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太醫院白養了一群廢物,連些許小病都治不好。依兒臣看,他們商議來商議去,也商議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br> 程皇后聽完太子的話,贊同地點頭。 「陛下,太子說得沒錯。宮里的太醫治不了,我大趙還有多少能人異世,臣妾相信一定找到醫術高超的人?!?/br> 正康帝睜開眼,看著坐著的程皇后,再看看立在跟前的太子。 定定看了一會兒,重新閉上眼睛。 那眼神陰涼涼的,看得程皇后心里起雞皮疙瘩。她擠出一個笑,道:「陛下身子要緊,但凡是有一星半點的法子,臣妾都愿意一試?!?/br> 「皇后這是篤定朕得了的是不治之癥?」 正康帝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甚至夾雜著帝王的怒氣。 程皇后身體一僵,立馬跪下來,太子也跟著跪下。 「陛下,臣妾惶恐。臣妾一心替陛下的身體著想,陛下您一日不好,臣妾一日食不下寢不安,恨不得代受。陛下您是萬金之軀,便是輕微的小病,于國于朝都是天大的緊要事?!?/br> 「是嗎?」 正康帝說著,眼神越過她,落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心里一緊,父皇這是在懷疑他們? 若他是父皇,首先懷疑的也是母后。程家一倒,他們母子二人沒有倚仗,加上程家落敗的原因太令人不恥,難免父皇不會心生厭惡。 只是他敢肯定,無論是自己和母后,都沒有做過手腳。父皇的病是不是真的,現在還未可知,他怕的是父皇故意試探自己。 「陛下,臣妾所說字字真心。您是大趙的天子,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哪個不盼著您龍體安康…」 正康帝臉色不見好轉,就那樣看著程皇后。程皇后不敢與他直視,慢慢垂下眼眸。 事實上,太醫院醫術最高的三位御醫已經診出,他得的是反胃之癥。此病十分棘手,幾乎無藥可醫,且奪人性命,往往只在短短數月。 因為他記得,父皇就是死于反胃之癥。 父皇未成年前生活過得坎坷,早已落下病根,加上發病時年紀已大,自是回天乏術。 御醫們說過,他病發得早,仔細用藥調養,極有可能治愈??v觀民間,也有許多得了反胃之癥的人,最后還不是活了許多年。 「行了,你們出去吧,朕想歇著了?!?/br> 程皇后馬上扶他躺進明黃的錦被中,再替他掖了掖被角,這才行禮告退,帶著太子出門。太子送自己的母后先回去,母子二人一進宮殿就屏退宮人。 「母后,您覺不覺得父皇的病有些蹊蹺?兒臣記得皇祖父當年就得了反胃之癥,父皇會不會也是?」 「你皇祖父與你父皇不一樣,你可知反胃之癥是什么???那是衣食不繼的貧寒之人?;嫉牟“Y。你皇祖父當年是庶皇子,生母是冷宮里的一位美人。在十五歲前,你皇祖父都長在冷宮,三餐都沒有著落,自是落下了病根。若不是當時的成國公看好你皇祖父,助你皇祖父奪位,并將你東宮皇祖母下嫁,那皇位怎么也落不到你皇祖父的頭上?!?/br> 這些秘辛,太子略有耳聞。 程皇后一邊說著,一邊坐下來,滿臉的憂色。 「你父皇自打生下來,就抱養在你東宮皇祖母的膝下。那時闔宮上下就你父皇一位皇子,哪里有人會虧待他。他是養在嫡母手中,一應衣食皆是嫡皇子的份例,又怎么會敗了腸胃?且你父皇此次發病極為突然,倒像是故意的?!?/br> 太子心一緊,問道:「母后是懷疑父皇在試探我們?」 「不無這個可能,臨兒你要記住,身在皇家是沒有父子的。為帝者天性多疑,便是親生兒子都不會相信。你切記,萬不可輕舉妄動,一切靜觀其變?!?/br> 這道理,太子是明白的??墒撬^父皇的臉色,不像是裝病,「母后,您說父皇會不會是真的生???」 程皇后聽他一說,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半晌,她道:「如果你父皇是真病,那么不說是他,便是母后,都懷疑有人動了手腳?!?/br> 太子皺著眉,喃喃道:「誰動的手腳?難不成是方家?皇祖母是父皇的親娘,她不可能會起那樣的心思?」 程皇后也覺得無解,她是起了心思,但絕不會用這樣的法子。如果陛下的病是人為,那下藥之人必定十分高超隱蔽,且收買了太醫。 此法子雖然神不知鬼不覺,于她而言風險極大。 陛下一時半會死不了,日子一長,自會起疑心。加上病情帶來的痛苦,會令人的脾氣反復無常,隨意遷怒身邊的人。 在病重這段日子里,足夠一個帝王處置看不順眼的人,包括妻子兒子。要是她動手,她一定會慢慢圖謀,瞅準時機一擊即中。 方家不可能,成家更沒有理由。 如果真是人為,那目的顯而易見,就是針對她和太子。除了方家,似乎并沒有別的人選。因為她和太子一倒,中宮空虛,成方兩派必會爭得你死我活。 最后的結果,一定是兩邊都不得如意。 既然宮中沒有嫡子,若是立長,則必是二皇子。 可是她覺得為人母者和為人父者不一樣,為母者歷經懷孕之苦,生產之痛,對自己的骨rou不可能狠得下心腸。