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原本定下的日子就是今日?!彪S安想,那位爺到底在擔心著什么,就不能直白地和夫人說了,“世子爺請您不要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了?!?/br> “很快是幾日?” 隨安之聽見女人冷笑一聲,頓時就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幸虧姜明月也沒有為難他,問了些話之后就直接放人離開了。 姜明月的心里則更加沒有個底,現在朝中局勢不明,胡人又來勢洶洶,前路如何讓暫且還沒有一個人會知道。但倘若在掌控范圍之內,依照顧允之的性子,就算是她不想去怕是他都要哄著將她帶上。 只有一種情況他不愿她過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姜明月原本想收拾東西,追趕上去,可是第二日定遠侯府那邊就派人來請,說是李氏的心絞痛犯了,讓她回去看看。 她雖心上不安,但是這個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又急急忙忙趕回去侍疾。 李氏這次病了很長的時間,姜明月在定遠侯府住了快一個月的時間,中間只收到過一封顧允之的信件。信件上字跡潦草,是一貫的報喜不報憂,只說了肅州風光,擊退了敵軍幾次,可是對回來的事情只口不提。 時間一久,姜明月時常夢見上一世的滿地的鮮血,男人躺在自己的懷里,一聲一聲地喚她,“明月,明月……” 她夜夜在揮之不去的夢魘中驚醒,面對空空蕩蕩的夜晚,甚至有些恍惚,現在究竟是今生還是前世。 原本生病的李氏沒有瘦多少,姜明月卻rou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她本就是體量纖細,現在就像是一張紙,一陣風過來,說不定久直接將人刮跑了。 李氏到底是心疼女兒,同自己的夫君商量,“不如就讓明月去肅州吧,她現在在家里一直惦念著這件事情,臉上都沒有多少rou了?!?/br> “她去了有什么用,不也是白白擔心著?!苯抻裣攵紱]有想,頂了回去,“再說,肅州整在打仗,局勢還沒有明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不心疼!” “我如何想要她過去,可是你自己看看,整個人都憔悴成什么樣子!”李氏捂著手帕哭了出來,“她想去就讓她去吧,別允之還沒有回來,咱們的明月就先去了大半條命的?!?/br> 姜修玉對于女兒的事情格外堅持,他小的時候做錯了事,已經害了一個,現在老了,怎么都不愿意讓自己的女兒去以身涉險。 面對李氏的哭鬧,他只能沉默著,但是絕不松口。 宛秋站在外面將侯爺夫婦兩的話全都聽完了,擔心地看了自家的夫人一眼,“夫人,可還要再進去了?” 姜明月在原地駐足了許久,最后轉身,“等會你給我送一封信去杜國公府吧?!?/br> 她決定還是要親自去一趟,這輩子就算是死了,她也是要和人一起的。 只是這件事情還要細細謀劃,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找一支能夠護送她們過去的護衛,不然還沒有到地方,就先被人了結了。 姜明月認識的能夠抽調出護衛保護她們的只一人,她寫了一封信給顧和,顧和連原因都沒有問,就直接將這件事情答應下來。 現在等的就是找到一個機會,如何在家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摸摸地溜走。 杜瑤依那邊很快回了信,兩個人約定了日子。等到了那天,姜明月借口說去找葛大娘看病,帶著四個丫鬟出府。 姜成遠穿了件雨過天青色的袍子在垂花門的地方等人,姜明月正想著,怎么避開他,姜成遠突然揮手叫住了她,主動上前,“你這是要去什么地方?” “去葛大娘哪里,最近身子不爽利,我過去抓幾副藥?!苯髟潞蟊扯际墙┲钡?,生怕人從中間看出什么來。 “你出門習慣帶這么多的丫鬟么?”姜成遠拿著扇子掃了她身后的丫鬟,扇子一張,笑得恣意,“難不成現在成了將軍夫人排場也大起來么?” “人多總是要安全些的?!苯髟屡滤^續問下去,直接轉移了話題的,“你也是要出去的嗎,和惜靈約好了?” “我是專程來送你的?!?/br> “我去葛大娘家,你跟著我……” “現在還想瞞著的么?”姜成遠將扇子一收,用扇柄在人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像小時候她和三哥闖禍回來,被他敲著頭警告收拾爛攤子一樣。 “現在世道不安穩,你也真的是膽子大。大哥現在有官職在身,不好送你。我也不能離得太久。咱們家就四個孩子,要是都不在家,娘心里也難受。我已經寫信給允之讓他派人來接你,我將你送到他的人來接你我才走?!?