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姜明月一愣,鼻子一酸,那么多年理她獨自撐起侯府,幾乎快要忘記了她原本也是被人放在手心里面寵愛的。 眼睛里面氤氳著霧氣,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她借口去問外面的情況,掩飾住自己的失態,“怎么了?!?/br> “和恭親王府的馬車遇見了,巷子狹小,怕是不好通過?!避嚪蛴行殡y,“可這巷子我們已經走了大半,若是退回去的話,怕是要耽誤不少的時辰?!?/br> “你說的可是恭親王顧和?”姜明月想著今天也是稀奇了,一直遇上故人。 若不是礙著這副身子的話,她倒是想同人見上一面的,感激人在上一世的最后給予的情分。 “差人去說個情況,他是個明理的,不會計較這些的?!苯髟峦苏J識了十幾年,知道人的性子。 果然,在人去說了之后,恭親王府的馬車往后避開了。 馬車重新行駛,在路過恭親王府的馬車時,姜明月忍不住掀開了簾子,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碰巧,那邊的車簾也掀了開來。只見人面冠如玉,嘴角浮著淺笑,依舊是那副溫潤淡漠的樣子。 顧和看見陽光下,小姑娘笑眼彎彎,想到了在霍府見到的那些,啞然失笑。 作者有話要說:楔子中的顧和,恭親王,時年五十有六,終生未娶,未有子嗣 不是男主,男主下一章出來,章節更新如非提醒,均為捉蟲。 第10章 頭一天的事情多,夜里睡得沉,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大亮。 姜明月喚來了進來服侍,看了一眼外面,問人,“發生了什么,我怎覺得外頭有些吵鬧?!?/br> 宛秋頓了頓,湊到人面前小聲說著:“昨天下去方姨娘在院子里賞花了,當時小少爺也在場,兩個人發生了爭執,小少爺一氣之下就被人推到水里去了?!?/br> “柳姨娘呢?” “柳姨娘早早地就去了老太太哪里,只怕這件事情不好了解了。我聽人說,這次方姨娘本來就身體不好,這次更是要了大半條命。只怕吃了這樣的虧,她絕對不肯罷休的?!?/br> 先前姜明月找了宛秋和桑青說話,讓人不要有旁的顧慮,安心服侍即可。后來又找了會識字的嬤嬤,教人一些簡單的書文,這架勢是擺明了要將人當成心腹培養。 宛秋也沒辜負了姜明月的期待,才學了幾天的時間,就知道留心身邊的事情,隱隱有大丫頭的派頭了。 “你找個丫鬟盯著那邊的情況,有了什么情況回來稟了我?!?/br> “姑娘今天可還到老太太那邊去?”宛秋給人帶上海棠花式樣的頭面。 “老太太現在也煩著,我就不過去添亂了?!苯髟碌胗浿翘煲姷筋櫤偷氖虑?,吩咐著:“今日二哥他休假,差人過去說,我想買些話本子,讓他陪我去看看?!?/br> 若是個普通的地方也就算了,姜明月想要去的地方是聽風樓。 聽風樓是京城最好的書樓,倒不是因為藏書多,而是它里頭賣的都是些古跡孤本,價格是可想而知的,因此里頭也多半是為些權貴開放的,而且規矩極多。 若不是人帶著去,姜明月只怕連門口都進不了。 因著這么一件事情,姜成遠倒是將她笑話了一頓,“平日里也沒見你怎么看書,一看就惦記上了聽風樓里的孤本,我家明月當真是與眾不同的?!?/br> “別說我,就你屋子里那些草書拓本難不成都是假的不成?!苯髟麻e著無聊,動手給貼身的玉佩打珞子。 姜成遠一雙鳳眼上挑,用手肘撐著車上的茶幾,笑瞇瞇地說著,“我不過是好奇,你怎么想起來去那個地方?莫不成是和人約好了?!?/br> 他眼里精光閃過,若是個姑娘就算了,若是個小子,他就讓老三打斷人的腿! “沒有誰,只是上次聽惜靈說,那樓里有高僧手抄的佛經。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看看,歡喜的就買了當作壽禮?!?/br> “那丫頭倒是消息靈通的,樓里確實有不少?!苯蛇h也放了心,同人說樓里有些什么藏書。 說話間,兩個人也就到了聽風樓。 前世的時候姜明月同人來過幾回,可再次進去的時候也不得不感嘆,聽風樓當真是盛京城里最為文雅的地方。 