方太后雖然平日里難侍候了些,卻絕不是心機深手段辣的人。她相信,對方就算是謀算,也不可能從陛下那里入手。 她跟著皺起眉頭,想了半天,無論哪個可能,都被她一一否定?;蛟S真如臨兒說的,陛下這病許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他們更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壽安宮中,方太后支著頭坐著。 「祥寧宮那里有什么動靜?」 「奴婢聽說東宮太后自打陛下病后,就搬進佛堂,日夜誦經?!?/br> 方太后坐直身子,眼底原有青影,脂粉蓋著,倒是看不太明顯。雖然她與陛下母子關系并不親厚,可陛下是她身上掉下的rou,哪里會不心疼? 那成氏算什么,不過是個養母,做出那般做派無非是做給陛下看的。 「她做得倒是好看,估計陛下心又向著她了?!?/br> 成太后和方太后,一個是陛下嫡母,一個是生母。爭來爭去都是為了陛下的親近,方太后恨成太后,成太后膈應方太后,兩人早已面不和心不和。 那老嬤嬤聽著方太后報怨,欲言又止。 「有什么話就講,吞吞吐吐做什么?」 老嬤嬤跪下來,「那奴婢就斗膽一回,奴婢以為此次陛下病得蹊蹺,奴婢還聽聞說陛下的病怕是有些不好…還請太后娘娘早就打算?!?/br> 「放肆!」 方太后勃然大怒,老嬤嬤忙連磕著頭。過了一會兒,方太后慢慢平靜下來,眼里的怒氣逐漸散去。 「你起來說話?!?/br> 老嬤嬤戰戰兢兢地起身,彎著身子,「謝太后娘娘,奴婢不該聽風是雨。但是太后娘娘,萬一…您不得不做準備??!」 「你聽誰說陛下的病不好?」 「奴婢是偶爾聽到兩個老宮女說話,那兩個宮女以為無人,說話隨意了些。其中一個說…陛下咳血消瘦,極像當年先帝…」 方太后身子一軟,心忽忽地往下沉。她記得先帝從發病到駕崩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要是陛下也… 不,不會的,是不是有人惡意揣測? 「那亂嚼舌根的奴才,留著何用?」 「娘娘,您放心,人奴婢已經處置了?!?/br> 方太后臉色一緩,「還是你辦事仔細?!?/br> 她開始回想先帝病重時的樣子,似乎也是消瘦吐血,到后來滴米不能進,一個月后就駕崩歸天,然后陛下登基。 要是陛下真得了和先帝一樣的病,那么眼下皇后還是皇后,太子還是太子。陛下一旦不在,太子就順位登基,到那時候,他們方家怎么辦? 天家無兄弟,太子會放過二皇子嗎? 「依你之見,哀家要怎么做?」 「太后娘娘,奴婢心里疑惑著,陛下身體一向康健,怎么說犯病就犯了?會不會是有小人作祟?」 方太后的眼神徒然凌厲起來,手死死地抓住座位的扶手,「沒錯,一定是有人等不急,起了害人之心。不行,哀家得告訴陛下,千萬不能讓毒婦得逞?!?/br> 「太后娘娘…」 外面已是二更過了,太后娘娘這時候去陛下那里,焉能肯定陛下是否還未安歇。 方太后原就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只覺得被人一提醒,滿腦子都是程家東山再起和他們方家凄慘的下場。 也未多作打扮,穿著常服就去了陛下的寢宮。 正康帝當然沒有睡著,聽到太監的聲音眉頭皺了一下。對于方太后,他也沒有多少的母子之情。 方太后進來后,立馬抹著帕子哭起來。 「陛下,你快躺下…」 「這么晚了,母后怎么過來了?」 方太后坐到他的身邊,看著他明顯消瘦許多的臉,頓時哭得更傷心,「陛下,那群庸醫,全部拖出去斬了!」 「母后…」 「陛下,你莫怪母后多心,你這病來得太過突然,怎么好好的就成如今的模樣?母后害怕,害怕有人想加害你?!?/br> 正康帝臉一沉,消瘦的臉布滿陰霾。 「母后可是懷疑誰?」 方太后用帕子擦凈眼淚,恨道:「誰想讓陛下你挪位置,那就是誰起了害人之心。有的人看著端莊溫良,其中心比蛇蝎。 成氏就是那樣的人。 先帝在世時,后宮妃嬪除去她,一個誕下皇子的都沒有。 成氏出身名門,是國公府的嫡長女。當年嫁給名不見經傳的先帝,多少人都說先帝走運。后來先帝登基,別人又夸成氏的父親好眼力,成氏是天生的鳳命。 「母后說的是?」 「陛下,這里就你我母子二人,母后也沒什么好忌諱的。除了程氏,母后想不出還有誰盼著陛下您…」 正康帝有些心煩,任誰知道自己得了重病心里都不好受。何況方太后對他的關心,遠遠不如對那把龍椅的關注。 方母后的心思淺顯,一說話,他就知道她深夜前來所為哪般。 「依母后之見,該如何做?」 方太后心一喜,陛下必是也想廢掉程氏和太子,一直苦于機會。也是,程世萬那等欺世盜名之人,他的女兒哪里還有資格母儀天下。 「陛下,大趙的千秋基業,不能毀在毒婦的手中。你不過是染個風寒,怎么就一直不見好轉,你說,是不是有人巴不得你一直病下去?」 正康帝看了她一眼,時至今日,方母后在意的只是他坐著的皇位。她還不如成母后,成母后天天在佛祖面前誦經。除了關心他的病情,從未多說一個字。 「母后,您回去歇著吧,朕沒什么大礙,再多養幾日病就能痊愈?!?/br>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