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郁云慈聽成玉纓的介紹,對她露出善意的笑容。她亦還著禮,舉止恰到好處。 聽說前幾年她就開始幫衛大人料理內宅,心性比同齡的姑娘更要堅韌。否則也不可能出了那樣的事情,還能保持現在的模樣。 「我聽庭生提起過你,多有贊譽?!?/br> 成玉纓臉色一下子變得黯然,那個少年的名字,依舊如往昔一般,聞之令人心旌??墒亲约簠s不敢喚出來,以后便是在心里,都不能再思念。 郁云慈眼尾掃到表妹的臉色,心下嘆息。玉纓的一腔情意終是要錯付,庭生終是要辜負天下任何一個姑娘。還不如長痛化短痛,斷了她的念想。希望她能早些放下,不困于自己的一廂情愿中。 「他還會夸人?」成玉纓訥訥,滿心的酸楚。 衛青英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倒還算大方。 「匡少爺謬贊,青英不敢當?!?/br> 「你能臨危不懼,逃出虎xue,足見機敏聰慧。遇事淡定,任人詆毀而面不改色,心性堅毅,當得起別人的贊賞?!?/br> 聽到郁云慈的夸獎,反倒讓衛青英有些心虛。她垂下眼眸,心里忐忑著,匡少爺與她商議過定親的事情。她知道,錦安侯夫人是匡少爺的師母。必是不放心匡少爺的親事,所以才會出言試探。 她不由苦笑著,恐怕錦安侯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與匡少爺是要做一對假夫妻。 匡少爺是她的救命恩人,還幫她遮掩。她感激不盡,初聽匡少爺向自己提起親事,她是震驚的。那天玉貞觀的事情,別人不清楚,匡少爺卻是最清楚不過的。 他為何要提議娶自己? 難道僅是因為同情? 她這樣的人,已不能清白嫁人??锷贍斒撬木让魅?,她更是于心不忍??墒窃趦刃纳钐?,自是千萬個愿意。若是能與匡家結親,所有的謠言會不攻自破,那些不入流的提親人也會知難而退。 如果她真的昧著良心應下,那豈不是害了自己的恩人? 匡少爺是那么光風霽月的人,長相俊美,前程無量。自己占著他未婚妻的名,會不會連累他受別人詬??? 她當下就拒絕了他,他卻并不惱怒,只說讓她再好好想想。 心里煎熬著,偏成冰蘭來下帖邀她參加什么賞花會。便是揉爛了帖子,這花會她都必須來參加。誰讓成國公府勢大,衛家不過是小門小戶。 胳膊扭不過大腿,再說,她還有什么好失去的? 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若是成七再使陰招,她必定奉陪到底,拉對方一起跌落污泥。 眼前的錦安侯夫人,與傳言的大相徑庭。本以為會看到一個艷麗庸俗的女人,卻不想是一朵淡雅的高山杜鵑。 且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沒有一絲半點的嫌棄。 她心底一暖,最近自己無論到哪時,都能聽到別人低聲議論她的清白。 成玉纓先前言語之間的深意,她能聽得出來。在錦安侯夫人沒來之間,招待她的就是成玉纓。言語之間都是在打探匡少爺,對那日匡少爺救自己的事情尤為在意。 匡少爺那樣的人,就該配成玉纓這樣的世家貴女。 可是一想到成七,她又不甘心。成玉纓是成七的侄女,會不會與成七一樣表里不一,美麗的容貌下面是一顆蛇蝎之心? 郁云慈的眼神在她們身上各自停留,兩位少女明顯都對庭生有好感。難不成自己這是圍觀了古代少男少女的三角之戀? 只是此三角非彼三角,誰能想到庭生不是男兒身。 寒暄幾句,郁云慈自是要去拜見范氏。 范氏的臉上稱不上好,自己的女兒,雖然分開了許多年,還是疼愛的。只是冰蘭最近確實有些過分,差點捅了大簍子。 如今她開始糾結,到底應該不應該把冰蘭嫁出去。 若是不嫁,以冰蘭現在的左性,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事非?萬一弄出丑事,國公府的名聲都要毀于一旦。 要是把冰蘭嫁出去,遠離自己的掌控,那個孽障會不會徹底不管不顧,什么事情都敢做? 她的頭很疼,左右為難著。 柳氏正代替嬤嬤,替范氏按摩頭部。 「娘,媳婦看著冰蘭確實是真心悔過?!?/br> 「但愿吧?!?/br> 范氏輕喃著,冰蘭在自己面前認真懺悔過。還說要重新開始結交京中的貴女,并與她們處好關系。 又說上次慈姐兒來時,有些誤會沒有解開,叮囑自己一定要給慈姐兒下帖子。 她思量許多,想起冰蘭小時候,雖是掐尖要強的性子,本性卻是好的。 一定是玉貞觀的那些惡道,害得冰蘭性子變壞。如今那些惡道得了天遣,冰蘭應該走出陰霾,重新做人。 這也是她愿意幫女兒牽頭辦花會的原因,希望經此一宴,京中人再提起冰蘭,贊譽多過猜疑。倒是不求冰蘭將來要嫁入高門幫襯國公府,只求以后平平順順莫要再起波折拖累娘家。 「娘,慈姐兒來了?!?/br> 范氏聽到柳氏的聲音,睜開眼。勉強擠出一個慈祥的笑意,招呼郁云慈坐到跟前。郁云慈側坐在一邊,自然地握手成拳,替她輕捶著腿。 「還是慈姐兒懂事…」 「云慈難得上門,自是要表現一番。比不得舅母和玉纓meimei,日日精心照料外祖母,相形之下,云慈慚愧?!?/br> 一番話說得柳氏臉都紅了,連連嗔道:「娘,您聽聽,慈姐兒這張嘴,夸得媳婦無地自容?!?/br> 范氏臉上的陰郁淡了一些,露出一個笑意。 