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崔明:“為什么?” 花瓶:“不想有心,這太麻煩了?!?/br> 崔明:“有沒有心,可不是化不化成人型就能決定的?!?/br> 花瓶不信他的鬼話。 但他后來還是化型了。一開始是個小小的少年郎。 崔明越看他越覺得眼熟,但也按下不提,只問他想取什么名字。 少年看著他書房里掛著的一副山河輿圖,崔明的眼神常常流連于其中的一小塊地方。他最近也識了一些字,于是也看著那一小塊畫紙念了出來:“長、安?” “長安?”崔明愣了一會兒,笑道,“真是個好名字?!闭f著拿手摸他的頭。 長安惡狠狠地把他的手撂下:“你干嘛!” 崔明:“小孩子就是要摸頭才能長高?!?/br> 長安:“我不信,你肯定是蒙我的?!?/br> 崔明:“嘿,不信你自己出去問,大家肯定都這么說?!?/br> 實際上只是懵懵懂懂的長安看起來粉雕玉琢,讓崔明莫名手癢罷了。 長安:“……算了,信你一次?!?/br> 長安迷迷糊糊地想著,他之所以能化型,是因為和他同胞的花瓶也化型了。 他是男人的形體,那另一半大概就是女人的形體了。也就是說他有meimei了。 “meimei?”崔明咀嚼著這個字眼,突然笑開了,“meimei好啊?!?/br> 是meimei,就不會近水樓臺先得月了。崔明美得很。 日子就這么古井無波地過去,長安漸漸長高了。 崔明這才發現……他的模樣和喬素越來越像。尤其是她和洛陽長安站在一塊兒時,簡直能把屋子給照亮。 崔明:“……” 有種……自己喜歡的姑娘是三胞胎的感覺。 而喬素樂此不疲,也嘗試過假扮洛陽甚至長安,但每次都失敗。 而長安看著淡漠卻滿心滿眼都是喬素的洛陽,心中居然有種荒誕的想法。 如果他和洛陽化型的性別不同……這會不會就是另一個故事了呢? 時值戰亂,風雨飄搖。 崔明已經敲定了自己死后的去處,因此干起事來越發大膽果決了。他斗倒司徒,位至副相,大權在握,也不過是五六年的光陰。 他終于能和喬素在一起的時候,南北兩朝卻發生了摩擦,最終演變成了戰亂。 明眼人都知道,北朝是蓄謀已久,借機發難;而南朝皇帝卻不愿打破歌舞升平的生活,棄戰主和,被北朝侵吞了兩座城池才勉強愿意動手。 崔明自請督君奮戰。 他孩童時期經歷了前朝內亂,父母帶他從長安千里奔襲避難,但崔明還是執著地研究了十幾年的兵法地勢,只為有一天能回到祖宅邊的那棵大樹下,試試乘蔭是否還和模糊的童年記憶一般涼爽。 他帶著南朝的忠兵良將,攻無不克,劍指長安。 北朝怕了,派使節議和。南朝皇帝也不傻,這些財物如今根本打動不了他。但是北朝使節低聲說的四個字卻讓他當即連發三道金令讓崔明回朝。 那四個字,即“功高震主”。 崔明早有預料,他糧草充足,軍心穩定,沒什么好怕的。 但是對方還是抓住了他的弱點。 喬素被人送到了洛陽。 從時洛陽已經攻下,南朝皇帝引狼入室,洛陽軍民半城嘩變,威脅崔明即刻退兵,否則就屠城。 洛陽剛收復不久,僅幾天北朝就不拿洛陽百姓當自己的子民了。就看崔明是不是擔著屠城之責和失去愛人的風險也要繼續揮兵北上,攻克北朝。 崔明選擇了北上。 這一仗,替南朝收復了中原的大半土地。 且不提皇帝在他班師回朝后有多心驚膽顫,崔明只閉門謝客,回想著線人給他捎來的話。 喬素原本過得還算不錯,尤其是洛陽城中的百姓聽說北朝軍要屠城時,紛紛拿看救世主的眼光看她。 他們明白,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就從崔丞相對這個江南第一美人的不舍上來。有誰會放任這樣的美人去死呢?況且崔明勢力仍在,他日再揮兵攻打北朝也不是不行,退卻一時能保住心愛的人,是個人都會這么做的吧? 但是他們的想象都破滅了。 崔明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欲,放棄這個將士們拿命填出來的機會。 崔明請來了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翻著生死簿,回答卻是“不知道喬素的魂魄去了哪里”。 這哪里還行。崔明當即罷工不干了,死了也在忘川河邊上搭了個小屋子,既不肯入酆都做鬼神,也不肯喝忘川水去輪回,時時刻刻都在墮落成怨靈的邊緣徘徊。 長安做了一件他如今想起來也不后悔的事。 他在崔明的酒里添加了忘川水,往事一筆勾銷。 崔明果然不再提喬素的事,安安分分進酆都做了判官。生前要死要活的事,如今聽來他也只不過是看客。尋找了幾年“喬素”,無果,就不了了之了。 洛陽聞訊之后一言不發地把自己封進了花瓶里,詛咒長安永遠無法得償所愿,被長安送進了地宮。 洛陽什么時候放下,自然會主動從地宮里走出來。 反倒是酆都大帝一直在尋找喬素——這是他欠崔明的一個承諾。