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若你們的同窗被人拔掉頭纓‘陣亡’,你們拿十條官軍頭纓來,可換一人‘復活’,復活者成績計為二等。能拿下官軍頭纓超過三十條的人,考選結束后咱們再談?!?/br> 趙絮年歲不過二十五六,可氣勢凝肅,字字鏗鏘。 她環視臺下,審視的目光在甲班隊列停留良久。 被忽略的戊班隊伍中,沐青霜暗暗松了一口大氣,唇角揚起偷笑。 她猜想,周筱晗與齊嗣源說的這些絕非臨時起意,定是早就商量好的。 這樣的話顯然很對趙絮胃口,接下來三日趙絮肯定會重點關注這倆人。 如此一來,賀征便不容易被發現了。 誒呀,美滋滋。 **** 因是實訓,發到眾人手中的兵器全未開刃,只能傷人不會致命。 領取兵器、路線圖、三日份的干糧及一些簡單物資后,各班便各自整隊準備出發。 場面一時亂糟糟的。 拎著□□的賀征走過來,伸手輕輕碰了碰沐青霜的手肘。 沐青霜回頭一看是賀征,立刻明眸大張沖他直笑。 賀征沒看她,只輕聲道:“骨哨?!?/br> 沐家人有種特制骨哨,能模仿鳥鳴在山間傳遞信號,沐青霜身上常年帶著一對。 “哦?!?/br> 沐青霜從腰間小荷囊里取出一枚骨哨塞到他手里,小聲叮囑:“你自己當心,尋著空隙就往我這邊靠。若遇追兵就自保為上,不必管我?!?/br> 纖細柔潤的指尖無意間擦過少年的掌心,似有燎原星火落進冬日荒草。 賀征臉紅到脖子根,將那枚精致骨哨緊緊捏在掌心退了兩步,冰涼烏眸中似有悒悒。 “怎么了?”沐青霜疑惑眨眼。 賀征原本打算說點什么兇狠的話,望著她那茫然無辜的模樣半晌,緊了緊喉嚨,只憋出一句:“偏要管?!?/br> 說完大約自己也覺幼稚,眼神懊惱地抿著唇,轉身歸到甲班隊列中去了。 敬慧儀整隊完畢回過頭,見沐青霜站在原地傻笑,不禁疑惑地走到她身旁,小聲道:“霜兒,出發了,你還愣這兒干嘛?” 沐青霜哈哈笑著倒在敬慧儀肩頭:“怎么辦?我征哥實在太招人喜歡,我邁不動腿兒了?!?/br> “出息?!本椿蹆x拖著樂不可支的沐青霜,帶著伙伴們往林間走去。 誓師臺上,趙絮淡淡蹙眉,望著戊班二十一人嬉笑打鬧著沒入林間的背影,有些失望地輕聲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有沐小將軍的個人大秀,我實在舍不得砍掉這部分。畢竟這次除了甜美的感情線之外,我還想寫一寫成長與蛻變,所以時不時總要走點劇情,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qaq感謝你們的一路陪伴,我知道追連載肯定沒有看完結那么痛快淋漓,謝謝能一直不離不棄陪著我的你們。謝謝你們看著我,一步一步走下去。 愛你們~~??! 第10章 雖五個班都從同一地點出發,行進方向與最終目的地也都相同,但他們領到的路線圖卻是有區別的。 五份路線圖的前三十里路并不重合。 進到林中后,各班按手中路線圖分頭進發;在五隊人的身后,各有趙絮派出的三名斥候尾隨探看,以便及時將進展通稟至趙絮處。 在五條線路的三里開外,都有趙絮為他們準備的第一道攔截陣。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各班就撞進了第一道攔截陣里。 半個時辰過去,斥候回報:甲班全員強沖第一陣,共拔掉新兵頭纓三條;乙班全員通過,拔掉新兵頭纓一條;丙班被俘一人,其余十九人通過;丁班被俘三人,其余十七人通過。 