「她說得沒錯,你是個孝順的。玉纓被你教得很好,我很欣慰?!?/br> 嘴里說著欣慰,眼里卻是被愁色重新籠罩,哪有半點高興的樣子。郁云慈納悶著,莫非國公府里發生過什么事情? 其實事情并沒有發生,不過世家消息靈通。范氏已得知陛下屬意玉纓,想把玉纓賜婚給寧王。且不說寧王如何,只說上頭的方太后和良妃,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玉纓若是真成了寧王妃,對著那兩代難纏的婆婆,日子豈能好過?即使是有成太后和安妃娘娘太看顧,也不能時時刻刻盯著寧王府。 賜婚的圣旨雖然沒有下,但聽消息,應是圣意已決,難以更改。 柳氏許是跟著想到,剛才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勉強。垂著頭,手上的動作未停,一下一下地按摩著。 范氏反手拍在她的手上,「我好受多了,你歇歇吧?!?/br> 「媳婦不累?!?/br> 「你不累,我心疼。歇著吧?!?/br> 柳氏這才放開手,就勢坐在范氏的另一身側,與郁云慈一起,各自捶著范氏的一條腿。范氏輕嘆著氣,由著她。 郁云慈已能肯定,國公府有事,且事情不算小。 正想著,成戟和成鉞擁著一位錦袍少年進來。 范氏立馬坐直身體,柳氏和郁云慈都停下手中的動作。 趙顯一進門,眼睛就看到了郁云慈。 本來今日他是不會來國公府的,但是師兄交待得鄭重,請求他來一趟,讓他幫忙照看一下景夫人和衛小姐。 他有些氣悶。 師兄對衛小姐太上心了一些,什么照顧景夫人的話,不過是順帶的。 不說衛小姐的清白問題,就是她的出身長相,哪一點能配得上師兄。他就是想不明白,師兄明知道衛小姐被污,居然還如此上心。 師兄對任何人都很冷淡,偏偏那個衛青英,也不怎么就入了師兄的眼。他苦惱著,越想就越覺得替師兄不值。 范氏很意外,這個身份尊貴的外孫,平日里雖然與鉞哥兒交好,卻并不是時常登門。而且賢王對冰蘭似乎有意疏遠,根本就不可能來捧賞花會的場。 一想到小女兒,頭又疼起來。 賢王給范氏請過安后,便匆匆離開。 倒沒有急著出府,而是一直遠遠站在園子外,望著里面的人。他沒讓成鉞跟著,除了不遠處保護他的侍衛,身邊再無他人。 園子的角落里,那淡粉衣裙的少女顯得形單影只。她臉上帶著笑,像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一叢花,與園子里的歡聲笑語格格不入。 他的心里莫名開心起來,很快垮下嘴角。覺得自己堂堂男兒,居然有如此卑鄙的心思,連他自己都看不起。 可是,為何一想到有人會成為師兄的未婚妻,他的心里就這么難受? 衛青英被成冰蘭有意孤立著,除了成玉纓時不時關心一下,再沒有別人愿意靠近她。她知道成七是故意讓自己難堪,并無半點的難過。 成七請她來,為的就是羞辱自己。 若是她受不住,露了相,那正合成七的意。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她不會做。她怎么能讓獨自撫養自己長大的父親傷心? 郁云慈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賢王復雜的眼神。 順著那眼神,看到了孤伶伶的衛青英。 趙顯亦看到了她,輕哼出聲,帶著些許憤怒,「師兄真是被人迷了心竅,就那樣一個尋常的姑娘,還讓我堂堂王爺親自來保護?!?/br> 少年嘴硬,他是氣師兄太在意衛青英。其實心里也有些擔心衛青英的安全,畢竟成七可不是什么好貨色。 他真不明白,母妃那么溫婉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meimei? 郁云慈聽到他的抱怨,有些好笑??磥硭龂^的不是三角戀,而是四角戀。 「庭生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讓殿下來,必是十分信任殿下?!?/br> 趙顯聞言,胸膛挺起來,自傲道:「那是自然,師兄與本王感情深厚,豈是別人可以代替的?」 她嘴角扯動,微微一笑。 園子里,成冰蘭身著正紅的襦裙,領著幾個眼生的姑娘,在介紹著正中那盆盛開的墨荷。她的聲音輕柔,語氣不急不緩。 若不是郁云慈見識過她的真面目,只怕都會以為她是一個通曉道經,超凡脫俗的女子。 許是察覺到有人看她,她抬起頭,眼底閃過利光。遙遙地看過來,挑眉一笑。眼神刻意掃過衛青英,似乎夾雜著嘲弄。 郁云慈的心立馬提起來,成七的笑有些詭異,對方不會又打什么鬼主意? 「庭生擔心得對,國公府里不太平?!?/br> 她輕語著,看了一眼賢王。 賢王皺起眉頭,望向成冰蘭,又轉到衛青英那邊。少年的臉上難得嚴肅起來,背著手故作深沉地點頭,招了侍衛上前。 不知他吩咐過什么,很快就有一個侍衛悄悄挪過去,守在離衛青英不遠的地方。 成七眼眸一掃,似乎看到了,笑意加深。 「??!」 園子里一個姑娘喊起來,緊跟著又有另一個姑娘喊起來。 郁云慈抬頭看去時,只見那剛剛還在花盆里開得好好的墨荷,正被成七掐斷花朵,捏在手心里。而且她的另一只手在一片片地撕扯著墨荷的花瓣,嘴里始終泛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