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他接過來筆,從咨詢臺拿了張醫院的名片,垂下眼匆匆寫了幾個字,懇求說:“麻煩你,如果待會兒有個來這借輪椅的,你問問他認識不認識貴金屬,他說認識就把這張名片幫我交給他?!?/br> 護士愣了半天,遲疑說:“貴金屬?” “對?!彼α艘幌?,“拜托?!?/br> 剛交代完,身后有人靠近,王如金沒來得及回頭肩膀就被握住,劉三流里流氣,說話還帶著結巴:“干、干嘛呢?這么磨嘰?!?/br> 王如金放下筆,“辦手續需要簽名?!?/br> 說著慢悠悠看了一眼劉三,站直身子要走,轉身的時候還沖小護士擠了個眼。 rou絲沖女人擠眼是耍流氓,王如金這個擠眼在小護士看來確是勾引,抿住嘴,低頭笑了笑。 劉三心里不服氣,嘁了一聲。 他們出了大廳往后面住院部去,上電梯時跟重癥患者同乘,對方躺在推車上,顯得電梯有些狹窄。 堯臻在病床前坐了一會兒,走出門來,王如金站在門口的長椅上等她,彎嘴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阿善怎么辦?醫生說要觀察?!?/br> “有咱們的人盯著?!?/br> 堯臻垂下眼,“麻煩她醒了讓你的人告知我一聲?!?/br> 王如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這個事你得問俊哥,他們聽他的,不聽我的?!?/br> 她聞言蹙了蹙眉,不解的看他,王如金什么也沒說,大步往外面走。 王如金走了兩步,低頭,掃了她一眼,“你不該回來?!?/br> 堯臻頓了一下,“我到現在都摸不透周俊的脾氣?!?/br> 王如金說:“周俊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金盆洗手,大概這是他們這一行很多人的夙愿?!?/br> “他們這一行?”堯臻聽出來不對勁,抬起眼打量他,“你說他們,為什么不說‘我’們?” 王如金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拉開車門說:“可能潛意識里我覺得自己跟他們不是一伙兒的?!?/br> 堯臻看了他一會兒,還要再詢問什么,王如金卻忽然清了清嗓子,扶著車門,往遠處看。 她回身,看見劉三嘴里叼著煙頭往這邊走,看樣子是要同他們一道兒回去。 劉三是個不修邊幅的人,確切說是不修邊幅的粗人,他此時嘴里叼著煙,上身穿了一件白色運動衫,腿上西裝褲,腳踩運動鞋。 很時尚很難欣賞的搭配。 堯臻坐到后面,這次換王如金開車,劉三副駕駛座。 劉三落下車窗直接把沒熄滅的煙頭扔了,回頭看了看他們倆,嘴巴里的煙味很重:“軍哥進局子的時候,耿姐就說咱們里頭有臥底。得好好查?!?/br> 堯臻以為他在諷刺自己,抬眼看了過去。 “這些警察過來做臥底,不怕別的,最怕的就是殺人。找出來還不容易?!眲⑷f。 這句話隱含的內容還真不小,堯臻忍不住看向王如金,對方也正從后視鏡里看她,他挪開視線,嘲笑劉三:“你結巴還真是一陣一陣的,有時聽你說話心急,有時很利索嘛?!?/br> 劉三:“滾?!?/br> 她一直沒有搭腔,沉默到周俊的宅子,見了周俊本人才提起幾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看了看漆黑的夜色,“這么晚了,餓不餓?” 堯臻看著他不說話。 聽他說:“張總在前廳等你,一起吃個飯吧?!?/br> 她咬牙說:“張總不好好在家離婚,還有心情跑出來嗎?” 周俊聞言笑出聲,“揭人不揭短,待會兒見了他可別這么說?!?/br> 堯臻淡淡看了他一眼。 這一天對她來說很累很漫長,臉看上去有點白,正對著張明昆坐下,看著他圍著桌布,手里的刀叉輪流變換著吃牛排,本來以為張明昆經歷大起大落起碼得一臉頹廢,再瘦幾斤,沒想到當事人這么沉得住氣。 他擦了擦嘴,對堯臻舉杯,看著她說:“周俊都給我說了,完成任務后他許給你新身份出國?!?/br> 堯臻搓了搓牙齒,咬住臉頰一邊的rou牙,盯著他手里的酒杯看了幾秒,視線又挪到他臉上,“你想怎么樣?” “一件小事,想讓你幫我從李東放那邊拿一份文件,你辦成了,我就放你走?!?/br> 她有些吃驚,張了張嘴,愣愣的看著他。 張明昆笑說:“是不是很簡單?” 她淺笑了下,“是啊,簡單到懷疑人生?!?/br> 說完看向周俊,平靜的問:“跟我meimei結婚那個人,你安排的吧?為了我這么費心嗎?累不累?” 周俊笑:“這個純粹是巧合,不過既然兩情相悅了,我只能成人之美?!?/br> 他嘆了口氣,“小孫人還不錯,雖然動了真感情但也講義氣,我都跟他保證了,只利用一下你們,以后把你們送出去,都是自由身?!?/br> “我是不是得謝謝你?” 周俊看著她,慢慢眨了眨眼。 張明昆打斷說:“敘舊有的是時間,咱們先把眼下的事合計合計?!?