這樣的結果并不出乎趙絮意料,她慵懶盯著自己的指尖,興趣缺缺地問:“戊班那隊呢?” “戊班在林中前行約莫一里半后,全員躲進道旁山洞,之后,”傳令兵有些心虛地抬頭覷了她一眼,聲若蚊蠅,“不知所蹤?!?/br> 趙絮倏地坐直,眸底掠過驚疑之色:“什么意思?!” 但凡有豐富戰場經驗的主帥,最怕聽到的消息不是吃了敗仗,不是損了多少人,而是“敵軍不知所蹤”。 整隊人在斥候的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 你不知他們接下來會從哪里再突然出現,也無法判斷他們下一步要做什么,自就不知該作何部署防御。 只能枕戈待旦、時時提心吊膽,等著不知幾時就被殺個措手不及。 傳令兵清了清嗓子,低下頭不敢再看趙絮冷凝的臉色:“他們進林子后,整隊人一起進了道旁山洞。尾隨他們的斥候等了許久不見動靜,便近前查看,卻發現山洞中已空無一人?!?/br> 雖說斥候為不在他們面前暴露行蹤,尾隨時不會靠得太近,卻也不會讓他們遠出自己的目力范圍。 明明那個方向就只一條羊腸山路,三名有豐富追蹤經驗的斥候尾隨盯梢,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可那二十一人竟猶如山魈鬼魅般毫無預兆地消失了,半點蹤跡也沒留下。 若這是甲班做出來的事,趙絮不會如此震驚。 可這是戊班。沐青霜坐鎮中軍的戊班。 號稱赫山講武堂最不成器的戊班。 華蓋下的趙絮坐姿前傾,右肘撐在膝頭,若有所思的神情幽深莫測。 戊班二十一人皆是rou身凡胎,她當然不會真的相信他們是“憑空”消失的。 沉吟良久,她突然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那些枝條!” 早上從講武堂到赫山腳下來集合的途中,戊班的人一路嘻嘻哈哈收集了很多帶葉的藤蔓枝條。 當時以為這是他們閑極無聊的舉動,此刻趙絮細細回想,才突然明白此舉深意。 他們躲進山洞后,定是將那些柔軟的藤蔓枝條編成了偽裝層罩在身上! 山間林深草密,晨間霧靄又重。這般偽裝之下,他們與山林融為一體,就這么騙過了斥候的眼睛。 **** 循化沐家古來便是山地叢林中的王者,若論山間作戰,舉國無論哪支大軍都難與沐家軍相提并論。 別看沐青霜平常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那是因為講武堂的許多課程都針對平原或水上的大規模正面對陣。 她從沒想去中原建功立業,只望在利州守住沐家世代根基,所以講武堂的許多課程對她來說無甚大用,她便敷衍著混過了兩年。 可只要讓她進了林子,那就是魚兒歸入了水,蛟龍騰進了云。 游刃有余。 “等到將來復盤時,若大家知道咱們班是怎么通過第一道關卡的,怕是下巴都要落一地,”周身裹在藤蔓偽裝層中的紀君正恨不能仰天狂笑,“尤其乙班那幫家伙,指定恨得眼珠子出血?!?/br> 勾肩搭背的戊班眾人全都揚眉吐氣地跟著笑開。 半個時辰前,他們躲進道旁山洞后,按照沐青霜事前的吩咐快速編織了藤蔓偽裝層,然后從斥候眼皮子底下匍匐著橫穿林間,放棄了戊班路線圖上指定的前三十里路,出其不意地走了屬于乙班的這條道。 當乙班的人與官軍混戰之際,戊班二十一人依次從那略顯激烈的戰場外沿草叢中匍匐而過。 “這就叫兵不血刃,”沐青霜得意挑眉,“好了,再磨蹭乙班的人就該趕上來了。咱們得快些,天黑后沖過第二道關卡好過夜?!?