一進門口便可以看見石頭鑲嵌而成的小山,圍著小山的是流動的清水,水底用純黑的玄石做成,可水里卻養了兩條純白色的尾魚。 山后是一道巨大的木制屏風,上頭雕刻了松山雪景圖。再往里走,就是木質的樓梯。樓梯有些狹窄,堪堪能夠允許兩個人的通過。 里面的書童遠遠就瞧見人過來,迎了上來,“姜公子您來了啊,您上次讓我們留意的柳公的草書來了幾本,您可要瞧瞧?” “你再找幾本佛經來,我看看,若是合眼的話,就都要了?!?/br> “您要多少都是有的,不付錢都是可以的?!睍瘡澭~媚地笑著,“您只要賞臉留下一副墨寶就成了?!?/br> “你打得倒是好主意?!苯蛇h敲了敲人的頭,也算是答應了下來。 “得嘞?!睍χ?,迅速竄了上去給人引路。 樓上便是聽風樓藏書的地方,用書架隔開了空間,上面擺著藏書和畫冊,各處都種了青蘿,碧綠色的藤曼牽連了一大片,好看得緊。 姜明月選了幾本佛經,想選些其他的書,隨處轉了轉。 突然樓下有些喧鬧,像是有人來砸場子。 她站在了藤蔓的遮掩處向下面看,當她的視線接觸到那一身亮眼的紅色時,渾身瞬間變得僵硬起來,連呼吸聲都變得淺慢。 外頭的陽光正盛,晃得人睜不開眼。 姜明月被日光刺得眼里有了淚意,朦朧中她看見男孩拿著皮鞭一下子抽在了黃花梨的太師椅上。 男孩眉如刀削,五官精致卻絲毫不顯得娘氣,渾身都是桀驁的傲氣,張揚無比。 面前的人和記憶中的重疊,她仿佛是看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少年穿一身赤紅色的袍子,打馬走盛京街頭而過,恣意張揚,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可那個模樣輕狂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卸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鋒芒,擋在了所有危險的前頭,同她說,“明月,你喜歡我一點,只要一點我便是覺得值了?!?/br> “明月,我同我母妃說了,我要娶你,三哥他不會降罪侯府的” “明月,你看看,回頭看我一眼成嗎?” …… 后來盛京戰亂,他率一支精騎守在定遠侯府,戰至終章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漫天駭人的血色里頭,他往常意氣風發的眸子里蓄滿了留戀與哀傷,他說: “明月,如果有來世的話,我一定要早早遇見你?!?/br> 可是如果有來世,姜明月寧愿他從來沒有遇見過自己,那么他還是那個眾人尊崇的小王爺,身份尊貴,富貴安康地過完自己的一輩子。 宛秋注意到自家小姐的不對勁,忍不住扯了人的袖子,輕聲喚著:“小姐,你怎么了?!?/br> 姜明月回過神來,示意人不要出聲。 誰知道就這么一句就被下面的人聽見了,顧允之正在氣頭上,看見有人在暗處躲著看笑話,更加怒不可竭。 在所有人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長鞭勾上了樓梯上扶欄,竟一步越到了樓上,在樓下書童的驚呼聲中,一鞭子擊落了花盆。 宛秋尖叫一聲擋在了自家姑娘的面前。 顧允之的眉頭緊緊蹙起,不知道后面站著的居然是個女的。他頓時想到了那些穿著粉色的衣裳,動不動就哭出來的人,吐出一句話,“就是麻煩?!?/br> 他再次揮了鞭子,直直地打在了宛秋的腳邊,直接將不耐煩寫到臉上來,“給小爺記著,沒事便別躲著聽墻角?!?/br> “誰聽墻角了!公子說話要慎重?!蓖鹎锷碜佣荚诎l抖,卻半步不肯讓,將姜明月死死地擋在了身后不讓人看見。 大燕的民風開放,男女大防沒那么拘束,未滿十二歲的女子也可隨意上街游玩??扇羰亲屓酥蓝ㄟh侯府的小姐和人在樓里面起了爭執,名聲都是要被毀了的。 樓下的書童也是個有眼力勁的,看見這個小爺找了人的麻煩,心里暗暗叫苦,忙叫人去喚了姜家少爺。 自己則硬著頭皮到人的身邊,苦著臉賠罪,“爺,爺!您說的我們都是認了,那副字畫確實是我們用了些手段得來得,沒想到冒犯了您。