/br> 堯臻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又看了周俊半天,是誰給他們的自信,讓他們覺得自己一定會乖乖聽話去做?她心里不從,嘴上卻知道不能直接表達出來,她需要跟他們周旋。 她實在需要補充體力,顧不上害怕不害怕,低頭往嘴巴里塞東西,食不知味,動作有些機械。 張明昆見她不理會,眼沉了沉,看了眼周俊,瞇著眼說:“寧謐面前的食物是不是太多了,關顧著吃都沒功夫搭理長輩了。要不撤走兩道菜?” 堯臻糾正說:“我是堯臻不是寧謐,您怎么還沒醒啊?!?/br> 他重重放下杯子,“瞧瞧,比以前膽子大了?!?/br> 堯臻緩緩看著他,“是啊,咱們都走投無路了,就像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聽說監獄的伙食不好,自求多福吧?!?/br> 這話聽了讓人狠得牙癢癢,張明昆皮笑rou不笑的看她,還要再說什么,院子里引起小sao動,透過敞開的窗戶傳進來。 周俊起身看了一眼,見張明昆身邊的小司機要進來,被門口的幾個弟兄攔下,一言不合起了沖突。 不由看了王如金一眼,讓他去處理。 不大會兒王如金身后跟了個男人,一進屋就湊到張明昆耳朵邊說話。 許是房間太安靜,不高不低傳進堯臻耳朵里。 “李老爺子不行了……” 第61章 堯臻的勺子啪一聲砸在盤子上, 盤子頓時裂下個小缺口, 她慢慢抬起頭,張明昆在她的注視下瞬間站起來, 杯子里的紅酒打翻,賤了一地。 他的表情充斥著驚訝悲痛惋惜和回天乏力。 等到張明昆跟著司機一前一后離開,她還處在震驚中回不過神, 就好像做了短短幾個月的李家小姐, 她就跟李家真的存在這份牽絆了似的。再加上李東放這個存在,讓她一時喘不過氣。 她承認自己是個重感情的人,周俊曾經說過, 重感情的人一輩子都會被感情拖累。 “人這一生追名逐利為了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頭來都得裝進盒子里?!敝芸⊥簧锌?,漫不經心擦嘴角。 說罷慢慢嘆了口氣, 很惋惜。 她眨了眨眼,沒心情再吃,起身推開椅子。 周俊看著她:“現在是不是很擔心他?” “誰?”她明知故問。 “李東放?!?/br> 堯臻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抿嘴看他。 他坐著,表情有點平淡,她抬腳要走, 他扔了手里的紙巾說:“你不說點什么?” 堯臻吐了口氣,垂著眼看地板, 一眨不眨:“我記不清在幾歲的時候,學過一首現代詩歌, 那時候冬天特別冷,耳朵都被凍腫了,名字叫《囚歌》。前面幾句我一直記得很清楚,這幾年一直也很喜歡,甚至有時候覺得它在指引我……” 周俊抿嘴看她,不知道她驢唇不對馬尾想表達什么,他雖然不至于是個粗人,但也沒她那么好的記性,以前書本上的東西早不記得什么跟什么。 她從地板上轉開視線,望著他說:“你不是想聽我說點什么?!?/br> 語氣有些平淡: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的知道—— 人的身軀怎能從狗洞子里爬出!” 她眼眶紅了一下,“真是感同身受?!?/br> 堯臻:“我本來也不愿意配合你們的,如今李家老爺子去了,現在塵埃落定也沒我什么事了?!?/br> 周俊一動不動看著她,好久才說:“從我認識你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姑娘,這一點一直沒變?!?/br> 多愁善感是因為愁多。 人是個很復雜的種族,之所以能夠在地球成為統治者,追究其最大的原因其實就像《說虎》,不光會借助外力,關鍵還要講智慧,會思考。所以人有很多面,感情很復雜,他可以禁錮住她的軀體,卻沒辦法禁錮住她的思維。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有了,那也不可以稱之為人。就像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堯臻覺得靈魂就像生命的火種,車子賦予了靈魂就成了變形金剛。 就連單細胞生物草履蟲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她一個會思考的人類,自然會選擇自己心儀的道路心儀的人。 這時忽然有人腳步匆匆進來,貼著他說了兩句。堯臻看見他的臉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來,端著高腳杯的手有些顫抖。 這次說話的人聲音壓得很低,她只聽見“警察”“事發”幾個字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猜測是跟張明昆有關的事,李老爺子忽然走了,李氏企業董事長空缺,有心思的人一定蠢蠢欲動,就像張明昆。但越是多事之夜,心急的人越容易犯錯。