/br> 戊班眾人當即調整步幅,以強行軍的速度急奔在密林中的小徑上。 奔跑中,敬慧儀有些擔憂地輕喘著,對前頭領路的沐青霜道:“霜兒,咱們沒走自己路線圖上的路徑,反走了乙班的前三十里道,主事官會不會判我們違令?” “他自己說過,考選實訓就是假擬戰場。所謂兵者詭道,許他們在道上提前布好攔截陣,不許咱們想法子繞過?沒這道理!” 急奔中,沐青霜的氣息也略略有些紊亂,帶笑話尾中卻是壓不住的狂傲。 “他若敢判我們違令,我就敢去軍府門口擊鼓鳴冤!” 清晨的陽光當空灑下,穿過林間茂密錯落的枝葉,將愈來愈淡的霧靄照得通透燦金,宛如一道道華麗的薄紗帷帳,悠然垂懸在蒼穹與青山之間。 越進林深處小徑越是逼仄,地勢坑洼不平,徑旁雜亂草叢中藏著數不清的大小暗沼,可謂殺機四伏,尋常走獸到此都需小心翼翼。 十五歲的沐青霜身披藤蔓枝葉編織成的偽裝,明艷俏麗的笑臉半掩在綠葉中,疾如閃電般穿行其間,騰挪馳躍有章有法,從容自如,無半點畏縮懼色。 仿佛她天生就屬于此間。 她身后二十名伙伴亦步亦趨印著她的腳步,一張張朝氣蓬勃的年輕面龐上寫滿信賴與臣服,仿佛一群斗志昂揚的小獸,追隨著他們即將加冕的王。 **** 日落之前,戊班抵達路線圖上三十里處,準備與第二道攔截陣上的官軍短兵相接。 在離攔截陣尚有兩三百米遠的斜坡背后,戊班的人就隱約聽到有激烈打斗聲。 沐青霜抬手一揮,讓眾人藏在小坡背面半人高的草叢中隱蔽待命,自己則帶著紀君正與敬慧儀匍匐上前,從坡頂小心翼翼探出頭去。 坡下,甲班與官軍已打成了一鍋粥。 官軍約莫四五十人,以兩倍于甲班的人數將其全員合圍??杉幢闳绱?,講武堂百人中最頂尖的二十人也未完全落于下風,場面看起來竟是勢均力敵的膠著態勢。 紀君正眼尖,目光指向下方的某一處:“你們瞧瞧那個陰陽怪氣的公子哥兒,頭上帶了紫金束發小冠,穿黑曜錦武袍的那個,像不像這隊官軍的頭兒?” 那是一個與他們差不多年紀的驕矜少年,面容白皙,衣飾華貴。 有五名官軍橫列成人墻,將他護在身后悠閑觀戰。 因隔得太遠,場面又亂,紀君正完全瞧不清他的長相神情。 沐青霜順手從腳邊青草中抽出一根鮮嫩草芯叼在口中,秀眉緊蹙盯著紀君正說的那個人:“嘖,紫金小冠,黑曜錦武袍……說不得是朔南王府的什么緊要人物?!?/br> 敬慧儀也看著下方戰場,冷靜指出:“看甲班都與他們纏斗到無法脫身,這隊官軍顯然比第一防線那頭棘手得多。以咱們的實力,最好別攪進這戰局里?!?/br> 眼下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像早上通過第一防線那樣,趁甲班吸引了這隊官軍全部兵力之際,從旁偷偷溜過去。 沐青霜略伸長脖子往下看了一眼,未在混戰中找到賀征的身影,便隨意點點頭:“慧兒說的……” “對”字尚未出口,頭點到一半,沐青霜忽地變色大變,抬手扯出口中草芯狠狠扔開。 下方混戰的場面中,有一名官軍忽然朝甲班學子灑出一把淡黃粉末。 雖甲班大部分人都機警退后避開,可處于戰局最中心那個文靜秀氣的小姑娘,及離她最近的兩名同伴全都不幸中招,接連虛軟倒地。 那姑娘是甲班的林秋霞,性子安靜柔和,長相清秀斯文,卻最擅使長劍,饒是在匯聚了講武堂最強二十人的甲班中,這姑娘也自有光芒。 沐青霜面上浮起少見的肅殺冷色,咬牙怒道:“我去他祖宗的死人腿兒!” 紀君正揉了揉眼睛,茫然回首,恍惚求證的目光在敬慧儀與沐青霜之間來回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