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頑劣至極!群魔之首! **** 陳夫子怕出事,趕忙出了仁智院去搬救兵。 而戊班小紈绔們也已聯手清場,將試圖增援令子都的甲班學子全攔到回廊里。 心中有愧的令子都被攆到氣喘吁吁,終究在沐青霜滿身惡霸匪氣下一步步退到了院墻根。 “那天不知是誰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才將你撞湖里去的。你被印教頭救上來后,你班的敬慧儀和紀君正立刻就將我踹下去了,也算替你報過仇了吧?” “我十歲那年曾失足落水,險些溺亡,”沐青霜將雙臂環在身前,冷冷淡淡望著高出自己大半頭的令子都,“所以,這兩年的負重泅渡演練我站在岸上濫竽充數,并非嬌氣躲懶,而是我不識水性?!?/br> “我在醫官那里躺了七日,也不是受寒傷風,而是心悸恐懼導致高熱反復、神志不清。令子都,若非印教頭眼疾手快將我救上來,你此刻已經背上一條人命了?!?/br> 令子都聞言面色慘青,大熱天里滲出滿頭冷汗:“我只是……我沒想……” “不必找補。好在我瞧見你那時面有驚慌愧疚,也瞧見你伸手想拉住我,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請主事官不要將這事上稟軍府?” 十五歲的沐青霜雖是個張狂頑劣的小霸王,卻也不是無事生非、仗勢欺人的主。 她父親是利州都督沐武岱,兄長是利州軍少帥沐青演,若這事被報至軍府,她的父兄不殺過來將令子都剁成細rou蓉才怪。 沐青霜心有余悸般斂了斂睫:“你是有預謀要將我推下去的,只是你沒料到我不識水性,對么?” “怎、怎么會?我沒……” “因為賀征是你最好的朋友。那日的負重泅渡演練他沒去,是去主事官處告假下山了。你怕我聽到風聲要追上去攔阻,所以才將我撞到湖里,想給我添些麻煩替他拖延時間,對么?” 沐青霜平靜地抬眸:“賀征既是躲著我告的假,必定叮囑過你不能向我透露他去哪里,做什么。朋友有朋友的道義,我不會逼你說這些。我只問一件事,若你答了,我們從此就恩怨兩清?!?/br> 令子都感激地點點頭:“你問?!?/br> “上午我點了你甲班好幾回人頭,”沐青霜似笑非笑地哼了哼,“除了賀征,周筱晗也沒在。他倆一道走的?” 孤男寡女,雙雙告假下山、數日不歸—— 她的童養婿這是想造反啊。 作者有話要說:賀征:血書大寫一個冤字.jpg注:本章引用的《八陣總述》作者為西晉名將馬隆。 第2章 “戊班沐青霜愛慕甲班賀征”,這事在講武堂學子之間是共識。 而沐青霜與甲班周筱晗打從入學時起就不對盤,這事也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 不過,這倆姑娘之間的恩怨從何而來,誰也說不明白。 只是這二人明明并不同班,但每逢百人同時到場的校場武課上,總會冤冤不解地針鋒相對,任誰都不會覺得這代表友好熱絡。 若這倆姑娘中間再攪和進一個賀征,嘖嘖,怕是能打到整個講武堂不剩半片屋瓦。 令子都歉意又無奈地苦笑,語氣溫和,莫名帶了點安撫的意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br> 沐青霜沒說話,不咸不淡地哼哼兩聲,就靜靜看著他,明艷小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假笑。 令子都被她那奇怪的假笑鬧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又退了半步,后背都貼墻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用詞點到為止:“你點人頭沒點準,這幾日,我班還少了個齊嗣源?!?/br> 雖說令子都與沐青霜從前并無太多交情,可畢竟鄰班同窗兩年,彼此不至于陌生到一無所知。 他相信,身為利州都督沐武岱的女兒,沐青霜胡鬧歸胡鬧,在大事上卻絕不是個稀里糊涂的小姑娘。 甲班二十人可以說是講武堂最拔尖的二十人,而賀征、周筱晗、齊嗣源則是這二十人中最尖尖那一撥。 講武堂最出色的三個學子,同一時間得了主事官允準下山,之后所有師長在其他生員面前對此事都避而不談…… 沐青霜拿指尖輕點著下頜,心中頓悟:這三人并非告假離開,定是接了隱秘才使命下山的。 雖說他們這些人眼下還不是軍籍,可赫山講武堂畢竟是為前線培養將官的地方。作為這屆學子中的佼佼者,賀征等三人臨時被軍府征調去幫忙做些生面孔才更方便做的事,這于情于理都說得通。 見她面色稍霽,令子都松了一口氣:“我就只能說這么多了?!?/br> “其中詳情估計你也不知道多少,還不是只能跟我一樣靠猜,”沐青霜笑笑,并不與他為難,“行了,之前那事就揭過,我不會再為此尋你晦氣?!?/br> 見她似要轉身離去,令子都心中汗顏,忙叫住她。 “沐青霜,我是當真不知你不識水性的?!?/br> 令子都想想也是后怕,鄭重地向她行了一個歉禮。 他那歉禮實在隆重,尋常根本不該出現在同輩之間。沐青霜被嚇了一大跳,瞪著眼兒往后蹦了出老遠。 “令子都你什么毛??!