/br> 姜明月眼眶一熱,不管她做什么事情,她的親人總是一直支持她。他們從來不會苛責你必須按照他們的想法循規蹈矩的生活,唯一在意的就是她是否是開心的。 “二哥……” “行了,走吧,等會父親知道了,就未必能出去的?!?/br> 兩個人急忙上車,倒是真的去了葛大娘的店鋪一趟。 楚湘湘的事情姜明月欠下杜瑤依一個人情,后來楚夫人帶著楚湘湘離開盛京回了老家,至于后事如何讓她有些不清楚。但一早就約定好了要帶著杜瑤依一起離開,但是貌似離開的事情也是瞞著六皇子的,要帶人一起出城的話,先還要給換一個身份。 出城的時候果然就開始全城戒嚴,姜明月覺得楚湘湘對六皇子的了解不是一丁點兒。 上一世她嫁給了六皇子做側妃,直接將正室逼得自殺身亡。后來礙著杜貴妃的原因,她有沒有被扶正,可六皇子也沒有娶別人。除了那名頭,她幾乎和正妃沒有什么兩樣。 這一世她的人生軌跡也有了很大的改變,最起碼在她說要去肅州之前,姜明月從來沒有想過她要離開六皇子的 馬車頂著定遠侯府的標記,按理說應該很快就能夠通過的??蓻]有想到的是,在中途的時候很快就被人攔了下來。 外面有侍衛喊了一聲,“里面可是威遠大將軍的夫和定遠侯府的二少爺,我家主子請你們下車一敘?!?/br> 宛秋將車簾揭開了一道小縫,朝著外面打探了一眼,壓低了聲音,“是□□的人,秦王也來了?!?/br> 車子內一陣寂靜,誰都沒有想到六皇子會親自過來了。 姜成遠兄妹兩對視一眼,他率先掀開車簾出去,也沒有下車,就直接站在車頭,笑意盈盈地看著一臉陰翳的男人,“秦王這是何故?我與家妹有急事要出門,可否與我們行一個方便?” 六皇子一貫是理智的,在外的著裝從來都是一絲不茍,未曾見過人疲憊的時候??涩F在袍子隨意地系在一起,腳上的靴子沾上了大量的泥土,很顯然是急急忙忙趕過來,一直守到了現在。 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在他身后的車簾上,似乎要透過車簾將里面的人給找出來,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將車簾直接撩起,卻被姜成遠一把攔下。 姜成遠臉上的笑意不變,“秦王,里面都是女眷,這樣不太好的吧?!?/br> 六皇子瞇著眼睛看向姜成遠,手背上青筋凸起。 可是他也明白,現在不是鬧開的時候,悶聲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明月,還請人能夠下車,仔細商談?!?/br> “這可是不好辦的啊,秦王若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就等我們回來再說如何?”反正他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就讓人慢慢等著好了。 “這件事情對于我而言很重要,我丟了一樣重要的東西?!绷首討B度堅決,突然伸手對背后一招,頓時有百來余人圍了上來,皆是長刀相對。 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姜成遠也斂了笑容,“秦王打算用強?” 六皇子沒有不承認,“我今天必須要將這件東西找回來?!?/br> 第117章 這是擺明了沒有找到人的話就不會放他們走。 姜明月讓宛秋掀開簾子,就坐在馬車的里面,“秦王真是說笑了,你府上丟了東西,我們怎么會知道。難不成懷疑是我們拿的不成?” 六皇子原本就覺得杜瑤依這些天有些不對勁,她雖然說原本就是乖順的,但是□□上幾乎沒有主動過,可這段日子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纏著他。他以為她是想通了,楚湘湘的事情就是一個意外,不論日后他娶的人是誰,她都會是他心底唯一認定了的人。 可是這個女人突然走了,走得干脆利落,不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 他死死盯緊了車廂里的人,視線從一張張臉上掃過,每確定一個心都是往下沉一點。等確定車上的人都不是自己要找的,心直直墜入谷底。 為什么不在呢,怎么可能不在!四肢的骨頭縫里開始滲析出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渾身瞬間被抽去力氣。 “秦王可看好了?”姜明月的眼底劃過一絲嘲諷。 六皇子幾近是狼狽的,“你可知道她現在在什么地方?” 這個“她”自然都知道是誰,姜明月笑得好看,“我怎么知道?但是我想,若是人離開的話,自然去了她應該去的地方?!?/br> 見到男人錯開眼去,她緩聲說:“現在時間也是不早的,若是六皇子沒有其他的問題,我們就先走了?!?