并且喬素失蹤得詭異——有好幾個死時際遇特殊的魂魄都這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如今,“喬素”、長安、崔明再次聚首,卻是在這一場不知道誰會有來無回的盛宴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于長安來說:崔明約等于洛陽大于喬素。 對于洛陽來說:喬素大于長安大于崔明。 第64章 六十四 酆都。 喬素蒼白瑩潤的手指劃過崔明的臉頰,崔明溫和疏朗的臉龐因為長時間呆在冥府和她的手指幾乎是一般的蒼白,因此此刻他耳邊爬上的紅暈尤其明顯。 喬素瞇了瞇眼,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崔郎,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的話嗎?” 崔明誠實地搖頭:“不曾記得?!?/br> ……空氣里的煞氣似乎濃厚了一些。 喬素:“沒關系。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約游園的情景嗎?” 崔明還是抱歉地搖頭,卻下意識微微側身,擺出了一個深情款款、玉樹臨風的姿勢:“不曾記得了?!?/br> 喬素往后挪了挪,以袖遮面,如沾了露水的花朵一般馥郁芬芳:“那崔郎還記得些什么呢?” 崔明:“……” “好吧?!眴趟芈唤浶牡仄擦似惭?,眼角微微彎起,似乎是很開心,“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忘記我了?!?/br> 長安:“……” 他全身上下的復雜情緒在這一瞬間都被抽離了。 他到底在擔心些什么?! 看著崔明為情所迷、喬素笑瞇瞇仿佛狐貍尾巴已經在身后搖動的模樣,長安扶額,有些后悔特地不告訴洛陽這里發生的事情了。 等洛陽回過神來,絕對會來找自己算賬。 喬素:“崔郎啊?!?/br> 崔明:“嗯?” 喬素:“既然你都已經不記得了……那也就沒有必要記起來了?!?/br> 崔明:“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你不是就在我的面前嗎?” “你不會真的傻到覺得我是來和你雙宿雙棲的吧?”喬素裝作驚訝的模樣瞧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夸張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失禮。 “……”崔明心頭涌上一股無奈,這股無奈居然相當熟悉。 喬素理了理自己的鬢發,將斷了金穗的步搖摘了下來。雖然這么一來她頭上什么珠寶首飾也無,但是如云的烏發疊在她一段纖細的脖頸上,別有一番楚楚風流的神態。 她將步搖隨意地擲在了一邊,干脆利落地說道:“好啦,崔郎。都這么多年了,你也飲完了忘川水,我們的緣分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早點完事兒,咱們早些散了。 “……畢竟我也累了?!彼吐曕?,但崔明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時間心像是被什么蟄了似的一痛。 他想說些什么,但是終究無話可說。 “咱們干脆一些吧,崔判官?!眴趟氐吐曊f,“這些年,你案下走了無數牛鬼蛇神,生死輪回你都判的清清楚楚。我有一樁案,你若是判的好,我自然心服口服;你若是判的不好……” 她眼白中一抹青黑色一閃而過,仔細看去是淡淡的死氣:“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br> 崔明低垂了眼瞼,原本透明的面孔變得更為蒼白,說出的話來平平淡淡。 他收回了之前溫和繾綣的眼神,輕輕回了一聲:“好?!?/br> “長安?!贝廾鞣餍?,看著喬素裊裊婷婷走去堂中的背影,說,“你也一起來吧?!?/br> 暗紅色的絹燈在屋檐下高掛,一陣風吹來,梧桐落葉發出簌簌的落地聲。 一身羅裙、渾身干干凈凈的喬素對著面前的崔明和長安盈盈下拜,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游魂。 “見過判官?!?/br> 崔明展開厚厚的生死簿,抬頭去看她的臉:“你且陳情?!?/br> 喬素又行了一禮,抬首,眼神幽幽地說: “民女喬素,南朝青州人士,卒于陪都洛陽,時年二十三歲。自幼受戰亂之苦。五歲,父母為保性命,鬻兒賣女,從此此身入風塵,半生漂泊?!?/br> “幸而得一有情郎,與我志趣相投。我知他胸中丘壑,以己身為他四處打點奔波,將他送上青云之路?!?/br> “愛郎未曾負我,一展抱負,還許諾天下大定之時便與我結百年之好……然天不假年,我受jian佞所害,與他陰陽兩隔,至于今日?!?/br> 崔明手上的筆顫了顫。他閉了閉眼,沉聲道:“所言屬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