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老夫人,青英沒有…」 「你還說沒有,我且問你。那日在玉貞觀,你可有失清白?你看著我,立刻回答!」匡老夫人怒吼著,一拍桌子。 衛青英渾身一抖,嘴巴發苦,眼神不知覺地看向匡庭生。他搖著頭,示意她一定咬死,千萬不能承認。 「我問你話,你看庭生做什么?」 匡老夫人看到她這個樣子,更加的窩火。怎么看怎么不順眼,要不是她,以自己孫子的人品相貌,何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 匡庭生穩穩心神,道:「祖母,你到底是從哪里聽到的謠言,怎么能隨意懷疑衛姑娘的清白?」 「你急著遮掩什么?匡家怎么養出你這樣的子孫?一個失貞的女子,你還當個寶似的護著。你說,你怎么對得起匡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爹?怎么對得起我?」 匡老夫人痛心疾首,她本就不樂意和衛家定親,偏孫子認了死理,大兒媳婦也在一旁說盡好話,她思量許久,才勉強同意。 哪里想到,這衛家的姑娘,竟然早已清白不在。 「衛姑娘,你若是個知禮的好姑娘,自是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老婆子我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我能同意你們的親事,便是對你們衛家沒有成見,對你的品性沒有不滿??墒悄闳粽媸鞘ж懼?,你捫心自問,你有什么資格嫁給庭生這樣的好男兒?」 衛青英死咬著唇,忍著淚水。 在玉貞觀發生的事情,是她一直不愿意去回想的遭遇?,F在被人無情地戳穿,她覺得像剝光衣服被人鞭笞般,恨不得找地縫鉆進去。 是啊,她沒有資格嫁給任何一個人。但是匡少爺對她有恩,她得報恩哪! 匡老夫人看她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神陰鷙起來,朝婆子們揮手示意。這兩個婆子都是從外面請的,都是穩婆。 她們一出手,有沒有失貞一驗就知。 匡庭生抬起頭,直視著匡老夫人,「祖母…都是孫兒不好。衛姑娘確實…那是因為孫兒魯莽,在山林之中初見衛姑娘,對她一見鐘情,情難自控…」 「庭哥兒!」 匡老夫人失聲大叫著,牙關緊咬。 衛青英強忍的淚水流下來,看著他。 他用眼神安撫她,又道:「千錯萬錯都是庭生的錯,與衛姑娘無關,請祖母責罰!」 將將趕來的郁云慈已聽到他說的話,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庭生才十一歲,為何要擔起這么多的責任。 這樣的說辭,不說她不信,匡老夫人也不相信。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就算身量長得高,不見得就能行閨房之事。 「公主殿下,您怎么來了?」 匡老夫人驚疑起身,朝她行禮。若是以前,她少不得虛扶一把,讓老人家莫要彎腰??墒墙袢招睦镉袣?,受了她的全禮。 「匡老夫人,我不知你是聽了誰的挑唆來為難自家的孩子。你就不想想,那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哪里是盼著匡家好的?你非但不相信自家的孩子,還遂別人的愿,對他們苦苦相逼。要是真逼出個好歹,你后悔莫及!」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衛家姑娘失貞在前,騙婚在后。我匡家為大趙流盡血汗,唯今家中僅余庭生一個男丁。臣婦年事已高,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折騰,只盼庭生能娶一佳媳,和和美美,重新光耀匡家的門楣?!?/br> 匡老夫人說著,老眼盈淚。 她確實心里苦。 郁云慈輕嘆口氣,上前扶她起來,「老夫人的苦處,我知道。但是青英是個好姑娘,而庭生是在你跟前長大的,他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他能看中的姑娘,必是有過人之處,你說是不是?」 「殿下,衛姑娘的性情臣婦暫且不提,可是她的清白關系著我們匡家…臣婦總不能不管不問吧?」 「問也不是這么個問法,你帶著婆子們上門,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替她驗身。換成哪家姑娘,都受不了這個羞辱?!?/br> 「我若不驗,將來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匡老夫人哀切著,老臉上的溝壑都像刻上粗的,一道道全是悲苦。 「老夫人,你聽我一句勸。別人無論說什么,你呀聽聽就是。這世間居心叵測之人何其多,庭生上次秋狩得了陛下的封賞,怕是有人眼紅,才無中生事,借此來打壓匡家?!?/br> 若是她猜得沒錯,背后興風作浪之人一定是成冰蘭。衛青英的事情,除了他們幫著隱瞞的人,就只剩成冰蘭。 她有許多日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如今想起,還是一樣的膈應。 「公主殿下,恕臣婦難從命?!?/br> 「老夫人,匡家對大趙的犧牲,老天都看在眼里。整個匡家,活在痛苦之中的也不只你一人。你看看你的孫子,他才十一歲,就要肩負起整個家族的命運。他的苦,你知道嗎?」 提到自己的孫子,老夫人哪能不心疼。就是因為心疼孫子,她才更想替孫子娶一個身家清白,能幫襯孫子的姑娘。 「殿下,臣婦之所以要驗衛家姑娘的身,就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孫子…」 匡庭生跪著磕頭,「祖母,能娶到衛姑娘,是孫兒前世修來的福氣,孫兒不委屈?!?/br> 「你個傻孩子…她是不是給你喝迷魂湯了?」 匡老夫人一臉的痛心,看向衛青英的眼神更加的痛恨。