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帶上那小子一起，連夜出城?！?/br>
    “怕是不行，重要的關卡都被人派了重兵把守，只怕還沒有接近，就已經被抓起來?！?/br>
    刀疤男抬頭看了姜明月一眼，他眼神凌厲，帶有見血無數的煞氣。他將刀拔了出來，在手上掂量了兩下，貼著姜明月的臉比劃著，“姜姑娘，這可湊巧，你還能多活些時辰呢?！?/br>
    “我要是你的話，現在就將我殺了?！苯髟卤M量忽略臉上的觸感，故意刺激人。她尚且有些疑問，要是真的想殺人的話，直接一刀就完事了，為何他們要猶豫。

    “可惜你不是我，”刀疤男也不生氣，站起身子來，“是閻王多借你一些時辰?！?/br>
    姜明月的疑心越重，等那個穿著赭色長袍的男孩被推進來的時候，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則是滿滿的憤怒。

    她幾乎都要從地上爬起來，眼睛都快紅了，“你什么意思，這件事情和他沒有任何的關系，你為什么要將人抓進來！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不怕人有個三長兩短，你的主子爺要跟著陪葬！”

    刀疤男隨意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右腿踩在凳子上，左手拿著匕首有一下沒一下地削著木制地扶手，“我這不是也沒有辦法嗎，人從南尾巷一直跟到了現在，要是不把人一起捎上，不是也浪費了這些路程?！?/br>
    說著他也笑了一聲，“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黃泉路上有人陪著一起，你一個女娃娃也不必害怕了?！?/br>
    “行啊，我倒是看看，我們兩個人誰先死啊?！苯髟職獾脺喩戆l抖，不斷地挑釁人，眼淚卻不自覺地從眼眶重滾落出來。

    上一世顧允之死前的樣子一遍遍地在她的眼前浮現，幾乎都是崩潰地沖著刀疤男說：“放他走，我保證他不會說出去一個字?！?/br>
    顧允之阻止她，“明月！不準說胡話?！?/br>
    “可是有什么用呢?！苯髟碌难蹨I大顆大顆從眼眶中流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不需要你這樣，以前不需要，現在更加不需要?！?/br>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只希望你這一生好好的活著，萬事順意。

    “啪啪啪”刀疤男鼓掌，他陰惻惻地笑著，“我真是快要被感動了呢，放心，你們死之后會將你們的尸體放在一起?！?/br>
    他使了一個眼色，瘦子將人一腳踹了出去。

    顧允之一個不穩，幾乎都要跌倒，勉強穩住了身子，坐到了姜明月的身邊。

    刀疤男見兩個孩子也沒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坐了一會便不耐但地出去了，只留下一個瘦子在里面守著。

    夜已經漸漸得深了，隨著暗夜而來的是室內能夠逼死人的冷寂。瘦子已經靠在凳子上睡著，顧允之靠在墻上，只能夠間接性地聽見姜明月抽泣的聲音。

    他才知道明月也會像其他人的meimei那樣，一直哭著的?？墒撬粌H沒有任何的厭煩，反而覺得胸口沉悶得難受，卻沒有一點辦法去緩解。

    這種難受仿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不能見到她受一點點的委屈。

    可顧允之長這么大，哪里知道要怎樣安慰人，干巴巴地冒出來一句，“你別哭了，這是我自愿的，和你沒有什么關系?！?/br>
    “誰要你過來了?！苯髟驴薜脮r間有些長，嗓子微微發啞。

    顧允之湊到人的耳旁，用氣聲說：“可是我想過來救你?！?/br>
    姜明月正要罵人，就見一雙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小聲些，我剛剛聽見了水聲，這屋子后面就是一個山澗，也不知道跳下去有沒有事情?！鳖櫾手纳袂楦裢鈬烂C，“聽好了，等會我幫你解開繩子，我們就從窗戶邊逃跑，是生是死都是要看老天爺幫不幫我們了，知道嗎？”

    姜明月點點頭，顧允之替人解開繩子。也許是覺得兩個孩子沒有什么威脅，繩子只是用了最簡單的捆法，顧允之很快就解開了。

    窗戶就在他們的身后，顧允之一邊死死地盯著瘦子的臉，一邊拉著姜明月小心翼翼地往窗戶邊上靠近。

    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將窗戶給推了推開，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也不知道這一腳踏下去會遇到怎樣未知的風險。

