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黑紅交接的勁裝打空中忽閃而過，攏袖輕抖煙塵，勢如閃電般的打橫托住向下墜落的莫歸露。她下意識的抓住‘救命稻草’死不撒手，直到感覺和‘稻草’一起落在地上，才緩緩的舒了口氣。 鼻腔涌進的新鮮空氣里，夾雜了一絲熟悉的味道，就是這個味道，瞬間將自己從剛才驚恐的狀態里拽了回來，莫歸露睜眼抬頭，愣了神。 那雙紫色的眸子正在盯著自己看，時間仿佛靜止在原地，彈指間風起云落，莫歸露覺得，她能一直這么看下去...... 他掩飾的不夠好，盡管把控的極快，卻忘了收回慌張的神色。 莫歸露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笑，此刻的場景就如同她小時候爬樹掉下來被他接住那般相同，那時他急的皺眉，她笑的淘氣。 莫歸露忍不住伸手去扶平狐子彥皺起的眉頭，誰知指尖剛剛觸及他的臉，狐子彥就將她放了下來。莫歸露心中失落，明明腳踏實地，卻抵不過在某人懷里心安。 “師兄?！焙訌┖翢o留戀的轉過身去，看向一臉茫然的墨蕭?！盁﹦谀阍僭O個法陣將她送回去?！?/br> 莫歸露環顧四周，雖然風景優美明山秀水，可周圍總是縈繞著一股不詳之氣，讓人不想久留。 尤其是身后的那片林子，那么大片林子卻沒聽見一聲蟲鳥鳴叫，安靜的可怕。 理智告訴她，面前這個男人同自己已是殊途，克制住那份悸動的心跳，莫歸露盡量不去看他的背影，卻還是忍不住偷瞄兩眼，不知是錯覺還是幻想，她看到狐子彥的尾巴輕輕搖了兩下。 墨蕭面露難色，暫且不提這法陣布置所耗費的時間，關鍵是他也沒辦法飛回慕天城重新畫另一邊的法陣啊......說好的大師兄，這挺著肚子的弟妹是怎么回事......墨蕭的腦回路變得十分混亂，他自認在地府工作多年，接觸疑難雜案，見過千奇百態，面對狐子彥提出的問題，他十分正經的吐出兩個字。 “不行?！?/br> 莫歸露覺得自己病了，狐子彥想要送自己回去，她卻因為墨蕭說不行而暗自欣喜。 這種接近病態的思想并不好受，像是一種無形的折磨，既痛又快樂，所以她覺得，她一定是病入膏肓了...... 糾結之時，狐子彥的目光突然掃向自己，**出虹，灼熱的氣息鋪面而來。 莫歸露心中一驚，不能送自己回去，難不成他要殺了自己？這...... 契明從自己身側擦肩而過，莫歸露被狐子彥摁低了頭，一道寒風從頭頂掠過，身后傳來兩聲骨rou分離的響聲，有黑色的液體撒了一地，她回過頭，畫面慘不忍睹，兩只人形怪物都被分了尸，化成一灘黑水融入土地。 原來他剛才是想救自己......莫歸露抬頭看向林子的方向，那里齊刷刷的傳來灌木叢摩擦的聲音，有什么正在往這里飛快的靠近。 利爪先從林中探出，莫歸露看向那怪物，她在永夜見過一次，此番看到活得，不禁心驚rou跳，骷髏的身上墜著些殘破的布料，嶙峋的骨架上緊貼著發黑的人皮，雙目深深凹陷，眼珠丟了一顆，另一顆掛在外面隨著搖擺而晃動，怪物的行動速度極快，指甲在地上拖行，不出幾秒便已經到了他們跟前。 此刻就算墨蕭有能力重塑法陣，也沒時間給他準備了。 契明在狐子彥手中槍似游龍，縱橫周身，動作行云流水沒有多余的架子，步步殺招，下手毫無留情，那怪物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削斷腰身頸骨，頭發卷著頭顱，恰巧滾到了莫歸露腳下。 莫歸露愣在原地，那頭顱上掛在外側的眼珠正盯著她，顎骨上下聚合，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欲有死灰復燃之勢。 契明從天而降，穿透了那顆頭顱深扎地面，它終于不再動彈，化成了一灘黑水。 狐子彥走到莫歸露面前，右手握住槍桿，提地而起，將契明從土里拔了出來，隨后回身又是一個橫掃，擊飛了兩只正迎面沖來的怪物。 莫歸露沒忍住，她一聞到黑水的味道，便忍不住那股吐意，躬身吐了一地，就連肚中的小團子，也開始鬧騰。 這是世間難以形容的惡臭，仿佛集聚了所有的污穢之物，用忘川腐尸化成的泥土侵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只聞一次，鼻子就能失去了嗅覺...... 好不容易把胃里的東西都吐了個干凈，莫歸露伸手安撫肚中的團子，然而她的安撫失去了作用，兩個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安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于此同時狐子彥似乎有了感應，激戰間側身回頭，他這一眼，莫歸露肚中的倆團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事情發生的時長不過幾次眨眼，墨蕭手穩蕭起，風自半空匯集成一道無形的墻體，擋住了前赴后繼的怪物。 “這里不宜久留，那邊有船，我們先撤到湖上！”墨蕭指向湖邊的幾艘棄船，多半是以前居住在這里的人留下的。 風墻看上去抵擋不住多久，很多怪物被削掉了皮rou還死命的往上撞，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讓風墻的防御漸漸失效......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木已成舟 第八十六章：木已成舟 狐子彥沒有戀戰，他在墨蕭建起風墻之時就已經收了契明，拽住莫歸露的手腕向湖邊船塢走去，莫歸露的小步子跟著費勁，半跑半顛的反而拖慢了他的步伐。 雖然來這里并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她飛快的意識到自己是個累贅，莫歸露扯了扯手腕，想讓狐子彥撒開自己，明明在風岫不讓自己靠近半步，如今卻時刻保護自己的安危，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掙扎并沒起到什么作用，狐子彥回頭一個眼神，莫歸露就慫了，他看上去好兇！ 三人都到了船上，狐子彥回身一腳蹬離岸邊，風墻也在此刻支離破碎，怪物洶涌襲來，光是可見的數量便有五十上下，林子里還不知道藏著多少，情況對他們十分不利。 墨蕭持簫寥寥幾個音節，小船辟水而行駛入湖中，那些怪物追到岸邊就停下了，看著像是懼水，但它們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仿佛在等他們的船飄回來。 看來這后路的事情，有待好好商議了...... 小舟漸行漸遠，安靜的氛圍縈繞四周，墨蕭坐在中間，狐子彥和莫歸露則是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縮在船尾，除了妙不可言四個字，墨蕭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形容此刻的處境。 說好的大師兄呢？！此趟五弦琴之行路途艱險，少了師兄也就算了，這揣著崽的弟妹該往哪里放？蒼山是嚴于侵占領地的一部分，她一只不會法術的小狐貍，放到哪里都得被怪物盯上。 墨蕭悄悄的把視線轉移到狐子彥身上，想看看他什么反應，畢竟這女人是他的，自己也不好開口，抬頭一看，狐子彥雙手環在胸前，一臉嚴肅的看著船尾的莫歸露，莫歸露低著頭，兩只手不停的卷她自己的裙擺。 墨蕭看罷，雙手捂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現在有要務在身，再這么僵持下去只會耽誤事兒，思量了幾秒，他的腦中作出兩個選項。 這其一，就是想辦法把弟妹送到安全的地方。 蒼山距離防線有那么小半天的距離，他們來時的路已被怪物堵上，只能另覓捷徑，這么一去一回，勢必要耽擱不少時間，師傅臨行前囑咐過他們，兩軍交戰迫在眉睫，處理完五弦琴事后速歸，這個方案多半是行不通了。 還剩下個其二：帶在身邊。 墨蕭看了看莫歸露隆起的小腹，狐子彥有能力保護好他的女人，這點不容置疑，自己偶爾也能分神照顧。只是凡事不怕意外，就怕外一，遇上強敵機關陷阱，狐子彥和他都分不出手的時候...到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莫歸露默默的縮在船尾，心里是既憋氣又委屈，雖然她并不知道狐子彥此行的目的，不過多半是跟嚴于有關，你說慕天城的城墻方圓百里，怎么就被她...真不知道是該說幸運還是不幸...... 這件事明明錯不在她，她卻不敢抬頭對視狐子彥兇巴巴的目光，只能畏手畏腳的卷著裙邊吞口水。 “師弟，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帶著她?！?/br> 墨蕭尷尬的扯了扯嘴角，他還沒給出選擇，狐子彥便已經想好了。 莫歸露心中是拒絕的，她不想當一個累贅，可是事實不容她狡辯，三人行，此刻她就是那個最大的累贅。 放眼湖對面幾座巍峨山峰，都是懸崖峭壁，連個淺灘都沒瞧見，自是沒有靠舟之處。 墨蕭改變了舟行的方向，沿著山脈走向橫行尋找上岸的途徑，小舟在湖泊里震起水波，幾人的倒影映射在湖面上，不禁讓人聯想到此湖若無波瀾，便是一面明鏡。 —————— 慕天城的城墻最底下乃是巨石所鋪，嚴絲密縫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笙笙和何夜敲了敲，又在莫歸露消失的墻體上摸了一圈，法陣毫無反應。 “這可怎么辦......”