都是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明明失身別人,卻還纏著她的孫子。 「你…你但凡是顧點臉面,就別纏著庭生吧?!?/br> 「老夫人…」衛青英凄楚著,半個字都不能再說。 「孫兒說了,她的清白是毀在孫兒的手上?!?/br> 「你個孽障!」匡老夫人舉起手邊的拐杖,就要朝庭生打去。庭生也不避,那木杖就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單薄的背上。 「你怎么不躲???」匡老夫人心疼起來,不停地頓著拐杖。 郁云慈只覺得自己眼中全是淚水,最近這幾天,她的淚點特別低,一件小事就能惹得她傷心半天。想責怪匡老夫人,話到嘴邊又咽下。一個失夫失子的老人,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孫子身上,有什么錯? 還有庭生,生為匡家人,背負著那么重的擔子。他瘦弱的肩膀還能扛多久? 衛青英呢? 發生那樣的事情,身為受害人,還得承受世人的冷眼和羞辱,她何其無辜? 這一切,能怪誰?要怪,只能怪這世道,怪這萬惡的男尊女卑。 匡老夫人無聲地哭起來,飽經風霜的臉上,是那么的失望,那么的痛心。她看著唯一的孫子,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整個廳堂彌漫著傷感,久久不散。 郁云慈輕嘆著氣,走過去,扶著匡老夫人,「老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何不看開些,只要兒孫們開心,其它的又何必去在意?!?/br> 「殿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br> 匡老夫人就著她的手起身,一手撐起拐杖,蹣跚出去。經過匡庭生的身邊時,她老淚縱橫,傷心地問著,「庭哥兒,你告訴祖母,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匡庭生不能回答自己的祖母,只能愧疚地不??念^。 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無數次,他也這樣問過自己??墒菦]有人能回答他,他知道,這是個無解的問題。除非他能站到足夠的高處,那么他才敢告訴別人,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 郁云慈看了一眼跪著的庭生和衛青英,低聲道:「你們起來吧?!?/br> 至于那兩名穩婆,相信不用她說,匡老夫人也會封住她們的嘴。庭生和衛青英起來,衛青英走到她的面前,行了一個大禮。 「臣女謝謝公主?!?/br> 「你是個好姑娘,別人說什么,由得他們去說。你要記住,你沒有錯,不需要為別人犯的錯承受痛苦?!?/br> 「殿下…」 衛青英嘴唇嚅著,又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無數個夜里,她都在噩夢中驚醒。夢中的道人面目猙獰,他們獰笑著,朝自己撲來。 若不是怕父親傷心,她真想一死了之。 可是她沒有死,有了匡少爺的相護,她覺得再多的艱難都能邁過去。 郁云慈拍拍她的手,再看看匡庭生?!改銈円煤玫??!?/br> 「庭生明白?!?/br> 「你…」 余下的話沒有說完,郁云慈只覺得天眩地轉,眼前一黑。 她能聽到庭生的驚呼聲,能聽見衛青英命人去請大夫的聲音,感覺有人把她扶到床上,可是她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很快,她便陷入黑暗之中。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她驚恐地想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突然,遠處慢慢現出光亮,她才看清自己站在荒野上,四周沒有一個人。前面是大團的霧氣,遮住了四周的景致。 荒野的草坡之上,憑空出現一個孩子。 她使勁地睜眼,想看清那孩子的模樣,想知道那是不是錦兒??墒菬o論她如何努力,都只能看見模糊的一團。 那孩子看到她,似乎很歡喜,邁著小腿朝她跑過來。 她聽到清脆的童音,回響著。 「娘,娘?!?/br> 第100章 有孕 不知過了多久,她悠悠地轉醒,入目之處是熟悉的紗帳,正是自己的房間。她疑惑著,自己不是在衛府嗎?何時回來的? 剛醒來的她腦子還有些迷糊,最清晰的反而是之前的夢境,夢里的情景令她恍惚起來。 「醒了?」 低啞的男聲響起,她側過頭,對上一雙幽深關切的眼神。 「我是怎么回來的?」 問到這個,景修玄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天知道他知道她在衛家暈倒時,整個人就跟發瘋似的。那衛家請的大夫被他提著領子問話,嚇得差點尿褲子。 大夫結結巴巴地說她有孕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懷孕了? 他要當爹了? 雖然他從未設想過有一天會做父親,對于孩子亦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但是真等到這一天,他發現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把她帶回來后,又讓柳賓過來診過脈。柳賓說她胎相尚可,因以前體質偏寒,為穩妥還是開了安胎藥。 「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他答非所問,她疑惑地看著他。 「沒有,好像沒什么胃口。我記得眼前一黑,緊著不醒人事。我在衛家病倒,沒有給衛府添麻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