    但是屋子有些高，若是運氣不好直接跳在河床上，沒有水的緩沖，也用不著那群人對他們下手。

    顧允之下頜繃得緊緊的，手心都有些發汗，他捂住姜明月的眼睛，“不要怕，我發誓，一定會帶著你活著離開的?！?/br>
    “好?！苯髟抡f完便覺得有人抱住自己，然后耳邊便是呼嘯的風聲，須臾之間，他們重重摔在地上，隨著凹凸不平的石床想前滾動，然后跌落在水里。

    初秋的水有些發寒，那種寒冷順著人的傷口往血液里面鉆，仿佛要將一切帶有溫度的同化掉。

    姜明月才冒了一個頭，就看見那個瘦子朝著下方焦急地探望。

    顧允之的聲音里都帶著一些異樣，“快走，這肯定是城內的秦陽河，我們只要順著這個游上去，就一定能夠遇見來找我們的人?！?/br>
    他說著便攔腰將姜明月摟住，帶著人拼了命地往前游去。

    前面是有些急湍的河流，身后隱隱能夠看見一點火光，幾乎是走投無路時，姜明月發現自己的聲音格外的冷靜，“顧允之，將我放下來，他們要追殺的人是我，和你沒有什么關系?！?/br>
    顧允之咬牙，沒有吭聲，姜明月能夠感覺倒他們的速度越來越緩慢，而身后就是越來越接近的火光。一旦被追上了，等待他們唯一的下場就是死亡。

    真正歷經過生死的，才會更加懂得活著的意義。

    姜明月雙眼都有些模糊，她絕對不能讓顧允之再一次因為她而死，她的聲音里都有些哭腔，“自己離開吧，顧允之，算我求你了?！?/br>
    顧允之恍然不聞，一個急浪打了過來，他一個踉蹌，差點帶著人一頭鉆到水里去。

    他咬著牙，游到了對面的岸上，先將人托舉到岸上，自己才爬上來。但動作有些緩慢，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可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松開人的手，“我們先到林子里面躲一下，他們不一定能猜得到?！?/br>
    姜明月掙脫開他的手，退了幾步，“你先走吧，我來引開他們?！?/br>
    “別想！”顧允之咬牙切齒，他的手捧著人的臉，強迫人面朝自己的方向。

    在黑暗中明明什么都不能夠看見，可姜明月卻神奇地能夠感知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姜明月，你聽好了，我是不可能丟下你一個人的，除非我死了?！?/br>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這么做，我一定會后悔一輩子的?！?/br>
    一模一樣的對話再次響起，姜明月又哭又笑，她開始懷疑起自己遠離顧允之是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她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本就是在黑暗中前行。她回應不了人的情深義重，怎肯將人拖下水來陪她一起沉淪？

    可發現不管她怎樣逃離，最后這個人還是會用盡各種辦法回到她的身邊，替她遮擋了所有風雨。

    既然這樣，她為什么不能夠接納人呢。

    顧允之抓著她的手，在這片從來沒有來過的林子里面狂奔。

    前方可能是毒蛇猛獸，可能是獵具陷阱，明明存在那么多讓她可能害怕的東西，姜明月卻無所畏懼。

    或許是一個人始終站在她的前方，無論遇到怎樣的風浪，都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從來沒有放開過，哪怕是死。

    第30章

    刀疤男沿著河邊仔細看了一遍，壓根就沒有發現人的印記。他低聲罵了聲，一掌就打在瘦子的頭上，“老子讓你看人，你倒是將人給看跑了?！?/br>
    “我怎么知道這兩個小娃娃這么大膽子?！笔葑游嬷^，“早知道就先下手為強，大不了就將人一把火燒了干凈，誰還能查到我們頭上去?！?/br>
    “蠢貨！”刀疤男又給了人一巴掌，對身后另外兩個人說，“去對面找找看，老子就不相信有這么邪門，兩個小崽子還能憑空消失不成?！?/br>
    四個人舉了火把，淌水過河，四處找著，沒多一會，就聽見有人喊了，“老大，這地方有水，肯定是這兩個人上岸，往林子里面鉆了。