笙笙來回的踱步，剛找到的露露，就被這城墻給‘吃了’，她尋人的法術有個弊端，每次使用需要間隔十二個時辰，現在她也無法確認露露到底身處何處。 何夜平日里雖然嬉笑無常又不正經，可一到關鍵時刻總能拿出那股成熟穩重的勁頭解決問題，他邁前兩步，兩手搭住笙笙的肩膀止住她的腳步。 “這是個傳送法陣，每個派頭使用的法陣各不相同，我猜測這個是玄狐天君座下弟子所繪，這樣，你去城主殿找玄狐天君，我去城中尋子言的下落，我們分頭行動?！焙我剐凶呤篱g多年，沒了尾巴法術不得精進，倒是識遍了世間陣法和靈丹妙藥，他在西市的買賣，可不是白做的。 笙笙點頭，兩人匆匆商議匯合地點，剛要出發，一道銀光順著城墻從天而降，鶴語歸鞘，劍上的人平穩落地。 子言手觸城墻，沒有觸發法陣。 他既然能精準的找到法陣的位置，肯定是知情人，何夜聯想昨夜子言所說的蒼山一事，率先開口?！靶『偛粫粋魉偷缴n山去了吧？” 子言點頭，愁上心頭，師傅臨行前交代了些事宜，耽誤了約莫半盞茶的時辰，可這法陣所繪之處設在無人的城墻一角，就是為了避免無心之人莽撞觸及，沒想到還是失策了。 法陣的另一端有狐子彥和墨蕭接應，應是沒什么問題，只是線報剛剛傳到城主殿，幾位族長推斷五弦琴事有蹊蹺，需要小心行事。 五弦琴是無氏的生前之物，命運跟嚴于開了個天大的玩笑，盡管他同無氏交好，死后卻不能觸及她的遺物，五弦琴琴音一起，便能攝其法力，限制他的行動。 只是小莫...... 子言雙手握拳低下了頭，就在剛剛那一剎那，他意識到自己變了。 以往那顆為天下蒼生著想的心，變得自私，變得只為了一個人。 他想著狐子彥是否還能護她周全，她是否會黯然傷情..... 說什么不貪心，根本連自己都騙不過...... “我去向師傅請命，帶她回來?！?/br> —————— 冰冷刺骨的湖水侵入鼻腔，明明意識清晰卻睜不開眼，莫歸露的手在水中慌亂的抓著，渴望一塊浮木帶自己飄到水面之上，這水太冷，不出幾秒鐘指尖就已失去知覺。 最后一只氣泡從她口中逃走的時候，她回憶起就是在剛剛，她被狐子彥一下子推下了水...... 小舟在湖上行駛，不見有靠岸的地方，偏偏一個崎嶇的拐角，探出了好大一個洞口，洞口白霧環繞，有活水向外側流動，看起來是能通往蒼山內部。 環顧四周，這也許是唯一能進山的路了，然而還未等到墨蕭改變方向，小舟便自行向那個洞口飄去，船頭剛一接觸白霧，就冒出一股燒焦的味道，緊接著白霧像有生命一般，開始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腐蝕木頭，速度之快，眨眼間便吞噬掉小舟的一半。 她剛聽到墨蕭喊了一聲‘下水’，狐子彥就一巴掌把自己推下了水，連個招呼都不打。 莫歸露現在后悔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尋條回去的路，陸地上遇到怪物，藏不住還能跑，在這水里就算遇不到怪物，她也束手無策... 狐子彥把她推下水就沒管過她，別看湖面平靜，湖下卻是暗流涌動，莫歸露被水流來回推拒，冰冷的湖水激發出她心中一個強烈的信念，她不能交代在這里！ 她還有兩個小團子，就算狐子彥不管自己，也絕不能交代在這里?。?！ 狗刨式的游法，莫歸露努力控制四肢的協調，緩緩上浮，水壓帶來的不適漸漸消失，她感覺自己離水面不遠了，馬上就能吸上一口空氣了！ 再游一步應該就是水面了...... 腳踝被猛的拉住向水底深處拽，藏在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氣也離她而去。 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莫歸露哪里受的了這種驚嚇，她拼命的掙扎，不知哪里來的氣力，倒也掙開了。 腦中只剩下兩個字。 空氣。 剛要上浮，水底下的那只手又拽住了自己的胳膊，緊的如同枷鎖掙脫不開，莫歸露絕望了，缺氧和水底深處的水壓讓意識逐漸陷入朦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因嗆水而亡...... 拽住她那只手的主人，是狐子彥。 紫色的眸子在水下靈光微動，如同一顆夜明珠自泛光芒，再一拽，莫歸露便被她拽到了身前。 這水面白霧腐蝕性極強，小舟連個木屑都沒留下，若是此時浮上水面吸上一口，想必是五臟六腑無一能保，死相就更不用提了。 狐子彥撥開莫歸露面前的發絲，明明雙目緊閉，臉憋的青紫，卻還在堅持，除了被他抓著的一只手，另一只緊緊的護著肚子，身體蜷成了個團。 狐子彥心中漏了一拍，有些東西，還真是覆水難收。 他想護她，想救她，這些下意識的反應都已成為本能......無論發生了什么，他都想她活著。 附身捏住莫歸露的下巴，狐子彥貼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