您要怎樣都成?!?/br> 他看了一眼樓下繼續說著:“可您瞧瞧,人家也是侯府的小姐,這么多人看著也影響不好。您就體諒則個,寬恕了我們這回,我單獨給您找個房間,細細談了可好?!?/br> 顧允之揚著下巴哼了一聲,也沒打算和女人計較,收了自己的鞭子。 轉身要走的時候,聽見身后的書童說:“姜小姐,真的是得罪了?!?/br> 他倒是想回頭看,可卻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姜成遠。 姜成遠依舊是笑著的,只是眸子里含了一股冷意,“世子爺,聽說家妹冒犯了你?” 顧允之內里就是張狂的,但想著他是姜成朗的哥哥,一股子邪火也沒發出來,悶聲說:“沒有?!?/br> 他瞥見女孩一眼,掩唇咳嗽了兩聲,“既然是貴府的小姐,今日的事情就算了?!?/br> 姜成遠的臉色有些不好,眼角上挑,已經是動怒了,“那還多謝小王爺不怪罪了,若是不介意,我先帶著家妹先行離開了?!?/br> 顧允之知道人生氣,越發拉不下臉,冷眼看著人將自己的meimei領走。 姜明月的前后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他假裝不經意地瞟了人好多次,連人的臉都沒有瞧見,只知道人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裙子。 可那裙子的顏色都比旁人的好看,他怎么看怎么覺得歡喜。 隨安見自己的主子傻站著不動,上前小心翼翼地問了人,“爺,接下來做什么,這樓是拆還是不拆?” “拆什么拆,回去!”顧允之煩躁無比,收了鞭子,心里則是在盤算著,這次可算是找到了一個理由和人見面了。 他倒是想瞧瞧,姜明月到底是什么模樣。 從聽風樓出來之后,姜明月的臉一直是白著的,依在軟枕上休憩。 姜成遠柔聲和人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只聽見人說沒什么事情,可人還是有些怏怏的。就將心里的小本子劃拉了開來,在上面記了一筆。 回到院子之后,姜明月讓人去請了大夫給宛秋包扎傷口。 紅玉正端著甜湯出來,見到這一幕難免心生嫉妒。 這幾日姑娘對待她和宛秋的態度明顯是不同的,以前她可是姑娘身邊的紅人,姑娘有什么好的,都是先想著她的。 可現在,姑娘卻重用宛秋那個小蹄子。同樣是丫鬟出身,紅玉自認為樣樣都是比宛秋好了許多的,定是那個小蹄子在姑娘的面前說了污蔑她的話,才導致姑娘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冷的。 想著這般,她就開口說了,“姑娘,我看宛秋也好好的,說不定就是在裝病博取你的同情呢。還勞煩大夫過來一趟,有些不值得了?!?/br> “那你說怎樣才是合適的?”姜明月放下了甜湯,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紅玉只當人聽進了自己的話,給人出著主意,“要我說,到管家哪里討兩副藥喝了酒成了,都是丫鬟的身子,哪里有那么嬌貴的?!?/br> “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了!”姜明月因為顧允之的事情,心情本來就有些不好。 “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說……”紅玉立刻跪了下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算是撞到人的氣頭上去了,姜明月猛地一拍桌子,“張嬤嬤,你將人送到教管嬤嬤那里去,讓人好好學學規矩,若是學不好,也不用在院子里侍候了?!?/br> 教管嬤嬤是全府出了名的嚴厲,去她那邊的不是剛進府需要學規矩的稚童,就是犯了錯被主子送到她那里的。 可想而知,若是她真的去了那個地方,只怕是要被扒下一層皮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