意明

    魏瀲駐足,看向昭慶殿精巧華麗的一隅,那是魏熙的寢殿,此時,有悠悠琴聲自殿里傳來。

    他終是經不住小丫頭撒嬌,魏熙不過說了幾次,他便同意了,手把手的教她,看著小丫頭的手指慢慢變得修長,慢慢磨出繭子,慢慢脫了稚氣。

    魏熙是個聰敏丫頭,到了如今,琴技已經勝于尋常樂師,也不樂意他手把手的教她彈了。

    魏瀲聽得出魏熙彈的是《太古引》。

    今古悠悠,世上底那浮漚,英雄需是早回頭。

    魏瀲疲倦的瞌上眼眸,生如浮漚,只能隨波逐流,是進是退,早就定好了,不是親兄妹又如何,世人不看里子,只看面子,能擺脫這身份也容易,皇帝是樂見其成的,但只有死路一條。

    死,不論真死假死,他都必將不能再伴著魏熙。

    魏瀲握拳,眼中滿是痛苦,他舉步上前,卻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擁下出來。

    是魏澤。

    每次看見這個孩子,他都莫名覺得安穩,魏澤的存在告訴他,一切都不一樣了,而如今見了魏澤,他心中滿是荒唐好笑,原來他只是,撥亂反正罷了。

    魏澤端肅著神情,如小大人一般走到他面前:“六哥?!?/br>
    魏瀲斂去雜思,點頭:“阿澤去上課?”

    魏澤點頭,問道:“六哥在這里做什么?”

    魏瀲不語。

    又聽魏澤道:“阿姐身子無礙,六哥就不必擔心了,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不合規矩?!?/br>
    魏澤說罷,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宣示主權一般:“況且你們又不是同胞兄妹?!?/br>
    魏瀲沒有理故作老成的小孩子,居高臨下的拍了拍他的頭:“去上課吧?!?/br>
    說罷,轉身離去,魏澤看著魏瀲的背影,很是莫名其妙。

    ————

    謝皎月和皇帝又吵了一架后是真的冷了下來。

    謝皎月不再整日垂淚,但整個人都是懨懨的,皇帝那里就是另一番境況了,聽聞已經召一個名喚藕妝的舞姬兩三次了,雖只是賞舞,但謝皎月得知后,便越發緘默了。

    魏熙見不得自家阿娘這幅樣子,可謝皎月心如磐石,性子是定的穩穩的,任旁人怎么說都轉不過來,魏熙也曾傳信給謝玨,卻只得了謝玨一句隨她,復又洋洋灑灑百余字,引古喻今,文采斐然,話里話外卻不過一個意思,人各有命,他讓魏熙少摻和,恪守己身,及時行樂。

    魏熙看了信后,糾結了一番恪守己身和及時行樂到底能不能用在一起后,便理所當然的無視了。

    那是自己的阿娘,不論是因著血脈,還是因著今后,她都不能無視。

    景福臺的菊花開的正好,魏熙折了一枝懶懶在手中把玩,她看著面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便是用最挑剔的標準看待,也不得不承認,藕妝的舞姿絕妙,不是謝皎月那個閑暇時解悶練出來的能比的。

    待藕妝跳完后,發髻微亂,面頰上帶著微紅,便是魏熙這個小丫頭看了都覺得悅目。

    魏熙抿了抿唇,對她招手笑道:“快過來坐?!?/br>
    藕妝點頭,矮身坐在魏熙對面。

    魏熙托腮看著她:“你長的真好看,舞姿又妙,是從外邊樂坊里選進來的嗎?”

    藕妝搖頭,微微一笑,頰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不是,我是家貧來宮里當宮婢的,是九歲里讓賀大家看上,才要去了樂坊?!?/br>
    魏熙點頭:“我說呢,原來你是賀四娘的弟子?!?/br>
    “既然如此,我更要拜你為師了,賀四娘年紀大了,怕是沒力氣教我?!蔽何跽f著,眼中有些深意:“阿耶最喜歡舞樂之類了,我學了跳給他看,說不定阿耶一高興,能多準我出去玩幾遭呢?!?/br>
    “陛下那么疼公主,公主想出去不是一句話的事嗎?”藕妝說著蹙了蹙鼻尖:“這跳舞呀,我自打一開始就是被逼著學的,又累又疼,能當公主的先生自然是長面子的好事,可我就怕公主學了,反倒惱了我?!?/br>
    “你不喜歡跳舞?”