無端端行這么大禮做什么?!” 令子都正色道:“畢竟我險些釀成大禍,你雖不計較,我卻心中難安……” 畢竟他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人,當時義氣上頭,只想著幫賀征攔著她點以免旁生枝節要誤正事,卻沒周全考慮后果。 這幾日沐青霜在醫官處養病沒來上課,他心中本就愧疚不安,方才又得知沐青霜這回險些因自己的莽撞舉動丟了性命,他的負疚感愈發深重,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 沐青霜“嘖”了一聲:“你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一點都不江湖?!?/br> “不然,”令子都認真想了想,誠懇提議,“下回負重泅渡演練時,你再將我踹下去一回吧?” 沐青霜沒好氣地笑著擺了擺手:“我看你不是‘令子都’,分明就是‘瘋子都’。懶得理你?!?/br> **** 赫山講武堂設在赫山南麓,半隱于山巔。 照規矩,武學生員每年只有夏季與冬季的兩次長休時才能回家,平日未得主事官允準不得擅離,最多偷摸翻墻溜去山下的赫山鎮,打打牙祭放放風。 除此之外,他們若想徹底撒歡,便只有等著諸如負重泅渡、叢林遭遇或實戰騎射這類需到山間場地進行的武學科目了。 熬過兩日經學課程后,他們總算迎來了印從珂的實戰騎射課。 這門課程是百人大課,五個班的學子陸續進入西山校場后,場面立時歡騰得宛如過年。 印從珂出身行伍,授課最重實用,素來不講什么花里胡哨的大道理,一進校場就是各種“慘無人道”的對抗,完全將這些孩子當做自己麾下的大頭兵,半點不手軟。 偏這些家伙們很吃她這套。 “……今日除了要練騎射中的準度之外,還要練膽?!庇溺鎾咭暼珗?,笑得不懷好意。 烏泱泱列陣立在土臺下的學子們頓時眼中放光,有人甚至摩拳擦掌地笑咧了嘴。 “印教頭從不叫人失望,回回都有新花樣!” 印從珂腳尖往前一送,將一顆小石子準確踢向說話的紀君正。 “列陣之時,未得將官允準隨意出聲,軍棍杖三!” 紀君正立刻噤聲,捂著被石子擊中的腹部縮得跟鵪鶉似的;其他人則強忍幸災樂禍的笑意垂下臉去。 畢竟不是真的大頭兵,印從珂倒沒當真叫人來行軍法。見他老實了,便接著宣布今日規則。 不得不說,今日玩得有些大。 兩人隔著不足百步的距離立馬對峙,雙方背后各一個草靶,各自的目標正是對面那個靶子,每輪各發十箭,以最終總計上靶環數定輸贏。 這就意味著對戰時不但得盡力命中,還需想辦法擋住對面射來的箭。 校場實訓所用木箭并無箭簇,可尾端卻是削尖成箭簇的形狀,雖不致死,皮外輕傷在所難免。 今日非但不能躲,還得想法子正面迎上去擋—— 雖說會有面罩、布甲做防護,可人在那電光火石間自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印從珂所說的練膽,就是要他們克服這種本能。 “雙方在馬背上持弓,不執盾,要拿什么擋,你們自己個兒琢磨去!反正,若因馬匹受驚被摔下來的,算輸;被嚇得調轉馬頭找地兒躲的,也算輸!輸的人今晚留下,將這一百匹馬全刷干凈!” 印從珂滿意地看著孩子們精彩變幻的臉色,瀟灑敲響了鳴金鑼。 “抽簽!” 滿場沸騰,丁班、戊班的孩子們笑鬧起哄最為大聲。 “印教頭你也太魔性了,怎么想出這么兇殘的法子來的!” “各位同窗,生死有命,要留骨氣在人間??!若是不幸抽中甲班的人,誰哭誰是狗!” **** 紀君正抽到了隔壁丁班的段和年,樂得一蹦三尺高。 他在騎射科目上是百人中墊底那一撥,可巧段和年比他都不如。 “恭喜啊,”沐青霜將手伸向簽筒,扭頭對紀君正笑道,“菜雞互啄?!?/br> “要你廢話!趕緊抽了走開,”紀君正笑得見牙不見眼,“我還等著看誰是抽中令子都的那個天選之子呢?!?/br> 其實不獨紀君正,此刻圍在簽筒旁的人全都在等這個結果。 在被所有師長寄予厚望的甲班二十人中,雖有賀征、周筱晗、齊嗣源三人珠玉在前,緊隨這三人之后的令子都卻并不遜色。 他于實戰騎射這門科目上尤其出眾,兩年來在校場從無一箭虛發,連印從珂都說過他就是個天生的神箭手。 說難聽些,今日誰若抽中令子都,那真是八輩子沒燒過高香,注定是要留下來刷馬的碎催。 沐青霜嗤笑著拿起手中的簽定睛一看,笑容頓時凝固—— “紀君正!我打死你個烏鴉嘴!” 天選之子沐青霜,刷馬預定。 **** 其實沐青霜在騎射科目上的表現并不弱,以往戰績在百人中能排進前三十,簡直可說是戊班在這門課上最后的驕傲。 奈何令子都是騎射科目的百人榜首,她實在不夠給人塞牙縫的。盡管令子都因心有愧疚而盡力放水,她還是毫無意外地一敗涂地。 好在她不是個輸不起的姑娘,傍晚散課后便老老實實留下來刷馬。 因有不少平局,甲班又少了三人,今日最終的輸家就只十幾人。 這十幾個難兄難弟、難姐難妹每人分得十匹戰馬,蔫頭耷腦地趕著馬往河邊去。 訓練這一日下來,大家都累得兩眼無神,各自能顧著自己那十匹馬就不錯了,也沒誰分神留心走在最后的沐青霜。 令子都這個本該離開的勝者卻一路跟著沐青霜到了河邊,搶過了她手里的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