/br> 她喚了一聲文清,文清立即將簾子放下,之前看了一眼男人,似乎要將他的相貌深深,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不經意視線相撞,一道簾子已然放下。隔著厚重的簾子,她看向男人站的地方,久久都沒有將視線挪開。 馬車緩緩移動,沉重的車輪在地上碾壓出兩道筆直的車痕,一直蔓延奔向遠方。長風一陣,塵土彌散在風中,再也沒有任何的痕跡。 最后那一眼,六皇子究竟有沒有認出杜瑤依,沒有人能夠知道,就連六皇子自己也不知道,明明人就在眼前了,為什么他卻下意識的希望自己是沒有認出來。 他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女人乖巧地窩在自己的懷里,問他,“你可曾心悅過我?” 當時他只捧著人的臉親了下去,沒有回答,因為天子之家的男兒是不該有感情的。 可大抵是心悅的,他的手緩慢抵上心臟的位置,里面空空蕩蕩。 嗤,天子之家的男兒怎么會有有感情的呢。 駐足很久之后,他轉身離開,將所有的躁動都壓在心里,他這種人怎么會有感情。 姜明月看著杜瑤依身形都是不動的,開口說了,“你要是后悔的話,等會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的?!?/br> “要是你你會后悔的嗎?”杜瑤依頂著文清的臉,回頭沖著姜明月笑了笑,整個人糾結在輕松和少許的留戀當中,最后全都成了堅定,“我從離開的時候才開始不后悔的?!?/br> 姜明月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杜瑤依的話,她也會做出差不多的選擇來。每個人的世界不是只有感情,這里有許多比感情更為重要的東西,比方說一個人的尊嚴和自由。 信件加急送到肅州,顧允之派了蔣深帶著一小支輕騎去接人,約定了在淮城碰面。 淮城離肅州只有三日的距離,前方正在打仗,城池的周邊早就在漫天的烽火里變得滿目蒼夷,無數無家可歸的人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離開自己生存已久的地方,淮城也因此接納了不少的難民。 他們當中原本有許多的人都有自己體面的生活,現在卻像是個乞丐,衣衫襤褸地坐在小巷口,等著別人的救濟。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等到,瀕臨死亡的恐懼能誘發人做出許多惡事,偷砸搶奪讓這個原本安定的城池變得越來越危險。 姜成遠給自己倒了一碗清茶,看著外面的動亂感嘆了一句,“你說好好的為什么要打仗,真正受苦的就是這些平民百姓了。今年又趕上了南方大水,糧食減產,軍中供需未必都是夠的,怕就怕這場仗拖個幾個月的時間?!?/br> “沒有人是想要打仗,可若是不打,山河俱失,受苦的人更多?!倍努幰酪呀洆Q成她原來的樣子,淡聲說。因著她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就打算和姜明月一起去肅州。 連續奔波了一個月的時間,路上的食物遠比不上盛京的精致,大多的人都沒有什么胃口,只有杜瑤依該吃了吃,該喝的喝。所有的人都瘦了一小圈,只有她的臉依舊是圓潤的。 她要了一碗當地最出名的米糊湯,還沒有吃多少就捂著嘴去外面扶著柱子全吐了,“這里的東西怎么這樣難吃?!?/br> 才抬頭準備離開,就看見對面兩個小孩,縮在街角的位置,抬著頭看向她,單純的臉上滿是疑惑和希冀。已經看不出他們原本的膚色,黝黑的皮包裹在骨頭的外面,仿佛只是一個假人。 杜瑤依抿唇,僅有的一點善心讓她轉身進去,問店小二要了一籠屜的包子后出去,放在兩個小孩的身邊。 小孩兩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動彈。 杜瑤依只當他們怕生,直接就離開了。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誰也沒有想到兩個瘦瘦小小的孩子突然站了起來,直接沖著杜瑤依奔去。 杜瑤依尖叫一聲,驚恐之后,就是滿心的憤怒,想要掙脫卻掙脫不開。 兩個人極其有默契,一個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個人快速將她腰間的錢袋子和玉佩一把扯下,搶完了之后立即往外面沖,姜成遠囑咐人看好姜明月之后,就要往外面沖去。 可還沒走幾步呢,那兩個孩子猛然跌了一個大跟頭。 作者有話要說:莫名想到一句話,大體的意思是 “有些人的生命中感情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只有櫻桃那么點的大。 而我,已將它悉數給了你?!?/br> 這差不多就是六皇子和杜瑤依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