    “給我沿著印子追，他們跑不了多遠的?！钡栋棠袙吡艘谎?，迅速竄了出去，帶著人追了上去。

    顧允之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因為劇烈奔跑而大口喘著氣，幾乎都是走到了絕路，又看見后面微弱的火光。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他拉著人走向了最近的灌木叢，按著人的頭讓人坐了下來。他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語氣依舊有些不著調，“你跑的還真的是慢啊，所以躲在這里，等人來救你成不?！?/br>
    姜明月敏感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死死地攥住人的衣袖，“你想干什么?！?/br>
    “當然是趕快離開啊?！鳖櫾手粗饬猎絹碓绞?，揉著人的頭，“你這次可是欠了我大人情呢，要不然以后就當我的小媳婦好了?！?/br>
    姜明月死死地盯著人的眼睛，“顧允之，別開玩笑了?！?/br>
    “嗯?！鳖櫾手@樣回答著，從懷里拿出小狐貍的面具來。

    面具在人的懷里揣了這么長的時間，早就有些不成樣子，他給人帶上，借著隱隱的光亮判斷大概的樣子，然后咧著嘴笑，“你還是帶這個好看?！?/br>
    姜明月有些哽咽。

    他猛然按住人的頭，親在人額頭的位置，“記住了，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出來。他們一定會搜查到這里的，你要等人來救你?！?/br>
    姜明月搖頭，顧允之就像是沒有看見，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就沖了出去。

    他走得地方偏，有刻意發出了響動聲，沒有多一會，正在搜查的人就發現了他。刀疤男眼神如炬，死死地盯著那邊抖動的灌木叢林，將火把往地上一扔，“格老子的，給我追！”

    另外三個人也丟下了火把，跟著人追了上去。

    眼見著人離他沒有，顧允之咬咬牙，直接大步往山下面沖。

    耳邊是呼嘯的風，牽延的枝枝蔓蔓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渾身都在火辣辣地疼著，幾乎都超越了生理上的極限，可他仍舊不敢有半分的停歇。

    也不知道最后絆到了什么，身體失重，整個人都向前栽了過去，順著坡道滾了下去。

    刀疤男縱身一躍，瞬間明白是中了人的計，獰笑著一腳踢在人地肚子上，“好小子，倒是和你爺爺耍心眼?！?/br>
    他一腳踏上人的胸，手里拿著匕首比劃，“說，還有一個呢?！?/br>
    顧允之幾乎都喘不過氣來，猛烈咳嗽了兩聲，“小爺我……咳咳……怎么知道，你見……見過逃命的時候……還帶著一個累贅？我早就將人丟了……咳咳”

    男人冷笑一聲，手里的匕首一松，直直地沒入人地肩膀中。

    顧允之悶哼一聲，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死死咬住牙，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男人面不改色地將刀拔了出來，濃重的血腥味鋪面而來，“沒想到居然是一塊硬骨頭，我今天倒是想看看你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他猛然抬手，將刀子插進人最疼痛的部位。

    “??！”顧允之的神智幾乎要被這痛感擊潰，他的身子緊緊繃著一條線，額上的青筋凸起，眼睛都是充血的。

    他朝人吼著：“有本事就殺了我??！你殺了我??！”

    “那不是便宜了你?！钡栋棠械氖滞笊晕⒂昧?，刀子在rou里緩慢轉動，“說不說！”

    “我不知道！”顧允之嘶吼一聲，拽著人的腿就要往一邊滾去。

    男人的臉色都變了，刀疤更加猙獰可怖，“那你就去見閻王吧！”

    在下一秒鐘，男人瞪大了眼睛，一只箭矢破空而來，直直得從人得咽喉中沒入，溫熱的血濺了人一臉的。

    抬眼看過去，只見一個男人沉默地站在不遠處，他的身后站了一排的弓箭手。弓箭手的弓弦已經拉得緊繃，箭頭對準了他們的方向，只待男人一生令下，便破空而出。

    瘦子見情形不對，低聲說：“快撤?！北戕D身就跑，三個人逃竄在山林中。

    敬親王三步并作兩步，快速走到顧允之面前，粗略一掃就知道人受了多重的傷勢。他心頭的怒火就像是潑了油一般高漲，要不是顧及一巴掌就將人打死，他恨不得直接上手。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能耐，看你回家怎么和你母親交代?！?/br>
    他面色陰沉，交代手下的士兵要留活口之后，就讓人將顧允之抬走。

    顧允之咬著舌尖，才沒有昏過去，“父王，定遠侯家的嫡小姐就在前面，讓人過去接她?！?/br>
    敬親王幾乎要被氣笑了，“行啊，現在還在逞英雄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