    藕妝點頭:“要不是為了過的舒坦些,誰稀罕學呀?!?/br>
    魏熙沒擺架子,看著就是一個活潑好玩的小丫頭,不過幾句話間,藕妝便沒了拘束,她抱怨道:“最氣人的是,為了身姿輕盈,連飯都有定量,更別說什么點心了?!?/br>
    這樣看著,這女子倒是個沒心機的,有才又嬌憨,恰好正對了她那好阿耶的胃口,但要對付起來倒也容易。

    魏熙展顏,將一碟單籠金乳酥往她那里推了推:“那沒點心了就來尋我,我這兒點心多著呢?!?/br>
    藕妝點頭,拿了點心吃起來,方吃了一口,眼中卻有了些淚意:“這糕點讓我想起幼時吃過的乳酥,就在坊門口,小小一塊,卻貴得很,我阿耶隔上小半個月才會買上一回?!?/br>
    魏熙不在意藕妝少時過的如何,卻對宮外的點心有些興趣,她好奇道:“是哪家的,我也想嘗嘗?!?/br>
    “就在義寧坊?!彼f著,也來了興致:“其實他家最好吃的是畢羅,什么時令用什么做餡,咬一口甜滋滋的,也比乳酥便宜,吃一個就能飽?!?/br>
    “你一說我想起來了,可是一戶楊姓人家開的?門前好似還有一顆柳樹,我出宮時表兄帶我去過?!?/br>
    “對對對,就是那家,原來公主去過呀?!迸簥y說著又問道:“那公主有沒有嘗過他家對面的湯餅,也好吃的很?!?/br>
    一時間,一個在宮里待了將近十年的人,和一個出宮次數少得可憐的人,對長安城里的吃食討論的歡快。

    等到藕妝吃了金乳酥,又消滅了一個貴妃紅,一個見風消后,魏熙將手中菊花上最后一片花瓣扯下,任由它落在裙擺上,笑道:“其實論起吃食,我阿耶也頗為講究,要真說起來,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個比我阿耶更快意風流的人了?!?/br>
    藕妝唇邊沾了糕餅渣子,自己卻毫無所覺,她道:“陛下那般人物,若是年輕個二十歲,怕是潘安再世都比不了?!?/br>
    魏熙眉梢一挑:“若是不年輕便比不了了?”

    藕妝忙搖頭,眼里有些不易察覺的羞意:“比得了,怎么比不了,陛下那般才華橫溢又曠達風趣的人,便是十個潘安都比不了?!?/br>
    才華橫溢,曠達風趣,這兩個詞似鋼針一般往魏熙腦子里鉆。

    她卻不知,皇帝還是個這樣的人,看來和這舞姬相處的很是快活。

    魏熙眸色一恨,方想讓人將這個妄議君主的人拖下去杖斃,心念一轉,卻又勉力忍住了。

    她微微一笑:“這是自然?!?/br>
    魏熙笑罷,便不再言語,過了片刻,只聽藕妝道:“方才只顧著和公主說話了,眼下才想起還要排宮宴上的舞,藕妝就先告退了?!?/br>
    魏熙一肚子邪火沒地方出,眼下恍若沒聽見般,笑道:“你叫藕妝,蓮藕的藕嗎?”

    魏熙問話,藕妝自然走不了,她答道:“是?!?/br>
    魏熙眉頭一蹙:“又是藕又是妝的,一邊是禪意,一邊是媚態,怎么取了這么一個四不像的名字?!?/br>
    藕妝也跟著蹙眉:“可不是,我這名字是賀大家隨口取的,那藕就是吃的,哪里和妝扯得上?!?/br>
    魏熙似來了興致:“不如我賜你一名好不好?”

    “什么名?”

    魏熙看她一眼,笑道:“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你長的清麗,叫芙……”

    魏熙說罷,想起了詩的最后兩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余下的話魏熙再也說不出來,同心而離局,憂傷以終老,那若是離心呢?她這究竟是在諷刺誰呢。

    魏熙看著眼前這個風頭正勁的女子,再也裝不下去了:“你下去吧,藕妝挺好的?!?/br>
    藕妝莫名其妙,卻只能矮身告退。

    藕妝走后不久,一道不染世俗般的清瘦身影便緩步到了魏熙面前,隔著三四步,靜靜看著她。

    魏熙看向魏瀲,再也忍不住氣,抬手就將手中光禿禿的花枝砸向魏瀲:“都將近十天了,我傷都快好了,若是我不說,你是不是就不來看我了!”

    魏瀲捏住菊枝,看著面前氣呼呼的小丫頭,先前的糾結驀地散了,再不留下一絲痕跡。

    是不是兄妹又如何,要不要在一處又如何,左右這丫頭還小,想那么多作甚,他現在要做的是看著她,陪著她,在她心里扎根。

    至于旁的,以后再說,還有好些年,足夠他安排。

    他上前,將小丫頭抱在懷中,溫溫軟軟一團,盈了滿懷,生平第一次,除了腳踏實地的安穩,再無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太古引是道家古琴曲,也叫慨古引,挺喜歡曲詞的,有不同的版本,差別不大,文中是我練過的,另一個在這,是在度娘上黏過來的——

    今古攸攸,世事底那浮漚,群雄死盡不回頭。夕陽西下,江水底那東流。山岳底那荒邱,山岳底那荒邱。愁消去,是酒醉了底那方休。想不盡,楚火底那秦灰。望不見,望不見,吳越底那樓臺。世遠人何在,明月照去又照來,故鄉風景空自底那花開。日月如梭,行云流水若何。嗟!美人??!東風芳草底那怨愁多,六朝舊事是空過。漢家蕭鼓,魏北底那山河。天荒地老,總是底那消磨,消磨消磨,更消磨??斈?,龍爭虎斗,半生事業,有何多。

    2.《古詩十九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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